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章 蓬門今始為君開

推開世界的門你是站在門外怕遲到的人　　殿堂級的AKGC12VR話筒記錄下的音頻被實時傳輸回錄音控制臺，再通過兩側嵌入墻體的主監聽音箱播放出來，晏清聽得是真真切切，這一回翁懷憬那未經任何人工處理、硬件串聯的女中音卻神奇自帶著她想要的清幽和疏離感，如同隔著一扇門的距離。

捧著一顆不懂計較的認真吻過你的眼睛就無畏的青春　　在編曲時晏清將真正的伴奏安插到首段主副歌銜接時才延后介入，這種開門見山、直抒胸意的編曲設計能最大程度彰顯出歌者藏在vocal中最細膩的情愫變化，也更容易激發起聽眾的共情，是以這首歌才對先期的干音品質要求非常高，而翁懷憬在前兩小節主歌中的表現堪稱完美。

左手的泥呀右手的泥呀知己的花衣裳世界本該是你醒來的模樣　　等到伴奏正式介入進歌手耳返通道后，翁懷憬才偶爾向墻外的男人投來幾瞥，眼中滿是悲傷和倔強，還夾帶著些許情怯，唯獨絲毫不見親密，晏清就這么安安靜靜聽著，他忠實地還原著當初在滬海初登臺時那個小心翼翼的自己，略帶著敬仰眺望向頭頂奧斯卡榮耀的陌生姑娘。

左眼的悲傷右眼的倔強看起來都一樣原來你就是我自負的膽量　　整段副歌的走向是層層遞進，步步為營的主框架，在情緒不斷堆疊的過程中，即便唱到某句詞時翁懷憬清冷的音色都為之微微發顫了，可她也僅僅只是用指尖溫柔地觸碰了一下自己鎖骨間懸著的水晶鑰匙，將克制和隱忍深深地揉進了歌中。

左手的泥呀右手的泥呀知己的花衣裳世界本該是你誠實的模樣　　這首歌的間奏很短也沒有復雜的bridge設計，經歷一輪搭載伴奏的主歌鋪墊后，第二段副歌翁懷憬悄然加重了情緒中的怯意，相差不大的歌詞經她演繹后，在晏清眼前清晰勾勒出一副生動的畫面：

　　滿手布滿泥濘的女人遠遠凝視著愛慕之人，本能驅使著她想靠近過去，卻又因自慚形穢而久久徘徊不敢前行。

左眼的悲傷右眼的倔強看起來都一樣原來你就是我走失的地方　　「你是維系我存在于這個世界的唯一意義，如同一道坐標，一座橋梁、一支錨…嗡嗡嗡表達得好貼切，為什么她能把自慚形穢的情怯拿捏得如此恰到好處？」

　　聽得心緒紛飛，因為這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晏清都曾深深沉溺其中過，為心上人準備小樣時便自然地融入了這些情愫，可都被他費盡心機地隱匿在斷句、換氣，呼吸、轉音等不起眼的細節中，沒想經翁懷憬演繹后居然顯眼到無處可藏。

年少的輕狂遲暮的傷都等著被她原諒原來你就是我回去的地方　　「你一直都是我“自負的膽量”，也是我“走失的地方”，還是我“贖罪的渴望”，最后落定于“回去的地方”，明明打散后藏在四段式結構的副歌中，可嗡嗡嗡一唱就像被人拿著喇叭在鬧市街頭擴音播放一般，原來這些我壓抑許久想說又不敢開口的，她都能懂…」

　　隔著厚厚的玻璃墻體，倆人以若即若離的視線相互對視著，一切似乎都盡在不言中，連續兩段副歌后翁懷憬表情終于變得稍稍豐富了些，左眼輕輕眨了一眨，她用飄若游絲的氣音一字一頓對晏清深情唱道：

推開世界的門留給你的寵愛別走得太快　　“總算是在中午前完成啦，整整七遍誒…”

