第六十一章 沉香
沉香騎在哮天犬背上，摟著它的脖子，在滿山的云花中暢游，歡快的喊叫著，玩累了，就從哮天犬脖子上翻下來，躺在厚實的草甸上，仰頭望著蔚藍的天際，面帶笑容，不停喘息著。
哮天犬爬過來，臥倒在沉香身邊，拱了拱沉香的脖子，逗得沉香咯咯直笑：“癢啊，好癢！”
笑了一陣，沉香忽然問：“白叔，你總說，娘親被壓在一座山下，到底是哪座山？你從來不告訴我，可我已經六歲了。”
哮天犬猶豫片刻，終于道：“華山。”
沉香霍然坐起，指著遠方高聳陡峭的大山，問：“華山？就在那座山下嗎？”
哮天犬搖頭：“不是這座華山，拘禁三圣母的華山，在天上。”
沉香仰頭望向天際：“我想去救娘親。”
哮天犬點頭：“會的，等你學會了本事。”
九天之上，楊戩望著這一幕，默然不語。
顧佐在旁也看得默然不語，半晌，長嘆了一口氣。
楊戩問：“這個世界會消失嗎？”
顧佐沒有吭聲。
楊戩又問：“記得我們斗法的時候，你曾經說過，要讓這個節點崩塌？”
顧佐強笑：“你不是用神識世界支撐起來了么？”
楊戩思索片刻，搖頭：“你沒說實話。”
顧佐干咳了兩聲：“怎么忽然說起這個問題？”
楊戩道：“沉香......是個孩子。”
顧佐道：“你不是已經開始讓他學本事了么？他和你神識世界里的人不同，道法大成之后，就算世界毀滅，也能活下來。我很佩服你的良苦用心，還編造了這么個借口，劈山救母，這不就是你自己的經歷么？不過這么搞的話，他會恨你的。”
楊戩問：“不然呢？”
顧佐點頭：“的確是個好借口，很多問題都解釋了，有這個理由和目標，沉香就有了活下去的勇氣，他的童年會很充實。說起沉香來，這幾年我一直在思考一個問題。”
“你說。”
“時間到底是什么？為什么我忽然有了種，越活越回去了的感覺？”
“回去？什么意思？”
“你相不相信，沉香劈山救母的故事，我早就知道？而且我還知道，他用的是你那盞蓮燈。”
“蓮燈？原本有這個打算，但你這么一說，我決定了，蓮燈只是個引子，就說是他娘親的寶物，真正用來劈山的，換一件......”想了想，楊戩取出一塊頑鐵：“煉制一柄萱花斧給他。”
顧佐失笑：“也許是我記錯了，實際上他就是用的宣花斧。”
楊戩搖頭：“這不算你的預測，這是我提醒之后你才想起來的，所以，你還是沒有趕到時間的前面。”
顧佐問：“如果趕到時間的前面會怎么樣？”
楊戩道：“那是混元手段。我聽老師說，歲月的最初，如同一個泉眼，泉水出來后，不僅向下流淌，而且在向上流淌，我們所有人都在泉眼的下方，順水下游，如果誰能沿著長河越過泉眼，看到向上流淌的那一段，并且順著河流上溯，那就是證混元的手段。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聽說過沉香的故事，但很抱歉，你想上溯，我不同意。所以......”
楊戩開始煅燒頑鐵，顧佐取出來一些材料：“加點東西，我也為沉香出分力。”
看著楊戩煉制宣花斧，顧佐起身：“我準備走了，打算離開一段時間，比較長。”
楊戩頭也不抬：“你這句話說了幾年了？”
顧佐誠懇道：“這次是真的。”
楊戩依然關注著面前煅燒的頑鐵：“信你才見了鬼。”
顧佐“切”了一聲，站起來整了整衣甲：“古拜。”
楊戩終于抬頭了：“你還沒說呢，節點崩塌的事。真的會崩塌嗎？”又搖了搖頭：“算了，你這人，真一句假一句，不管說什么我都不會信的。”
顧佐無奈道：“狼來了啊......我去想想辦法，我可是他老師，能眼睜睜看著自己徒弟死嗎？”
楊戩點頭：“你這個老師能不能換個法號？霹靂大仙？難聽死了。”
顧佐扭了段霹靂舞：“挺好的啊，帥不帥？“
楊戩道：“早點回來，按照計劃，明年你就要下界給他傳法了。”
顧佐轉身就走：“知道了！古拜。”
楊戩望著他離去的背影，伸手晃了晃：“拜。”
顧佐連續躍遷出了五次，并沒有繼續往下走，而是趺坐于此，耐心等候著。
打了十年的交道，他和楊戩之間，建立了一種很微妙的關系，既是仇人，又成了生死之交，對方說的話，有的相信，并且毫不懷疑，有的則永遠不信，不管是真是假。
楊戩有追攝的法門，保不齊會追上來，他需要等久一點，讓之前幾處虛空通道中留下的氣息盡量消散。
停留一個月后，顧佐終于確定了安全，開始繼續躍遷，一個月后便來到了時間的盡頭，看見了被時間斬成兩截的通道，也看見了準提道人留下的石碑。
想起楊戩說過的話，遙思時間的長河，琢磨了半天上溯的道理。自己的節點建立在時間之壁的對面，這是不是也算一種上溯呢？想來想去，卻怎么也想不明白，干脆就不想了。
片刻之后，顧佐穿過時間之壁，來到了一片漆黑的虛空。
極遠處閃爍出一點亮光，如同被透明的琉璃罩蓋住的盆景，那里便是顧佐的神識世界。
十年之前，顧佐以神識世界投影在假節點處，成功誘使楊戩就范，基本上算是毀了對方的大道之路，在這場斗法中贏得了最后的勝利。
但此刻，心里卻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忽然感到一絲悵惘。
為了演得更逼真，顧佐給楊戩選擇的是東華帝君當年使用的那處更加宏大的假節點，節點越大，楊戩受到的傷害也就越大，只是萬年之后，諸天萬界沒有了楊戩，沒有二郎真君，這還是自己認知的諸天萬界么？
所以他離去時，是真的在仔細考慮一個問題，要不要放過楊戩？
就是不知道，以楊戩的傲性，他會不會接受自己提出來的建議？
還是寧死不從？正如他寧愿生下沉香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