咒術部基地,這個審訊室劍拔弩張的氣氛沒有因為通爺親自到來就松解。
“通爺,我們經總部批準,我們是奉令行事。”孟騰還在爭取著留在暗室里,這的確是上司譚勤敏給他下的命令,至少要留在暗室,把孫倫教授的一舉一動都掌握。
審訊隊其他其他十來人也是扎根一般扎在周圍。他們之前頂著樓筱寧、蛋叔等人還沒那么大壓力,現在頂著通爺真的繃緊神經,但他們代表著特別行動部,背后的不只是譚勤敏,更是部長紀承濤。
如果說他們有什么倚仗,那就是倚仗。
“假如你們抗令不允許我們直接參與審訊,我們也要留在這里看著,這是我們的職責。”
孟騰看著這個面有怒容的咒術部部長,“通爺,請你們理解,配合!”
“那你們攔著我們做什么?”樓筱寧火氣又上來了,“讓我們過去啊,杵在這里浪費時間。”
要不是對方阻攔著,她、小旭和蛋叔早就進去審訊室里了。
“孟隊長,你們都先讓開。”通爺強硬地下了最后通牒,“我黃某人說得出做得到,你們再礙著,直接把你們扔出咒術部基地…”就在這時候,通爺忽然從自己的通訊耳機聽到了什么,話語戛然而止,面色微變。
周圍眾人不知道是怎么了,但一定是又發生了什么事情。
“通爺?”樓筱寧不由急問,雖然特別行動部的人還在這里,也許不方便說。
孟騰他們當然都凝神細聽,咒術部的每個情報都同樣有價值。
“好…”通爺應了幾聲,又對那頭道:“不要破壞現場,什么都不要動,我們的人很快就會過去。”
結束這個通訊后,通爺看起周圍眾人,卻是嘆出一口氣,“有個突發情況。特別行動部基地遭到未知力量襲擊,造成了一些傷亡,具體情況還需要做調查。我們得抓緊這邊了,審完孫教授就過去。”
“啊?”樓筱寧一愣,就算這里智力最高的小旭也不曾意料。
孟騰眉頭大皺,通爺沒必要用這種一問就破的謊言讓他們撤離吧,可是…正心思凌亂之際,孟騰的通訊耳機傳來嚴肅的聲音,卻不是譚勤敏或者哪位本部上司,正是來自總部那邊。
“孟隊長,在新的安排下達之前,你們暫時聽從黃部長的調度。”
“收到…”孟騰不得不應下來,縱使心中有萬般疑問,也只能茫然道:“通爺,我們將暫時由你調度。”
他這話一出,不只是特別行動部的其他人愕然,咒術部這邊除了通爺,大家也都意外。
盡管雙方都不知道具體出了什么事,但想想就知道事態非比尋常,襲擊應該對特別行動部造成了大動蕩…不然撤離就撤離吧,又怎么需要由通爺來暫時接管調度特別行動部的人?紀承濤他們呢?
“你們先出去吧,有人帶你們去休息的,孟騰你留下。”通爺擺擺手說,做了對特別行動人員的第一個調度。
除了孟騰留在原地,其他人在心緒翻騰之中,退出這個暗室。
這些人一走,通爺就對困惑的眾人講道:“情況很嚴重,暫時是最高機密,但你們都被允許知情。這個變故可能是整個事件的一部分,也由你們調查。孟隊長,你也是,你們可能會由我指揮一陣子了。你們特別行動部那邊,高層都被未知力量一鍋踹了…”
蛋叔,樓筱寧,小旭,常千航等人,全都詫異。
一鍋踹的意思不難理解,只是…這是指什么?傷亡?