　　颯颯推開門站到晏清桌前，翁懷憬在認真聽了遍錄完的人聲干音回放后，隔著一張工作臺倆人視線游離了好半天，她才佯裝得若無其事狀小聲感嘆了一句：“這首歌也太難了吧，有些慶幸，運氣還算不錯，我覺得。”

　　「我的幸運女孩已攢夠了她的幸運值！！！」

　　這種程度的明示晏清怎么可能不懂，手還沒來得及張開，他整個人就撲了出去，卻尷尬地被那張不解風情的工作臺給無情擋了回來。

　　“要開飯了哦，錄完沒？憬兒姐…”

　　可惜沒等晏清人繞過工作臺，錄音控制室的智能對話機就飄出道奶聲奶氣的催促，幾乎同時大門那頭傳來陣越來越近的腳步聲。

　　初戀清眼神堅毅：「等等，能先存？」

　　傲嬌憬目光遲疑：「不…那先存著～」

　　初戀清眸露喜色：「好，我去開門～」

　　傲嬌憬秋水一橫：「敢威脅我，哼～」

　　電光火石間，屋內的倆人全憑眼神交流，趕在喵總進門前居然來來回回溝通了幾輪，勉強算是“友好”達成一致，將這一記擁抱給暫存起來。

　　就這樣晏清、翁懷憬跟著沒看出什么異樣的苗妙一路走回前院，進到設在倒座房的餐廳時，飯菜都已上了桌，正解著圍兜的李寒鳶和章雅夢烹飪的幾份家常粵菜賣相頗佳，邵卿和周佩佩坐著同她倆閑聊著，聊天的內容還在圍繞著昨晚上線的《笑傲江湖之東方不敗》，而在過來的路上喵總其實也在亢奮地轉述這些信息。

　　在得到諸多最高金龍獎專業評審連番出爐的影評加持后，影片持續火爆的熱度繼續高攀，可謂圈里圈外兩開花，當期《才華有限公司》付費點播量上線不足20小時就勇破三千五百萬人次，水到渠成，全國各地多家藝術與文藝院線齊齊宣布調整自己的會員預售政策，旗下影廳紛紛高掛票務告罄的免戰牌。

　　“一上午都接了好幾通催促咱們木棉映畫投放膠片盤拷貝的電話，急有什么用，人滬影廠正加班加點轉制呢，我這一時半會也變不出來啊…”

　　余光瞧見晏清他倆落座，邵卿的抱怨聲中頓時添上幾分矯揉造作，她嘆氣道：“試聽會得看你們和駱冰的啦，康總約了我明天一道去滬海出差，唉，老娘可真是勞碌命呀。”

　　“可惜啦，那得替冉總從玉淵潭征集來的大幫帝都才俊們扼腕嘆息吶，咱們卿姐多好啊，形象出眾、氣質優雅、事業有成…”

　　仰頭灌下一大口蘇打水，晏清從容接茬到。

　　“別鬧，快吃飯吧…”

　　見倆人又有斗嘴苗頭，心憂進度的翁懷憬只是幽幽一嘆：“不然拖到半夜都做不完。”

　　晏清當即收聲提筷捧碗，吃了虧的邵卿一番察言觀色后，她若有所得的嫵媚一笑：“上午沒把歌錄完？看來是有人故意拖進度啊，干得漂亮。”

　　“不是，我上午狀態不太好，卿姐，快吃飯吧，鳶兒這道菠蘿咕咾肉看著就特別好吃…”

　　可惜邵卿的揣測明顯誤中副車，晏清眼疾口快趕在身側心上人羞意上臉前連忙跳出來背鍋，也讓翁懷憬熄了背身單打的想法。

　　講究原汁原味、清淡素雅的粵菜深得晏清歡心，即使頂著邵卿的痛打落水狗攻擊一頓飯下來也吃得相當滿足，畢竟某人“前世”粵東鵬城人，而翁懷憬不知是受翁瑜女士影響，還是好心情帶來的好食欲，一貫細嚼慢咽的她也破例就著白灼菜心多吃下好幾口米飯。

