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難道現在不是有一個新時代到來嗎,這不就是一個歷史轉折點嗎…
如果不是這場瘟疫,你們還繼續像地下道里的老鼠,說要對抗黑暗,其實就活在黑暗之中。
顧俊和吳時雨等人一起出來新聞發布廳的時候,好像聽到了一股耳語,混雜著些怪異尖銳的聲響: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了,他們在看著你,談論著你,你的樣貌,你的能力,你的身份。
他們會先尊崇熱愛你,很快,就會厭惡你,因為你沒辦法阻止不斷發生的災難,因為你是個瘟疫醫生…
敬過軍禮,往位子坐下,顧俊微微深吸一口氣,前方是滿座的數十個記者,一臺臺的攝像機朝著這邊拍攝。
的確,全球的觀眾都能看到,這確實是個轉折點。
盡管經歷過那么多,這一時刻,亮相的眾人仍是有著一些緊張的心情,最從容淡定的還是吳時雨。
但顧俊幻聽到的聲音越發響亮,幾乎是在向著他嘶吼,這聲音從何而來?是精神襲擊?還是自己潛意識里的不安?他不知道,只是凝著心神驅散著心底涌出的躁亂。
他的意志早已堅定,不會被這些雜音唆擺,但渾身像被噬咬般很不自在…
“咸俊?”旁邊的吳時雨感覺到了,微微湊過來輕聲問道,“不舒服?”
“沒事。”顧俊讓她坐好,向眾人都示意自己沒事。
他體內有著黑暗力量,他也吞噬過黑暗力量,而且來生會對他很熟悉,這聲音來得他不奇怪。也許這正是發生于這個國家的“黑霧”,想他當場失控發瘋么,這是個打擊民眾信心的好機會是吧。
顧俊定著心神,對那股躁亂說道:
新時代是到來了,新時代總是會到來,一個接著一個,但不好意思,不是你們想要的那種新時代。
那股聲音沉默了一會,又愈加扭曲地響起:那是什么樣的時代?你們還在門口邊上,國家與國家,部門與部門,個人與個人,就已經有著各種對立,各樣的裂縫…等一下,這些裂縫是一直都有著的吧?
忽然間,顧俊恍了恍神,像是眼前閃過,又像在心中看見,是一些圖片,模糊卻能會意到是些網絡言論:國外很多人對天機局的不信任、嘲諷、漫罵,即使是國內也有這種聲音,很多激烈的罵戰在爆發。
這是對方在向他進行心靈傳輸嗎?他理會那股聲音因而接收到了。
顧俊有點意外在于,不是近距離的感覺,像那次他和吳時雨跨著一個大洲進行傳輸的距離感…
這么遙遠,卻能精確找到他,而且這么清晰,他與那幫人確是有著一份連系。
那扭曲聲音又響起了:愚人死到臨頭也不會真正團結的,那些平凡的紛爭就已經使你們支離破碎。
“接下來,請顧隊長代表發言。”這時候主持人說道,已到嘉賓發言環節了,顧俊代表天機局做講話。
顧俊今天是有些話語想說,但這份稿子是上頭宣傳部門交下來的,他要做的是念稿。
那詭惡的聲音嘲道:看看你,愚昧地說著些愚昧虛假的套話,與超凡的力量、偉大的存在相比,何其可笑啊。如果不愿意升華,在泥沼里怎么掙扎也永遠是在泥沼里,在泥沼里生,在泥沼里死。
“大家晚上好。”顧俊看看講稿又望向鏡頭,那聲音讓他有些煩躁,也使他的面色越發嚴肅。
心里作了個決定,只念了一句話,他就把剛拿起的這份講稿放下了,念稿或說心里話,差別并不大。
但那邊的主持人、新聞官等人都微露驚疑,搞什么?
