設置
上一章
下一章
返回
設置
前一段     暫停     繼續    停止    下一段

第二百六十九章 有夜自攜星月來

  “玉衡指孟冬,眾星何歷歷。”

  玉衡是北斗七星中的斗杓初星,孟冬則指代著入冬首月,兩漢時期的佚名之作《古詩十九首·其三》描繪的正是當下時節夜空中的爍目星相。

  國學造詣雖遠遜于翁懷憬,但要說起滿天銀漢的燦爛爍目,蓄謀已久要攜心上人乘星光浪漫出逃的晏清絕對更有發言權,畢竟險些耽擱計劃的某項大工程其草圖就是由他獨自繪就而成,再秘密通過茅致遠暗中聯系好的施工方,最后不計成本的加班加點作業才堪堪完成,GMC的頂棚上被布下了足足28215顆led燈珠,完美復原了從2014年至2019年每一個獨屬11月9日凌晨時分的星相。

  是夜,北極星高懸天宮正頂,敢與皓月一爭輝,仙后座β、α、γ、δ、ε五顆藍巨星自北天頂朝東呈M型傾斜,著名的飛馬座四邊形星倒懸在西側天際線,南天底角處熠熠生輝的北落師門,再加上沉降至地平線偏西附近的北斗七星:天樞、天璇、天璣、天權、玉衡、開陽、瑤光…

  被這些星等較高的耀星框于其中,微微風簇浪,散作滿河星的仙王、仙后、仙女、英仙、飛馬和鯨魚等諸多星座一道構成了燦爛無比的王族星座,它們伴隨著金、火、木、土等行星一同閃耀在雁棲湖夜涼如水的醉人月色中。

  「這兒還是那么美,等等…我應該不用閉上眼吧,他又沒說,哇~」

  繁星浸入湖底,細浪涌上銀河,水天一線間彌漫起的淡淡薄霧,朦朧了幾許月華如練的瀲滟之姿,卻絲毫未損此刻翁懷憬含情美目中映射出的璀璨光芒,原因無它,等這一行抵達目的地后,保姆車停靠在了雁棲湖南岸空曠無垠的湖堤上,晏清雖緊張可也沒忘將乘員艙兩側的自動門給設成完全敞開的狀態,于是乎一路甚是乖巧的她甫一下車便感受到了那泓被情郎深鎖于車后的星月何其之閃耀。

  「星星在天上寫詩,浪漫到放肆~他果然是在含蓄地cue我這首歌!笨死啦,明明出發前就有說一切準備就緒,還要人家怎么暗示…」

  視線從美不勝收的三重星光間挪開,翁懷憬捻了捻鬢邊垂散的青絲,余光剛好瞥到身后一臉緊張形于色的晏清嘴里念念有詞,似乎在焦灼地排練著什么,她不由得腹誹起某人的不解風情來,抬腕掃了眼晚餐時特意從蘇矇手上借過的手表,翁教授淺淺低頭打破沉默:“才十一點半,會不會早了些?”

  “清白而勇…不是…不會啊~實際上…怕是半小時也不夠用,但嗡嗡嗡…”

  滿腦子想著如何清白而又勇敢地示愛,晏清倉皇之間話接得略微結巴,好在猛地深呼吸兩口后身體便重歸平和,溫柔的目光穿過清幽靜謐的迷迭香味交纏向翁懷憬,他緩緩張開雙臂:“我更想先抱抱你,可以嗎?”

  “現在?哦,你攢了五次誒~那來吧…”

  眉鋒稍擰,翁行長有些意外,可心情甚佳之下依然滿足了她儲戶所需,含羞閉目被晏清緊緊抱住后,拋下了僅剩幾許的矜持,芳心鹿撞的翁懷憬瞇著狹長的桃花眼柔聲道:“常時愛縮山川去,有夜自攜星月來,倚颯~我很中意這份禮物的,雖然到得早了那么一丟丟~”

  “還才剛剛開始,我沒有直升飛機,也摘不下滿天星辰,如果只有這姍姍來遲的兩萬多顆星球…”

  摟著幽香瀠洄的翁懷憬,晏清清白不清白另一說,至少是將勇氣給攝足了,耳鬢廝磨間艱難地分散一些注意力投向車頂的人造星空,估摸離設定的時間應該的他繼續組織著語言:“肯定遠遠彌補不了我木棉姑娘獨守的五年風月,畢竟那是你最…”

  “人生自是有情癡,此恨不關風與月…”

  無法理解情郎的執念與愧疚,因為翁懷憬視角中的守候其實一直都是雙向的,一句淡淡的無關風月堵住晏清的后續,依偎在情郎懷里的她緩緩一抬頭,轉而問起了此前已在來路上聽過一輪的某串數字:“你還沒告訴我呢,為什么數量是兩萬八千二百一十五?”

