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腳傷沒什么,休養一段時間就好。”
溫柔的語氣,輕松的語調。
“我當時剛剛才從醫院回酒店,什么都沒來得及做,suho oppa和我同劇組,他怎么可能不知道我受傷,什么叫我受傷了你還得從別人嘴里打聽才知道?”
十分鐘以后,聲調抬高了一些,語速稍微加快了。
“接到你的電話,我很高興,但是我們的相處已經很辛苦了,我不想好不容易你有時間、我有時間,我們打一通電話卻還要為了這樣的事情有什么不愉快。”
耐下心,一句一句慢慢說。
結束了一通不算短的電話,鄭秀晶放下手機,輕輕按了按眉心。
工作本就辛苦,這通電話卻讓她更加疲憊。
好想放空自己,什么都不思考,過幾天清靜的日子。
“鄭,我們,已經到了,這里,不能輪椅,你,拐杖,可以嗎?”
這輛轎車的主駕駛位上,竹中宗茂側過身,看著鄭秀晶,指了指車窗外。
林夏彥說一不二,今天早上鄭秀晶就被安排好了去他的私宅養傷。
本就是因為林夏彥私人交情而到Code:Knife劇組幫忙的竹中宗茂駕車,將鄭秀晶送到這里。
也算是順路,畢竟竹中宗茂本人就一直住在林夏彥的私宅中。
“老師,我沒問題,你放心。”
與竹中宗茂那個半吊子的語言能力不同,鄭秀晶已經把以前就學過課程的當地話說得比較順暢了。
最開始,鄭秀晶以為林夏彥的私宅會是什么別墅之類。
結果,當她看到車駛入了京都近郊的山間后,就立刻瞳孔微擴了。
林夏彥的私宅,沒那么簡單。
這也就是為什么緒方真綾攔住了李奎昌,不讓他同行的緣故。
——李奎昌xi,你給公司的報告該怎么寫就怎么寫,但先生的私宅是不可能告訴你具體位置的。
——先生是制作人,也是公司在劇組的投資方代表,如果李奎昌xi對先生的行為有任何質疑,請盡管向公司明說。
那個一向恬淡如櫻花般的“S.M公司最美助理”極其罕見地收起了笑容,在這件事上半步不讓,李奎昌一個小小的經紀人又如何敢得罪林夏彥這位風頭一時無兩的股東。
“夏彥在京都有兩個住處,一個在市中,是現代居所,另一個就是這里,禪意庭院。”
換回了母語,竹中宗茂說話利索了起來。
隨竹中宗茂下車,鄭秀晶撐了撐拐杖,抬眼望去,頓時覺得與來時山門外的一切相比,仿佛是人間的兩個世界。
雖然以前在雜志上見到過古老的和風禪意庭院,可雜志終歸是雜志。
遠遠不及親眼所見來得直扣心扉。
順著長長的古道拾階而上,兩側只見青蕓薈蔚,一眼觸不到邊際的郁郁蔥蔥伴在悠揚的煦風中,隨著細語般的清泉呤咚一起,簌簌而響。
仲夏時分,能品淡雪之意;
日光正盛,不乏清涼之感;
遠道至此,方生寂寥之心。
把那些辛苦和思慮都暫時丟在腦后,原本還在因為感情問題而覺得疲憊的鄭秀晶明白了林夏彥為什么會讓她住在自己的宅子里養傷。
僅僅只是走在半路上,就已經感覺到了一種滌蕩心靈的意味。
“鄭小姐遠來,路途辛苦。”
就在步履即將微乏的時候,林夏彥的宅邸正好出現在了眼前。
素手鞠躬,已是須發花白的老人恭敬地從竹中宗茂手上接過了那個屬于鄭秀晶的行李箱。
古樸而整潔的黑紋付羽織,肅目寒眉,嘴角卻掛著慈祥的笑意,老人并不像是一個現代人。
就好似戰國時期武士家中侍奉了很多年的老家臣,站在城門前恭迎出陣歸來的少主。
“感謝。”
盡管拄著拐不太方便,可鄭秀晶的行禮還是做得有模有樣。
老人的敬意是給林夏彥的,與她無關,所以她的儀態禮數便更加周全了幾分。
