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水,夏季的蛙叫從那大片大片的田地傳出,一陣接著一陣,此起彼落,有如雷鳴。
一輛MPV車子在無人的道路上駛過,進入到這個偏遠地區后,車流就越來越少,沿途距離很遠才會有一個蕭索的小村莊,在這凌晨時分,都處于澄靜,只有偶爾的犬吠顯示出村落里還有人煙。
車上本來已經睡過去的兩個孩子,因為這蛙叫聲而醒了過來,出生以來基本都在城市生活的他們懂得汽車的引擎聲和喇叭聲,但對于這種大自然的聲音,還充滿著好奇。
“那是什么在叫啊?”三歲大的菜丫頭問道。
“青蛙。”余琪撫著女兒的腦袋,說道:“就是《青蛙王子》里的那種青蛙。”
“呱呱呱呱。”六歲大的兒子小虎頭模仿地叫了一通,呱噪的同時又帶來著歡樂。
但開著車的郭鵬斌還是制止道:“別吵著你奶奶、外公外婆他們。”三個老人都靠著椅背就睡過去了,顛簸了快十個小時,腿腳都沒法舒展,這對于他們老邁的身體是一場煎熬。
小虎頭壓低了聲音,只是身子向前,湊到前排駕駛座的父親耳邊,又呱呱呱一通。
郭鵬斌沒理兒子,嘴角微笑,喃喃地跟自己說:“快到了。”
手機導航上顯示距離目的地河尾村只剩不到十公里,很快就能到達。
這一路上,郭鵬斌負責開車全速前進,余琪負責用手機時刻刷著新聞,沒有繼續出事;花旗國就發生在新約克的事情給出了很多說法,天機局也發表了聲明,譴責生命意志同盟的暴行,無論敵人有多么強大,他們都會作戰到底。
那些說法與聲明,讓世人更加了解到所身處的這個世界的復雜,黑暗力量,異人,維度入侵…
說真的,郭鵬斌和余琪并不能真正理解多少,卻知道自己的猜測是對的,連天機局也無法保障大家的安全。
而且,異人還在各個地方不斷地涌現,那種怪異的嘯叫越來越多。
余琪知道是因為不斷刷著一個提供示警地圖的網站,是異人也好、患者也好,哪里有新的嘯叫發生,就作為一個紅點顯示在示警地圖上。而東州的紅點已經是密密麻麻的了,比他們出發的時候多了十倍不止。
而河尾村,他們的目的地,暫時還沒有出現紅點,這一帶范圍也都沒有。
只剩最后五公里的時候,郭鵬斌停下了車,又給權叔打去一個電話,權叔的年紀不到六十,是村里有手機的人,很快就接通了,郭鵬斌問道:“權叔,我們差不多快到了,今天村子里…有發生什么事嗎?有沒有什么怪叫?”
“怪叫?沒有。”手機傳出權叔的話語,“還是那樣子,你們到哪了?”
“快到村頭了。”郭鵬斌結束通話后,與老婆他們說了聲,就繼續開動車子。
盡管這里的路很爛,五公里還是很快跑完,夫婦倆透過擋風玻璃,借著車頭燈的燈光,看到那些組成村落的黃泥屋,有人在村頭的路邊打著手電筒,應該是權叔他們。郭鵬斌不由喜道:“到了,到了,老婆,叫醒媽媽他們。”
兩個孩子好奇地張望著,余琪把幾個老人叫醒過來,大家都聽到前面村頭等待著的幾個人的叫喊聲。
“鵬斌!”一個中年男人叫喊道,搖晃著手中的手電筒,聲音中有著喜悅:“這里啊。”
車頭燈光使他們的身影都有點模糊,駛得近了,郭鵬斌才看清楚了他們的面孔,權叔,紅叔和波叔。權叔是親人,紅叔和波叔則都是他老父生前的好友。有些年頭沒見了啊…
到了這個時候,郭鵬斌才忽然有些復雜莫名的心緒,自己早就應該回來村子看看的了。
車子緩緩地減慢速度,并停了下來,郭老媽已經搖下了車窗,望出去與這幾位也許久不見的老熟人打起招呼來:“回來了,鵬斌說最近外面危險,很多亂七八糟的病,就回來住一段時間啊。”
“想住多久就多久。”權叔樂呵呵的點頭道,黝黑的面容滿是笑意,“你們家房子都還在,之前放了些雜物,今天給你們搬了,有床、有灶頭…不過你們在城里住久了,可能不太慣…”
“怎么會呢。”郭鵬斌連忙道,那兩間黃泥屋前些年是確切轉讓了出去的,人家完全可以不給他們住,虧得權叔為人淳厚而已,“有個地方住,就很好了,以后還要多拜托權叔你們。”
兩個小孩探頭探腦的,他先帶大家下了車,再介紹了這三個叔伯,“快叫人。”
這次小虎頭和菜丫頭倒也乖巧,雖然年紀小,好像也是懂事的,叫過了三位叔伯,讓權叔他們都笑容更盛。