  “國人的平均年齡大概在77.3歲,約等于28215天…”

  心上人并沒有要掙脫的意思,晏清也就厚起臉皮不撒手,視線不時瞟著車頂月相與星軌變幻的趨勢,他嘴頭對答如流著:“我想著就跟白玫瑰那樣,一天送你一顆…”

  “又油嘴滑舌…”

  心生歡喜的翁教授柳腰一擺,發起一記軟綿綿的背身單打嘗試,卻不曾想晏清居然搭了把手幫著完成了轉身動作,莫名在情郎胸膛里溜了小半圈,羞意驅使著翁懷憬朝前稍稍挪動了一步,終于“艱難”掙脫開登徒子懷抱的她這才留意到車里那輪人造月亮已在不知不覺間歸于圓滿。

  “嗯?滿月了…”

  細看之下,翁懷憬發現構成王族星座的群星竟在也在悄然隨月相轉換改變著各自的軌跡,迎著穿過乘員艙的晚風,她忍不住迫近幾步來確認那些正變得陌生又熟悉的星光不是幻覺:“我怎么感覺星星也在跟著月亮流動…”

  “我想要給你補過五次生日,當然得麻煩它們回溯到2014年11月9號曼哈頓的夜空,稍等,我拿一下另一半禮物…”

  兩步并作一步踩上迎賓踏板,晏清說話間已從車內拎出一黑色手提箱,因為昨晚有特意按預設順序整理過所有物品的關系,打開密碼鎖后他徑直抽出了上邊的第一張明信片遞向翁懷憬,另一只手上還神神秘秘藏著個玻璃瓶:“這是一封遲到得有點久的情書,22歲生日快樂,翁小格~”

  “TheJuilliardSchool?某人對這個角度真是相當有執念…”

  接過明信片,翁懷憬的第一眼落在了封頁照上——林肯中心的夜景,主體是仰拍視角下造型獨特的茱莉亞學院裙樓,鋼化玻璃外立面清晰映射著上西區璀璨的燈火和星光,底欄還醒目地標識著兩家聯合發行單位的Logo:紐約郵政總局(USPS)/林肯表演藝術中心(LincolnCenterforthePerformingArts)。

  與上周六那首被翁懷憬當場撞破的《生日快樂》類似,晏清暗中準備的這五封,來自過去的情書也是穿插以兩種不同的身份來寫就的,原本打算都用從鄧穎玲處求來的帝舞明信片,結果周三晚練形體時順道路過了章雅夢的辦公室,好巧不巧瞟到了辦公桌上堆著幾沓空白的限量版明信片,見船心喜的他隨口就從老章那誆來了其中那張最應景的。

  “嗯,就是覺著它太像那艘乘風破浪的大船了,嗡嗡嗡,月亮快融化啦,咱倆還要補另外四場呢,你快看背面寫的,那天只有紐約是特殊天氣,所以我只帶了一小瓶當雪花的柳絮…”

  車頂的人造星空提前預設好了程序,嚴格遵循每四分鐘轉換一次的規則在運行,翁懷憬關于學院外形的某句話其實有讓晏清微微一怔,但眼看著星相有逐漸回歸帝都這邊的趨勢,來不及多想的他只好打開瓶蓋,倒出一把柳絮便朝頭頂拋灑開。

  “農歷九月十七滿月微盈,紐約那天下了入冬第一場雪,對啦,還有…西風三級。”