孟騰的面色有點發白,又有點發黑,幾番欲言又止。
“他們在開著一場會議,有未知力量闖入會議室,把參加會議的十一個部門高層全部殺了。”通爺陳述事實,“包括紀承濤、向建田、卓華那些人,全部死了,當場死亡。然后,那股未知力量離去。”
樓筱寧訝然地張圓了嘴,終于不由喃喃:“我操。”
除了小旭仍是一臉略顯僵硬的神情,眾人紛紛變了面色,一時震驚,難以什么反應…
孟騰腳下晃了晃,幾近窒息,腦子完全轉不過來…
“現在總部處理著特別行動部基地那邊。這邊審訊再忙一會,小旭、筱寧、蛋叔你們就和孟隊長一起過去看看。會議室的監控拍下了一些當時的情況,我們都先看看吧。”
通爺說罷,讓常千航去把那邊墻上的一塊屏幕打開,連上由總部提供的監控影像。
這段監控影像比消息本身更高保密級別,但這里的調查員們需要從中尋找線索。
影像沒有聲音,時間是之前的19:13,攝像角度可以看到整個會議室,紀承濤、向建田他們在談著話。
孟騰一看到真有監控影像播起來,心臟就破碎開去地沉落到深淵,咒術部能得到這段影像,說明事情是真的…影像里面的人都已經…那些人是部門核心高層,那些人就是特別行動部…
眾人默然觀看著,通爺也是第一次看到當時具體情況。
影像快進了一段后,到了19:29,會議桌邊紀承濤他們轉頭望向窗戶,是窗簾被風吹起,窗戶打開了…
監控畫面開始變得有點模糊失真,尤其是窗沿那個位置,詭異地微微扭曲…有一只烏鴉站在那里。
更讓他們驚疑、難以理解的還是接著那只烏鴉的變化,監控仍能拍下“鳥嘴醫生”的出現,那是物質的…也是由這時開始,他們有了躁亂之感,那確實是異常力量…
監控沒有錄下槍聲,或者誰人的驚喊與哀嚎,烏鴉把十一位特別行動部高層逐一槍殺后,便轉身離去。
不到三分鐘后,會議室門被破開,守衛隊沖進。
看著屏幕中那些血色景象,孟騰面容早已煞白,想要坐下,緩一緩,想一想,該如何接受…
通爺再度一記嘆息,影像至少展現出一個明確的情況:那是強大的力量,又一個強大的存在。
“有點厲害…”樓筱寧身為常年戰斗在最前線的人,很清楚那有多么可怕。
會議室里十一個人看著像是坐以待斃,但當時肯定是被壓制得動不了,雙方力量的懸殊使得根本不存在出手的機會。紀承濤或許是繡花枕頭,但她知道那個向建田,是頗有些實力的,竟然都被壓成那樣…
邪信徒一般無法擁有這么強的力量,身體早就承受不住侵蝕了。對于邪信徒,人類身體的極限還是在那里。
樓筱寧想起了異常妥瑞氏癥時的那個女巫,想讓大樹倒塌就讓大樹倒塌,據顧俊后來說那還只是女巫真正實力的一點點展現…還有負選擇生命會意識體爆發之時…還有在大袞島的時候,那間接面對過的大袞力量…
那不是凡人、或者血肉之軀的異怪生物能擁有,即使飛天水螅也不行。
不只是邪信徒或異怪?這個想法讓樓筱寧有點不寒而栗。
如果那只烏鴉就是他們這次要面對的敵人,甚至只是敵人之一,那么…事情太嚴重了。
對于這一點,只要是看過影像的人,多多少少都有著了解。
“卓華好像在說什么?”這時蛋叔注意到一個情況,常千航操作著把影像畫面定格、放大,但影像中的卓華半背對鏡頭,而且畫質模糊,看不清楚他的嘴形,只能看多一點他臨死前的恐懼,似要哀求。
“他的肢體語言…”小旭判斷說,“好像認識那只烏鴉。我感覺那不是黑山羊力量,完全不同。”
對于這個問題,這里最有發言權的是去過黑山羊子宮的蛋叔、樓筱寧,他們也都感覺不一樣。
兩者具體的差異難以名狀,但不一樣。
“黑山羊的力量,總是有一種畸形、扭曲的感覺…”樓筱寧盡力描述,“生命力旺盛,又是在不斷變化的,有很多不同的生命扭結在一起。而這只烏鴉,我感覺,寒冷…”
“對。”蛋叔點頭,可能因為自己是醫生,“那冷的感覺,有點像手術刀割下去。”
手術刀?眾人聽著,這通常是吳時雨用于形容顧俊。
如果時雨在這里,她應該能分出兩者的不同,味道什么的…
眾人又回放慢看了一遍烏鴉槍殺紀承濤等人的過程,卻更加困惑難明,種種想法沖斥心頭,凌亂,甚至有點怪異。
那是誰?那是什么?出于什么目的?
為什么是鳥嘴醫生的形象?
