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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八章 辯論

  祝龍、魯智深、史文恭三人都進入房間,卞祥和呂方則去酒樓大堂里坐著,假裝喝酒,實則警戒,如有官差前來,他們也能提前發現。

  “主公、哥哥,你們這是要去哪里?”武松疑惑問道。

  魯智深道:“兄弟,你可還記得我跟你說過的少華山史進兄弟嗎?我要去請他入伙,主公也一同去。”

  武松勸道:“主公,祝家軍這么多兄弟,個個都是好手,何必禮賢下士至此,要你親自出馬?”

  祝龍笑道:“我并非僅僅是為了史進兄弟,我也想四處走走,會一會天下英雄,看能否收羅一些,壯大我祝家軍。不知武松兄弟尋找那葉安如何了?”

  “有些眉目了,有人見過這么一個人,好像在一家木匠鋪里做事,但是濟州城這么大,木匠鋪很多,也不知道在哪家,需要一家一家的打聽,一時找不到。要不我將這件事交給掌柜的老孫,我跟你們一起去吧,我掌管宿衛營,保護主公安危是我的職責!”

  “如果有你在我身邊,那當然最好了,我會省心不少,但是我有更重要的事情交給你。”祝龍搖搖頭,道:“找到葉安之后,你將他送去梁山,交給我三弟,打造海鰍船。然后你就回祝家莊,保護好夫人,以后這也是你的職責之一,明白嗎?”

  “屬下明白!”武松點點頭,祝龍將妻子的安危交給自己,這是莫大的信任,他決心不能辜負主公的信任。

  此時天色已暗,祝龍讓孫掌柜安排一桌酒席,送進房里,吃喝聊天,晚上在店里住下,祝龍和呂方一間房,魯智深和武松一間屋子,史文恭和卞祥睡一間屋子,倒不是為省錢,或者客房不夠,只是行走江湖,必須小心謹慎,兩個人一起有個照應。

  第二天一早,祝龍五人告別武松,沿著廣濟河邊的官道,一路向西南而行。

  他們將會穿過興仁府,到達東京開封府,然后過西京洛陽,經崤函古道,進入華州,便到了少華山。

  一路延綿近千里,而且要經過東京、洛陽兩大全國性政治經濟中心和潼關這樣的軍事重地,也不知道宋江是怎么帶著七千大軍,來去自由,一路如進入無人之地,這是何等的窩曹!

  祝龍就區區五人,也不敢太過招搖,除了大和尚魯智深,都改變了裝束。

  祝龍穿著鹿皮靴,貂皮長袍,戴著熊皮帽子,做北方來的豪商打扮。

  史文恭、卞祥、呂方三人則扮作護衛,腳上穿著牛皮靴,身穿羊皮襖,頭上戴著熊皮帽子,腰間掛著烏鞘刀。

  只有魯智深依然一身僧人裝束,布芒鞋,青色直裰,戴著一頂斗笠,提著水磨禪杖,倒真像一位云游僧人。

  若在平時,他們可以乘漕船直接進入東京的,但如今是冬季,河水下降,而且逆風逆水,河面上基本上沒什么大船了,只有一些私家雇的小船,不會搭乘他們。

  他們行走在路上,本以為大雪封路,天氣嚴寒,應該商旅斷絕,行人稀少,但恰恰相反,路上車馬很多,滿載著財物,都是一個方向——沿著運河向西南而行。

  魯智深等人大惑不解,都問祝龍怎么回事?

  祝龍早就在琢磨這事,笑道:“肯定是地方官員給京中權貴送禮了!”

  “啊呸!”魯智深憤憤不平道:“這些貪官污吏,搜刮民脂民膏,取悅上司,實在該殺!主公,我們劫了這些他們吧!”

  “天下烏鴉一般黑,你即便是劫了一家又能如何。只有推翻腐朽的宋廷,重建一個新王朝,嚴明法紀,嚴懲貪腐,建立良好的國家運行制度,也許能好一點。”

  “也許能好一點?”魯智深憤懣道:“就不能將這些貪官污吏都殺了?”

  祝龍嘆口氣道:“都殺了又能怎么樣?朝廷還不是要重新招錄官員?治理地方、收繳賦稅、緝盜捕賊、抵抗蠻族、開疆拓土、推行王化…這些都離不開官員啊!”

  “那我們以后就只招好官!”

  卞祥哈哈笑道:“大和尚,壞人可不會在額頭上寫上‘我是壞人’啊!”

  祝龍道:“何止如此,所謂大奸似忠,他們一個個道貌岸然,說話大義凜然,為官兢兢業業,宵衣旰食,你若跟見到他們,一定會以為他們都大清官,大好官。”

  “難道就沒有辦法了嗎?可灑家聽說也有眾正盈朝,天下清平的時候啊!”