  柳絮漫天飛舞落下,著實有幾分相似降雪,說話間晏清快步走到翁懷憬左側,變戲法般掏出把折扇,他賣力地給噙笑低頭翻看起情書的翁教授扇起風來。

若逢新雪初霽滿月當空以上鋪滿皓影底下流轉亮銀而你帶笑向我走來月色與雪色之間格格是第三種絕色翁懷憬心上人甲午年22歲生辰快樂  寥寥不過數十字,翁懷憬卻看了一遍又一遍,“初雪”、“滿月”、與風向三級遙遙對應的“月色與雪色間第三種絕色”等…處處突顯著情郎的良苦用心,末尾正正好好落在名字下方的型圖案和加粗的三個字羞得翁教授修長的天鵝頸泛起一陣胭脂暈紅,連晶瑩的耳垂都透著抹淡粉,等她美滋滋品味完,再重新抬起頭時,車頂那輪滿月早已不見蹤影,取而代之地則是西北角一彎俏臉朝東的月芽兒。

  “某些人的心畫得也太丑啦~好了…”

  明明嘴上說著嗔怪的話,可翁懷憬染滿桃花的瞇瞇笑眼卻綻出了同款的月芽兒形狀,顧盼著逐漸與天頂趨于輪廓相似的人造星海,她笑意盈盈地望向已繞回手提箱位置的晏清:“現在我們回到了2015年的帝都。”

  “我也準備好了,第二封稍微有點兒凝重,農歷九月廿十八殘月,晴日的帝都,北風四級…”

  聽出了心上人的催促之意,晏清將第二張明信片連同一疊厚厚的分鏡腳本遞給翁懷憬,此趟處心積慮謀劃的浪漫出逃并不只有驚喜,每每嘗試表達真我,次次面臨失控降體的慘痛經歷讓晏某人長了個心眼,配合著飽含隱喻的禮物,他這一次機智地把那些想說卻又無法脫口的話寫進了情書。

  我用什么才能將你留住?

瘦弱的街道絕望的落日荒郊的月亮又或者一個久久凝望殘月者的悲哀給你我設法保全的,獨屬自我的核心不營字造句,不與誕夢做交易不被時間、空間、歡樂和逆境觸動的核心我將給你我的寂寞、黑暗、自慚形穢以及心的饑渴我會試圖用軟弱、困惑、卑鄙、虛偽來打動你翁懷憬親密愛人乙未年23歲生辰快樂  看罷字里行間溢滿苦澀與絕望的情書,翁懷憬隨手翻閱起那疊分鏡腳本來,這是木棉映畫排期要與《著呂的女王》同步展開制作的動畫電影——《千與千尋》,她有聽邵卿介紹過內容梗概,其實晏清在昨晚的視頻連線里也打過一番伏筆,說是《Alwayswithme》屆時會被用作插曲,簡單來說電影講述的是一個相對荒誕的故事:某條因枯竭而丟失記憶的河與一位擁有記憶與勇氣的少女跨越時空后的重逢。

  冥思苦想謎語憬:「刪改自赫爾博斯的詩是在指代他彼時的境遇,那分鏡腳本呢?倚颯是想告訴我,他真丟失了某一段記憶…」

  有口難言僵直清:「特么這也能失控,好在癥狀不算太重,可我后面三張更直白的怎么辦,箭在弦上,死就死吧…」

  四、五分鐘的時間完全不夠翁教授吃透這則生晦的隱喻,望著車頂的殘月正緩緩漲至月面朝西的上弦狀態,再次嘗到試探規則苦頭的晏清在恢復了基本的行動能力后,抱著畢其功于一役的想法提前將剩余的明信片通通塞到了翁懷憬懷中,而后他抽出一支綁笛倚著保姆車默默吹起了傳記電影《李煜》導演剪輯版里那曲〈妝臺秋思〉。

  「來吧,翁懷憬,時至今日你面對的,極有可能是兩顆不同靈魂的晏清,你最終會做出怎樣的抉擇呢?」

  后邊三封情書的風格突出一個莽字,充斥著大量清白而勇敢的自我剖析,擔心隨時難以為繼的晏清對綁笛的控制明顯不如四年前那次被劇組攝像機無意間記錄下的演奏,胸口的劇烈起伏帶動著音調時而低沉,時而高音過于冒頭,他將自己最初的忐忑不安與小心翼翼,中間的問心有愧和情難自已,后邊的輾轉反側同一往情深全數融入了凄柔嗚咽的笛聲。

  “喂,晏倚颯!看完了,讓我好好考慮一下…”

  原曲全長5分33秒,但徹底在心上人面前掀開自己最陰郁一面的晏清足足吹了近十分鐘,沒等來原以為注定難逃的因果律制裁,反而是一道清麗婉轉的女聲喚醒了他,艱難睜開水霧迷蒙的雙眼,深陷“等待審判的竊愛者”人設無法自拔的晏倚颯視線迎頭撞上淚中帶笑的翁教授,對視中木棉姑娘揚了揚手中那沓明信片嬌羞著調侃道:“講真的,沒想到你以前分裂得竟如此嚴重?”