　　“清哥，我下午沒什么事，能不能借用一下你客廳那臺珠江SU7…”

　　趕在晏清放下碗筷前，醞釀半天的周佩佩開口問到，應該是她上午跟著喵總參觀院子時瞧見了某臺近期失寵的立式鋼琴，有志恢復練琴的小姑娘眼神略有躲閃地期艾道：“最近…都是用…這款，比較順手。”

　　“哇哦，連立式也用的是情侶款，鴛鴦雙棲蝶雙飛，預備起…”

　　做作的雙手捧心，章雅夢果斷帶了一波節奏。

　　鶯鶯燕燕的《女兒情》歌聲中，眼角沁紅的翁教授笨拙開口解釋道：“那款琴是我先看中的，他當時還嫌音色太像某扶桑琴牌呢。”

　　不禁感嘆“強行解釋，最為致命”，晏清沖周佩佩點頭表示同意后，頂著李寒鳶提議晚餐吃牛油鴛鴦火鍋的補刀揶揄，他連忙拉起翁教授落荒而逃，留下滿屋的歡笑聲。

　　回到錄音棚花了兩小時左右搞定完四首歌的后期處理，他倆下午其余的時光都悄悄流逝在編織《梁祝小提琴協奏曲》的工作中，頂級嵌入式Augspurger音響輕柔婉轉地徜徉著小提琴獨奏版，這樣的背景聲與兩只筆尖摩擦樂譜紙面發出的沙沙聲居然相得益彰，甚為和諧。

　　進入十月下旬后，帝都的天色黑得也比先前早，五點半不到夕照的余霞儼然已散盡，kopokstudio亮起了燈，得益于不錯的工作效率，晏清手頭只空著豎琴和一小部分冷門打擊樂聲部的樂譜未完成，翁懷憬攬下的第二小提琴聲部和聲譜序也逐漸接近尾聲。

　　「算上制作demo要花的時間，今晚十點，最多十一點前，應該能收工…」

　　趁著晏清去洗手間的空檔，翁懷憬小幅度活動著微微發澀的手腕，暗中思忖著進度大體上有被追趕回后，也算是福至心靈，她輕輕一拉工作臺下隱藏midi鍵盤的組合屜，發現下邊居然合著一本薄薄的日歷。

　　分月排序印刷的日歷上附帶著傳統農歷日期，翁懷憬捧起細細一看，最上邊一頁是即將到來的十一月，列表里三十個日期數字中有四個被人用筆畫上了圈。

　　「9號畫了顆紅心，我生日？2號打的藍圈，還標注著回應《舞姬》，他打算準備什么驚喜啊，另外兩圈是用黑筆描的：8、22，節氣立冬和小雪，難道是…」

　　趕緊偷瞄了眼錄音棚大門，翁懷憬確認著外邊尚無任何動靜，她如獲至寶地翻閱起日歷來，果不其然無論朝前還是往后，每個月的兩個節氣都被晏清給描上了圈，自8月8日的立秋起，直至12月22日的冬至。

　　「那首歌到底會是哪個節氣呢？聽晏倚颯的口氣應該是跟冬天有關，是立冬，或者大小雪，還是冬至？好苦惱哦又不能問他～」

　　沒給翁懷憬再細看的機會，錄音棚敞開的門外已傳來了腳步聲，她連忙將日歷放回原位，再把抽屜復原，握持好筆，心如鹿撞的翁教授裝作冥思苦想狀。

　　“她們還真準備了鴛鴦火鍋，走吧，嗡嗡嗡，我們吃飯去～”

　　倚著門呼喚到，晏清居然人都沒進來，白費了含春少女精心醞釀的演技，等翁懷憬低頭走過來，倆人很是熟練地牽上了手，某登徒子愉悅地邀功道：“差不多今天能收工，明兒下午我跟冰姐和樂團的人一塊兒過去，你的負擔沒那么大了吧？”

