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天,是評定量表…
第六天,是心理狀態測驗…
第七天,是心理創傷檢查…
第八天,是心理應激測試…
2月13日,這已經是對顧俊這次全面評審的第十二天。
這天也將繼續評審,早上七點半,距離開始評審還有半個小時,評審室的寂靜就被腳步聲打破,負責今天工作的五位評審員走了進來,為首的還是翟明暉。
在評審室的上層四周,其他116位評審員也依次進場就座。
五位評審員走到中間的評審桌邊坐下,互互相隔著一米距離,各自的紀錄文件保持機密。
他們默默做自己的準備工作,不作交流,連話也盡量不說。在過去十二天都是這樣,評審時不交流,結束評審后各回各房間,更不交流,到處都有監控。雜務是由另一支團隊完成的。
此時,翟明暉翻看著桌上的程序文件,從今天開始,工作重點就從測驗轉為審問。
“壓力回避”是受審者的常見心理反應之一。
尋常情況,警察審訊犯罪嫌疑人,會注意營造高壓的氣氛。因為對于受審者,壓力是一種折磨,壓力越大就越痛苦。壓力來自外部的審訊環境、事實證據,也來自內部的謊言與事實不和諧、交代與抗拒的心理沖突。只要兩方面雙管齊下,營造的壓力超過了受審者的壓力耐受力,使其心理防線崩潰,如果還能拿出證據打破其防御計劃,絕大部分受審者都會為了緩解當下的痛苦,而放棄對長遠后果的考慮,從而供認罪行。
俗稱嚇一嚇,迫一迫,就全都招了。
顧俊不是普通人,甚至不是普通的天機人員。普通的施壓技巧是不管用的,可能就算用上酷刑,也撬不動他的嘴巴。審訊顧俊這樣的人,不能指望外部壓力,評審室再空曠荒涼也不夠,要破其心理防線必須是內部壓力。
之前十二天一系列的測驗,除了測驗本身就是一種挖掘,還是為了營造內部壓力,使顧俊處于一種高壓狀態。
這樣,謊言更可能會被揭穿。又或者,一些連顧俊自己都不清楚的秘密,會從黑暗中暴露。
今天,評審團就將向顧俊拋出這樣一個問題:
你是否認為自身與異常力量、黑暗力量、異文世界有特殊關聯性,使得它們在天機世界更為活躍?
翟明暉看著這個工作要點,不由得揉了揉隱痛的太陽穴。旁邊同事們的面色也都很沉,不知道各在想什么。
不需要交流,翟明暉也能知道大家的壓力也是每天都在增長,他自己的也是一樣。
其實這里沒有人完全清楚自己在做什么,翟明暉也不完全清楚。上級讓他們審查顧俊,找一找有沒有問題,但要找的是什么問題卻沒有明說。不過他們并非一無所知,他們只是沒有上級的確定說辭。
這么多年的工作經驗告訴翟明暉,今天的這個工作要點,亦是之后幾天工作的開端…
應該就是這次全面評審的核心問題。
顧俊是不是厄運號列車的發動機,或者哪個零件?
想過這些,翟明暉又抹了抹鼻子,這些不自然的動作反映出他內心的不安,這點他自己清楚。
他望了望那張暫時還空著的被試椅,過去十幾天,那位天機英雄就是坐在那里,接受過一項項的測驗。
之前都沒有上測謊儀,測謊儀可揭不開顧俊的心理,這點在以前的常規評測都有表現,他的心理幾乎能游離于生理之上;第二個原因是顧俊近期本來就有PTSD癥狀,生理反應不穩定,即使普通閑聊也能突然心跳加快、血壓上升,這樣的測謊參考價值不大,反而更可能造成誤差;還有一個原因則是,上測謊儀很可能會使顧俊懷有敵意。
雖然對顧俊的敵意測定是這次評審的一項工作,但揭開秘密才是重中之重。
如果秘密是連顧俊自己也不知道存在著的,那最好在營造高壓的同時,還能得到他的信任和真誠配合。
在這十二天里,顧俊有沒有誠心真意,或者有沒有隱藏什么,他們每位評審員都是無法確定的,只能依靠經驗和直覺加以觀測與判斷,認為有什么情況都紀錄下來。
翟明暉不知道別人是怎么紀錄的,但他自己至今,還沒有給顧俊記下疑似說謊這種情況。
顧俊有猶豫,有徬徨,更多時候表現出焦慮、煩惱、苦悶,然而看得出來,每個項目都在認真配合…不管顧俊是怎么想的,放在評審室里的舊印石,戴在其手上的理性監測石,都還沒有示過警。
這時候,越來越接近早上八點了,翟明暉打起精神,準備著開始評審工作。
但是沉靜被旁邊一股低落的話聲突然率先打破:“這個問題真的能審出來嗎…如果顧隊長自己是不知道的,那怎么證明是或者不是呢?我們沒辦法去做準確判斷啊…沒有顧俊,也可以有這些災難,另一些災難?”
“楚濤!”翟明暉頓時大聲叫停,“別再說了。”
說話的是旁邊另一位評審員李楚濤,與翟明暉一樣資深,差不多的年紀,差不多的資歷,評審能力很突出。
現在李楚濤的面色似是翻動的烏云,面肌因為咬動牙齒而動,忍著自己的情緒。
旁邊其他三位評審員,魏毅、張萍如、陳夏文,此時只能沉默。
在翟明暉制止的同時,他們戴著的耳機已經播放起白噪音,接著翟明暉自己的耳機也響起白噪音,沙沙聲掩蓋著外界的聲音,頓時除了李楚濤之外的120位評審員都被阻斷聽覺了。
翟明暉是懂得讀唇的,很多評審員都有學過唇語,所以眾人也不能去看李楚濤。
“楚濤,一切按照規矩來辦。”翟明暉望著前方說道,“你去后面休息,這前面的工作交給我們吧。”
與此同時,已經有一隊行動人員快步上來,要把李楚濤帶離這里,但李楚濤還是忍不住激動地說了什么。
翟明暉為之心急,老友啊,別說了,現在說得越多越糟糕…
在開始這次全面評審之前,評審團的每一位成員都是由組織精挑細選的。
到了這里之后,就也是與外界隔絕開來了。這十幾天外面是什么情況,通爺等人有沒有采取什么行動與上級交涉,這些全都不在他們的考慮中,他們要做的只有這次評審。
但他們也都是人,是血肉之軀,會有心理壓力。
像審犯一樣不斷去評審的那一位被試,做過很多了不起的事情,犧牲了很多,挽救過很多,是個英雄。
所以組織一開始就考慮好評審員壓力過高的處理方式,一旦誰出現精神狀態不再適合工作的情況,個人就需要即時中止工作,但當事評審員還是要寫報告,其態度、意見都要如實交上去,仍然作為上級考量的依據之一。
李楚濤的情況就是這樣,他不能再說了,說得越多,對別人的影響越多,對他自己的未來也越不利。
現在就夠嚴重的了,等待李楚濤也將有一場評估。
幾位行動人員最后是強制地把李楚濤擒著帶離評審室,他的情緒失控已讓整個評審室的空氣好像變得凝結。
翟明暉心中一嘆,剛才在移開視線之前,讀唇看出了李楚濤激動說著:“心理學從來都做不到100準確,所有理論都有缺陷…”
這句話在翟明暉心頭翻動著,是的,沒有百分之百準確。
顯然李楚濤的態度偏向于顧俊是沒有問題的,但怎么能弄清楚呢?哪怕有一點線索?什么都不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