最可能住不慣的不是老丈人、丈母娘,他們年紀大了,即使不是現在這種時勢,能到這種空氣清新的鄉村住一段時間,也是挺好的;最可能住不慣的是他老婆,還在余琪不是那種刁蠻女人,此時亦很有禮貌。
夜色已經很深了,村子里常年沒有年輕人,轎車非常少,有的車輛是些農用柴油三輪車,屋子之間的路多數還是泥路,而且這些黃泥屋建得比較密集,他們家這輛MPV駛不進去了。
當下,車子就停在村口,郭鵬斌和權叔等幾個男人,從后車廂里搬出一箱箱行李,搬向位于村中的兩間黃泥屋。
余琪看到這兩間相鄰的黃泥屋的時候,盡管早有心理準備,也明白現在是個什么狀況,心頭還是有些難受。
兩間屋都是一屋高,老舊破落的黃泥外墻,老舊破落的瓦片屋頂,以及同樣老舊破落的一扇木門,在屋外有個荒破的小院子,長滿了無人打理的雜草,堆放著一些水缸、木柴等的雜物。
插在屋外路邊的電線桿搖搖欲墜,有電線通向兩間老屋,但因為年久失修,權叔他們也說不好還能不能通電。
進屋子后,郭鵬斌開了裝在木板上的舊電閘,被蜘蛛網纏著的電燈能發出昏黃的燈光,這頓時讓他們都松出一口氣。以現在的氣溫,如果沒有電,沒有風扇,很難睡得好。空調就別想了,只不過屋內連風扇也沒有,幸好紅叔家里還有一個閑置的落地電風扇、權叔那邊也有一個小風扇,都熱誠地去搬過來借給他們用,才解決了這個問題。
自來水是有的,放掉了一開始陳舊已久的水管濁水后,水質就慢慢變清。不過“廚房”基本就是屋內的一個舊灶頭和屋外院子的幾個鍋臺;而且沒有獨立的衛生間,廁所是院子外不遠處荒地上的一間小茅屋。
以這樣的居住環境,住幾天可能沒問題,但住久了,問題肯定會很多…
在權叔他們沒注意的時候,余琪嘆了一口氣,沒有掩蓋心中的失落,跟丈夫說道:“要做很多改建啊,起碼得有個獨立衛生間…我們那房子,月供還不能斷呢…”
郭鵬斌欲言又止,最后還是沒說什么,先繼續把行李搬好進去。
兩間黃泥屋,他們一家和他媽媽住大一些的這間,老丈人和丈母娘住旁邊小一點的那間。
權叔、紅叔和波叔忙前忙后,在這盛夏時節,即使凌晨的夜風清涼,他們也忙得一身汗,赤膊、挺著發福的肚腩,像在田里干活的時候那樣。直到都忙活好了,見這家人初步安頓下來了,三個叔伯才要走人回家。
臨走的時候,權叔說道:“你們先住著,有什么缺的、要修的,明天跟我說,我帶你們去鎮上找人搞好。”
“好。”郭鵬斌點頭應下,其實只想整個村子封閉起來,短期內不與外面接觸,包括離這里最近的鎮子。
在權叔他們走后,奔波了一天的眾人也該睡覺休息了。
兩個孩子一開始還好奇巴拉地看看這里,看看那里,有很多的問題問著爸媽,但畢竟是幾歲小孩,很快就累了,余琪哄著兩個小孩睡到屋內那張靠近門口通風最好的小破木床上,開著那個借來的發出嘰嘎聲響的老舊落地風扇。
她給兩個小孩講了一個童話故事,就讓他們安心睡,自己去另一間黃泥屋那邊幫父母收拾東西。
而郭鵬斌的母親嫌屋內太熱,瞧過孫子孫女后,便像多年以前那樣,搬了一張竹席鋪在外面院子一處剛剛打掃干凈的地面,就在那里睡了。周圍的漆黑、蚊蟲什么的,她這個老農婦受得了,就圖那清爽的夜風。
郭鵬斌站在黃泥屋的門口,看著母親睡在那里地上,不一會兒就打起了鼻鼾,已是睡熟了。
他望了望黑不見底的黑夜,心緒翻騰,嘆了一口氣后,走向那邊的木床。
菜丫頭也睡著了,但小虎頭還在轉來轉去、探頭探腦的,看到他走來,小聲說:“爸爸,我睡不著…”
“怎么了?”郭鵬斌坐到床邊,注意著避開風扇吹風的位置。其實他開了一天的車,精神高度集中,而且一直繃緊神經,早就疲憊不堪,這一坐下來幾乎都要睡著,“熱的嗎?床太硬了?風扇太吵?還是外面的青蛙吵?”
小虎頭聽著都是搖頭,“就睡不著…”
“想家了嗎?”郭鵬斌輕聲,伸手去撫了撫兒子年幼的面孔,“這里就是家了,爸爸以前啊,就是在這里長大的,也睡你現在睡著的這張床呢…爸爸知道,你還住不慣,但發生了一些事情…我們都要勇敢點,知道嗎?”
小虎頭似懂非懂,終究是點了點頭,用力地閉上眼睛,小小的面孔有著堅決,“知道,我是男子漢。”
“嗯,睡吧…”郭鵬斌不由微笑,或許是屋內真的太悶熱了,連那顆最近不時凜寒的心,也多了幾分溫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