“我是夏彥的管家,蒲生清興,鄭小姐叫我清興就好。”
只看老人對待鄭秀晶的恭敬,就可以看出老人對林夏彥的忠心。
“不敢這樣稱呼蒲生先生,您叫我秀晶就好。”
退半步表示尊敬,鄭秀晶垂眸頷首,一點都不敢把老人真的只當成是一個管家。
“請進,夏彥一早就吩咐過了,鄭小姐是貴客,您的一應起居都已安排妥當。”
看了一眼竹中宗茂,跟在蒲生清興身后,鄭秀晶走入了這座古宅。
[人心境界遠,菩提本悠然。佛臺端坐立,低眉慈善觀。]
從篆著“妙心”的立牌旁邊走過,鄭秀晶一眼就看到了一樽木石上刻印著的四句話。
清一色的漢字篆刻,這是她不能理解的句子。
“這些都是夏彥的手書,冢原大師也很喜歡。”
指了指“妙心”,又指了指那樽木石,雖說是主仆的關系,可蒲生清興此刻的眼中神采更像是一種面對子孫的慈愛。
來不及細想“冢原大師”是什么人,鄭秀晶入門給健康的那只單腳換上木鞋,越過玄關,拾眸平眺,皆是“庭院花草枯山水”。
自鐮倉時代流傳下來的枯山水庭風格,林夏彥把他最寧靜的生活都放在了這里。
汀步、石階;
佛像、石燈;
青苔、翠竹;
逐鹿、蹲踞。
盛夏的天氣里,渾然不覺得悶熱,反倒是多了幾分清心的安寧。
站在逐鹿和蹲踞前,蒲生清興笑了笑,因為上了年紀而不再清澈的嗓音聽起來和藹親近。
“夏彥有的時候能在這里站上一個小時,籠著手,闔著眼睛,一動不動。”
應著這句話,風撩過屋檐,墜在檐下的風鈴輕輕作響,對面的茶室被緩緩拉開房門,與蒲生清興一樣頭發花白的老婦人鞠身行禮。
“這位是我的妻子,鄭小姐叫她阿鶴就好,夏彥府上的飲食都是她一手包辦,鄭小姐飲食上有什么偏好或者忌口,還請盡管吩咐。”
穿庭慢步,履紅橋至主院,一路而來,皆是清音流水。
一花一世界,一葉一菩提。
與主居室相隔一庭對望的地方,蒲生清興停下腳步,拉開身邊居室的門,頷首輕躬。
“這是鄭小姐的住處,后室備有湯泉,您沐浴后午食就會送來,不知和食您是否能習慣?”
“謝謝蒲生先生,一切都已經很妥當了。”
一身與此地格格不入的現代時尚感,鄭秀晶暗自捏了捏自己的衣角。
“我年輕的時候是學蘭方醫的,您午睡后我再替您看看腳傷,如有其他需要,請如數直言。”
蒲生清興招招手,一個十幾歲的高馬尾劍道服少女迎了上來。
溫眸善睞,步履輕盈,微晃的發梢上仿佛點綴著夏意。
“鄭小姐,她叫薰,您在此的一應起居都由她照顧。”
蒲生清興一路躬身退下,目光始終停留在地面上。
“鄭小姐,我是夏彥老師的弟子,請進。”
少女輕巧地提起鄭秀晶的行李箱,恭迎著這位遠來的客人進了屋。
風鈴再響,飛鳥掠空,竹枝微微搖曳,滿庭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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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詞解釋 “逐鹿”——利用杠桿原理,當竹筒上部注滿水后,自然下垂倒空筒中水,而后再翹頭,回復原來的平衡,尾部擊打在撞石上,發出清脆聲響;
“蹲踞”——竹筒流水落到石頭上的石墩,象征清洗身體與內心的罪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