“總部的高層肯定嚇壞了。”小旭說道,不會隱藏心里的想法,“這只烏鴉能殺特別行動部,就能殺他們,也能殺我們。但他們比我們怕死,他們又沒有其它辦法,只能讓通爺你來暫時接管。”
其實這些連鎖反應,大家都能想到,只是沒有像小旭這樣直接說出來。
“孟隊長。”小旭看向孟騰,“節哀吧,換個角度想,也許紀部長他們死了是件好事呢?現在我們真能合作了。”
孟騰面色更難堪,像被這個13歲小子摑了一巴掌…
而其他人面面相覷,好事?如果要從壞事中看出點好來,也許有這個吧。
敵人太過猖獗,情況太過緊急,反而先壓下了一些問題。
常千航知道小旭說得不無道理的,總部現在的選擇更少了,還能倚重誰?災難當頭,又生巨變。通爺、姚世年這些真正有能力、有功績的指揮官,是最好的選擇甚至是唯一的選擇。
總部應該還會往特別行動部空降另一批管理層,但是目前局面已經全不適合進行什么內部改革了。
否則全局覆滅,也有可能發生。
“都是做事。”通爺說道,這句話最近特別行動部的人經常在說,通爺現在是真心實意,“關鍵是要解決災難。”
這時候,審訊室里受著審的孫倫教授,又一次發出瘋笑,那張老臉已像是枯竭的廢土。
這次他笑得更大聲,像要把整個人都笑扭曲了去,笑著笑著說出了話:“神能從這些石頭中給亞伯拉罕興起子孫來…神能從這些石頭中給亞伯拉罕興起子孫來…神能從這些石頭中給亞伯拉罕興起子孫來…”
孫倫教授不斷重復著這句話。
連續兩天來的審訊似乎終于要有成果了,眾人也就先把注意力放回到審訊室。
常千航向大家講解道:“那是約翰宣講悔改的洗禮。按其教義,洗禮能洗去人類生來帶有的罪孽,悔改重生。但有些信徒不愿接受洗禮,包括一些以色列人。所以約翰說他們那是不肯悔改,不會被神所眷顧。神不需要信徒非得是哪個種族的人,即使是一些石頭——就是外邦人,只要接受洗禮、也只有接受洗禮,才是亞伯拉罕的子孫。”
“那孫倫的意思…”樓筱寧疑道,“說我們雖然都是人類,卻不是‘神’的子孫?只有信他們信的神才是?”
“石頭。”小旭說,“他每次說到石頭這個詞,咬字都特別重,他在強調石頭。”
小旭這么一說,大家都意識到了,連滿心迷惘的孟騰也察覺到,孫倫教授說到“石頭”時尤為狂熱。
“埃及王的反叛者,太陽神阿蒙的反叛者!”孫倫教授驟然高聲起來,老臉的面色迅速發紅,似被高溫灼熱。
蛋叔一看不好,急道:“孫教授的面色不對,準備搶救!”
與此同時,還不待他們做什么,里面幾位審訊員正要打出舊印,孫教授還在喊著:“用石頭疾病把伊姆霍特普及其追隨者清除,由真正太陽神統治的新世界,必將升起!”短短幾瞬間,孫教授的面部就有火煙冒出…
突然嘭砰一聲,那老人的腦袋爆開了。
鮮血飛濺,打在幾位審訊員驚訝的臉上,也落到這塊單向玻璃窗上,染上鮮血的斑駁。
孫倫教授自殺了,使用了屬于邪信徒的力量,只是不知會不會像蝗神信徒那樣有著自爆的輻射。
種種紛亂使得眾人沒什么得到新信息、新線索的喜悅,像被毒蛇咬了一口,得到了點毒液沒什么可喜悅。
孟騰微微有點啞然,眼前的工作…顯然比自己之前設想的最困難情況還要糟糕得多…
審訊室里的殘局需要收拾,各方面的凌亂需要整理,但眾人還沒走出暗室,外面守衛通報說祖各吉利急匆匆過來的說要報告一個最新的緊急大消息,正在外面等著呢。通爺便讓祖各吉利進來報告。
“出大事了!出大事了!”不一會兒,祖各吉利就沖了進來,后爪焦急地往地板拍動著,前爪打著手語道:“你們都在這呢,外面都要變天啦,特別行動部那邊部長什么的全部被殺掉了!一個不剩!”
眾人頓時一驚,不是因為這個消息,而是,吉利怎么知道的?事情發生至今還不到半個小時。
“吉利,你從哪里聽來的?”通爺問道。
“是特別行動部那邊的肥善親眼所見!”吉利狠狠地拍著地板,繪聲繪色:“肥善悄悄跟著守衛第一時間進去會議室看到的,全部死得腦袋都爛了,到處是血。是真的,已經傳開啦,你們應該馬上會收到消息了吧。”
肥善?就是那只被特別行動部收買的祖各,指證說吳時雨要研究黑山羊復活顧俊。
眾人已是明白過來,咒術部基地和特別行動部基地的地理距離并沒有多遠,祖各又有能力在一定范圍內用拍地的震動頻率信號溝通,就像海豚那樣,半小時足夠了…
有著這幫大嘴巴,這下子,這個“最高機密”可能要藏不住了。
通爺皺起老眉,消息走漏讓局面變得更復雜,現在大敵當前,軍心士氣需要穩定。
“你們先去檢查孫教授的尸體,再去特別行動部。”通爺說著,往審訊室外面走去,“我看我得去總部一趟了。”
蛋叔、常千航等人點點頭,如今的局面如同一場巨大風暴,身處風暴中的人不論哪個陣營都直要戰栗。
“什么,你們,已經知道這個消息啦?”吉利疑惑地問,看看這個,看看那個。
“也是剛知道,太突然了。”樓筱寧瞥了孟騰一眼,后者正失魂落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