  「什么?居然無事發生!嗡嗡嗡選了誰,要再考慮一下?還有“我以前分裂得厲害”又是什么意思?」

  臆測過無數種來自翁懷憬的回應,可其中并不包括當下的選項,晏清本能地覺得哪兒出了問題,訓練有素的表演肌肉試圖藏著掩飾臉上的詫異,卻被一陣痙攣感打斷,決意徹底卸下偽裝面具的他給出了最從心的回應:“明信片上周找鄧校拿的,內容都是我前幾天才寫好的,其實跟那首《生日快樂》想表達的意思一樣,但上周我沒法說…”

  “怎么可能?這一張是茱莉亞百年誕辰限量發行的,還有,它們上面都有蓋當時的郵戳…”

  秋水一橫,翁懷憬瑤鼻微皺,挑起尖尖的下頜跟到保姆車前與晏清對視著,傲嬌意味明顯大過不愉的她撇嘴道:“要不,你再重新編一下?畢竟地址欄確實是空的。”

  “大船?我從老章桌上順的,她說是新認識一外國友人送的,等等…”

  生生受下心上人的白眼,再結合自己未遭反噬的事實,晏清顱內電閃雷鳴般萌生出一個荒謬的猜測,低頭檢查了一遍完好無損的手提箱與密碼鎖后,他試探著將手伸向翁懷憬:“能給我再看看嗎?嗡嗡嗡~”

  「編,就硬編,你好像有那個大病…」

  嫌棄歸嫌棄,翁懷憬還是把五張明信片碼得整整齊齊借給了晏清暫且一觀,隨后轉頭望起了天頂那片真實的星空。

  晏清定睛一看正文一字未改,重新被擺在頂層的大船明信片其空白地址欄上果然如翁懷憬所說蓋著兩枚郵戳,第一枚收戳出自紐約上西區林肯中心,而另一枚寄戳則赫然印著什剎海,煙袋斜街的帝都大清郵局。

局郵等一都帝清大年七十二緒光建始  「密碼只有我自己知道,所以肯定是她干的,嘖,得反著來讀的郵戳,早在格格出生百年之前便有一封情書郵上了遙遠來路,我怎么就想不到這么浪漫的招數…」

  確認明信片上果真被某種超自然力量做過手腳后,晏清心頭涌起的另一個想法竟是驚嘆,再看向夾帶私貨的第二封情書,毫無意外地,隨著時間線上翁懷憬的歸國,收戳換成了帝都·西城·萬壽寺路的帝都舞蹈學院紀念郵戳,而寄戳則轉到了2015年電影《李煜》的外景拍攝地——豫南開封,咂舌過后繼續翻下一封,結果2016年這張明信片直接讓他看傻了眼。

2016年11月9日,星期三農歷十月初十,陰霾天帝都,西北風三級,上弦月浮世三千吾愛有三日,月,木棉日為朝月為暮木棉為朝朝與暮暮——某株已可望不可及的絕望橡樹翁懷憬心上人丙申年25歲生辰快樂  「禁言術就算了,還帶直接貍貓換太子的?連我的字跡都臨摹得惟妙惟肖,玩這么大,那如果我采取的是某種更激進的方法,豈不是后果不堪設想,等等!這寄戳有大問題…」

  看到自己的小作文被換成了一番甜言蜜語晏清只覺得有些后怕,當瞄到地址欄的寄戳時,他當即打了個毛骨悚然的激靈。

粵東·鵬城南山·前海路  鵬城·南山·前海路正是晏清“穿越前”的住宅所在地,憑空冒出這樣一個郵戳對于以“穿越者”身份在平行世界小心翼翼生活了三個月的他無異于驚天霹靂。

  「臥…不會吧?光只有依蓮肯定辦不成這一出,難道說我在扮演“我”為翁嗡嗡補慶生驚喜之前,“我”也在暗中準備了一整套情書,所以才連格式都這么相似…」

  心念電轉間,晏清趕忙去看最后兩份明信片。

無線電子書    生活因你火熱
上一章
書頁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