　　「不管怎樣他明天都得去學校，拍《seve》時其實已見過好多位學生了，還有鄧校和關主任也是，我這樣子會不會太刻意了點呀…」

　　被牽著慢悠悠往餐廳走時，晏清還在說著一些關于《梁祝》配器、試音相關的話題，卻不知翁懷憬正悄悄在心中自省著，受某種莫名的安全感所影響，漸漸地她已不怎么惶恐突遭公開處刑之類的窘境。

　　“…琵琶的某些特殊音調只能依靠豎琴配和弦樂來完成，我可能一開始沒考慮太周全，快到了，你先進吧。”

　　進到前院時，還沒等她給信號，晏清就懂事地收聲并提前松了手，意識到這點，翁懷憬如此這般想道：「他總把我保護得很好，如果注意好分寸，其實應該問題也不大。」

　　一進門就聞到了牛油火鍋獨有的香味，心靈手巧的李寒鳶下午有準備了很多腌制入味的薄切牛肉、毛肚、黃喉等葷菜，還炸了不少渝城特色小吃酥肉，味道正宗到連翁懷憬嘗過都贊不絕口。

　　這頓豐盛的晚餐除邵卿中途接了個越洋電話外，基本就沒人聊工作了，大家都很認真地刷著鴛鴦鍋，滿頭大汗的晏清就著章雅夢給準備的牛奶也吃得直呼辣得過癮。

　　期間值得說道的是，苗妙有陪著翁懷憬離席去了趟旁邊的辦公樓，回來后食量很小的翁教授基本就停了筷，小口小口不失優雅地喝著水，她一雙含情美目在晏清臉上停留的時間明顯變長了。

　　「如果沒有那堵墻阻隔視線，那他也一定在眺向萬壽寺路的方向？所以當我在想念時，亦被人深情想念著。」

　　輕輕摩挲著胸前的水晶鑰匙，翁懷憬滿心都是歡喜，適才去方便時途徑一間懸著〈陳列室〉標識的屋子，苗妙無心之下透露給她一個重要訊息，過去的五年中每每喵總找不到晏清時，在這里總能逮到對著滿墻獎杯發呆的落寞男人，這種癥狀一直持續到今年八月后才得到明顯改善。

　　「不知道他推開世界的門有多艱難，那我又何必再矯情呢～」

　　偏偏翁教授也同樣擅長換位思考，于是乎在晏清毫不知情的狀況下，回到錄音棚后翁懷憬就完全停下了對進度的執著，幾番欲言又止后，她顧盼著懸在墻上的綁笛終于開口說道：“誒，倚颯～我突然很想很想去辦公樓那邊拉一部片，你能不能把它也帶著…”

　　“是《李煜》嘛…”

　　一提笛子晏清自然猜到了翁懷憬想的是哪一部電影，他有些遲疑道：“可《梁祝》怎么辦，今晚不是要弄完嗎？”

　　“明天上午去學校趕唄！笨哦…”

　　鋒眉一揚，翁懷憬覺得某人是在得了便宜還賣乖，她低頭喃喃補了一句：“不過等會你要給我吹笛子～”

　　“好！”

　　健步如飛，晏清起身摘下綁笛，雖然不曉得翁懷憬為何改變了主意，但看著心上人笑靨如花的樣子，對如期能完成《梁祝》已成竹在胸的他自無不可。

　　不過臨出門前，晏清回身向翁懷憬輕輕張開了雙臂：“先把剛存在銀行的幸運值給領了！我怕你賴賬～”

　　“哼，您的存款已過期…”

　　眉目流涕橫波，翁懷憬欲拒還迎著投入男人懷中，她嬌聲嗔怪道：“登徒子～”

分割線原唱：楊乃文作詞、作曲、編曲：火星電臺　　收錄專輯：2016年，《離心力》

　　拉胯小劇場終于輪到男女主登臺了：

　　晏清老臉一紅望著某人：“我所理解的熱愛生活就是指要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

　　翁懷憬化身眼紅怪：“這也正是我一直追求的，因為足夠喜歡，所以才會堅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