“現在是凌晨2:25,但是各地疫區第一線的醫護人員和其他人員依然奮戰在醫院、實驗室、街頭和各個崗位。我要向你們表示最崇高的敬意,你們每一位都是英雄。”
新聞發布廳里更加肅穆,記者們都靜靜地聽著。
看著直播的觀眾們也是靜了。
人們或是躺在舒適的床上看手機,或在安全的街頭,但此時此刻,還有些人是在負重前行。
顧俊突然不照稿宣讀,雖然說的話沒有問題,卻變得不受控。后臺導播室那邊頓時急了,要不要切?但在場的老局長、通爺等幾位領導護了下來,壓住了宣傳部門的人,先讓他說,讓他說。
現場的薛霸、蛋叔、樓筱寧他們瞥瞥顧俊,樣子不像失控,吳時雨也沒為此緊張。
不管那股怪異的聲音說什么,顧俊肅然地道:“大家可能會覺得就是只靠我們這些人,就把新軍團病戰勝了。不是的,要戰勝軍團病,戰勝每一次災難,是各部門一起的力量。沒有疾控人員,民眾得不到妥善的安排,秩序得不到維持;沒有科研人員在實驗室日夜奮戰,藥物就無法研制出來;沒有前線臨床醫護人員無畏生死的拼搏,病人得不到救治;沒有病人和其家屬的堅強,病魔就無法被戰勝。”
他說著這些話,心頭在微顫,因為想起了很多人。他和他們并不熟悉,卻永遠忘不了他們那些眼神。
“這幾天,我看過了很多殉職人員的遺書。”
那本是一項工作,他要看看會不會與千眼巨蟲再產生感應,確定一下這些逝去者是否永遠逝去了。
但這也讓他認識到那么多平凡而又不凡的人,還有些早已認識的,他沉聲道:“山海市江興鎮醫院的主治醫師黃琳,28歲,她未完的心愿是考研、和男朋友完婚,最放心不下是她父母和她的寵物狗豆豆。”
“山海市人民醫院的主治醫師李懷海,32歲,他的遺愿是想休息幾個月時間,可以到海邊住一住,看些書。在殉職之前,李醫生在呼吸內科臨床工作已有六年,從沒有一次的缺勤。”
“天機局行動部人員楊方,25歲,遺書是行動出發前寫下的,他想回家吃一頓母親做的菜,突然很懷念母親做的糖醋排骨的味道。因為工作的緣故,他有兩年沒回家了。”
顧俊給大家簡單地說了一封又一封的遺書,但總是說不完。
壓在他心頭上的,可還有著一堆大,而他看過的遺書又只是本次殉職人員當中的一小部分。
更有很多人未能留下只字片語,就已經離開這個世界。
“山海市疾控中心首席專家何峰,43歲,遺愿是希望老父老母、妻子和女兒都能活下去。何專家想看到女兒健康開心地長大,看到她上小學、初中、高中、大學,看到她找到喜歡的人,步入婚姻殿堂。”
“還有,沈浩軒,18歲,本來即將上大學,他的遺愿是要向自己暗戀的一位高中女同學表白。”
顧俊盡量不讓聲音哽咽,不讓自己太過情緒化,但目眶已經泛紅。
在他旁邊的眾人也是動容,記者們也是。
“這些都是普通的人,有著普通的心愿。”顧俊又說道,“不完美,可能也不偉大。但他們就是我們。”
有一份心情落實了,那股躁亂的聲音則在越發虛弱下去。
“世界上有著這樣那樣的問題,這不是個完美的世界,但就因為我們這些小小的心愿,它值得我們去悍衛。”
顧俊凝著的眼睛微露兇光,宣布出一個上頭已做的決策:“我們天機局將率先加入由我國倡議設立的全球性國際組織‘世界超自然聯盟’,我們在此呼吁,全球各國可以放下矛盾,在這個領域開展深度合作。”
“我們的宗旨很簡單。”這句話是他自己加的,是對媒體公眾說,也是對那股聲音說:
“任何東西想要破壞我們人類的安寧,我們就把它干掉。”
臺下的記者們頓時一片大感意外的嗡嗡驚呼聲,面色都激動起來了。
而在手機、電視等各種屏幕前的觀眾們,也都炸了。
誰能想到呢?秘密部門才剛剛顯世,國際組織就也要成立!
這時候,顧俊站了起身,旁邊神情堅毅的其他隊員和唯一平靜之人也就紛紛站起,這家伙說得真好,他說的就是他們想說的。眾人一同又一次向前方敬過軍禮,便在記者們的響亮掌聲中,往后臺大步走去。
走在過道里,顧俊已然聽不到那股怪聲了,躲遠點吧,躲在最偏僻荒涼的山洞里頭,因為我要來抓你們了。
沒錯,剛才是個宣戰,他已經受夠了被動防御,受夠總是出事后忙于應對。是新時代、新組織,就有新氣象。
他要主動把那些家伙一個個揪出來,像捏著小鼠的頸部把它的尾巴用力一拉,干掉。
他有這個信念,這必將是一個真正的黃金新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