  “天下興亡,在皇帝一人而已,皇帝若是親賢臣,遠小人,用人得當,自然天下清平,百姓安樂。但皇帝是生在深宮,長于婦人之手,大多性情乖離,不類常人,更不知百姓疾苦,官宦之弊,古來今晚,有幾個明君呢?”

  “難道就沒有辦法了嗎?世世代代永遠如此嗎?”魯智深頗為沮喪。

  祝龍突然抬起頭,目光堅定道:“不會的,總有一天,我們的子孫會想出一個好辦法,解決這個問題的。”

  第三天,他們進入廣濟軍境內。

  廣濟軍在廣濟河中段,往上是興仁府、東京,往下是濟州、梁山泊,顧名思義,它的作用就是保護廣濟河這條漕運的。為了避免麻煩,他們沒有進城,繼續前行,在一個小鎮上歇腳。

  這個小鎮叫山口鎮,聽起來像是日本某個犯罪組織,但它真的是因為坐落在一座小山口前而得名的。

  “客官,進來啊!小店房間干凈,價格優惠,童叟無欺,免費早餐…”

  小鎮在運河邊,平時應該很繁華的,客棧不少,但如今天氣惡劣,商旅稀少,所以店家格外的好客,走在街上,都熱情的招呼,要不是祝龍一行人都是帶刀騎馬的魁梧漢子,一看就不是善茬,這些店小二都要拉人了。

  找一家頗為氣派的客棧住下,讓小二照料好馬匹,祝龍他們在一樓的大堂里坐下,上了酒菜,吃喝起來。

  祝龍坐上首,魯智深坐他對面,史文恭坐左側,卞祥和呂方坐右側。

  五個人都是大胃王,羊肉湯、饅頭、烙餅、雞肉、牛肉、鵝肉,堆了滿滿一桌子。他們在風雪中趕了一整天路,又饑又寒,祝龍也不講究身份,捋起袖子用手撕,只覺得吃得很痛快,其他人更是狼吞虎咽。

  “噗嗤!”

  突然有人笑出聲來,祝龍他們紛紛尋聲望去,只見隔著兩張桌子外,一個中年文士和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女坐在一張桌子邊,發出笑聲的正是那個少女,似乎在笑祝龍他們的吃相。

  這五人都是一群殺人無數的沙場猛將,身上煞氣很重,猛然間全都看向一個小姑娘,盡管是下意識的舉動,但也將她嚇壞了,臉色蒼白,呆若木雞,手上的筷子掉落地上。連那個文士也吃了一驚,連忙起身拱手道:“小女頑劣,請見諒!”

  祝龍擺擺手道:“無妨!”

  見那小姑娘受了驚嚇,他露出和煦的笑容,道:“小姑娘別怕,叔叔們都是好人!”

  那小女孩連忙躲進父親的懷里。

  幾個人見是小孩子不懂事,都沒當回事,繼續吃喝,祝龍吃相倒是斯文了一些,注意體面。

  “陳兄、周兄,這家店看起來不錯,我們就在這里住下如何!”

  “李兄所言甚是!來人,將車駕趕到后院去!”

  忽然外面又來了幾個人,三位書生,衣飾華貴,后面跟著四五名書童,外面還有十幾名仆從護著三輛馬車,在店小二的帶領下,趕往后面院子里。

  三人挑了一張桌子坐下來,書童們在旁邊桌上坐下來。

  很快酒菜上來后,幾杯老酒下肚,三名書生開始高談闊論起來,從朝堂,到西北,再到當下朝野最熱門的話題——聯金滅遼!

  書生們指點江山,激揚文字,仿佛只要他們出馬,立即外敵俯首,海內清平。

  魯智深幾人聽得有趣,都豎起了耳朵。祝龍微微一笑,仿佛看到了公園里小老頭討論國際新聞!

  “我們大宋收復燕云十六州指日可待,大遼即將滅亡,檀淵之恥、高粱河之恥都要洗刷干凈,我們可以告慰太宗皇帝、真宗皇帝在天之靈了!我大宋將要強大了…”

  噗嗤!

  又一諷刺的笑聲響起。

  幾名書生怒目而視,祝龍連忙抱拳道:“不好意思,在下不是故意的!”

  可能是見祝龍一伙人不好惹,幾名書生都沒有糾纏,冷哼一聲,繼續高談闊論。

  其中李姓書生忿忿不平道:“若不是方臘那反賊作亂,童樞密使已經收復了燕云十六州!”

  王書生接著道:“這些亂臣賊子都該殺!”

  周書生痛心疾首道:“如今這些作亂的賊子越來越多了,別的地方不說,我們山東又有祝龍作亂,打下東平府,劫掠凌州、高唐州,殺死高唐知州高廉,和大名府都監李成,軟禁東平知府程萬里,殺死青州兵馬總管董平,為禍一方,早晚必成朝廷大患!”

  “祝龍狗賊,亂我山東,著實可惡,我們當在東京奔走呼號,祈求朝廷早派大軍,剿滅此獠…”

  魯智深猛地一拍桌子,瞪著那三名書生,怒道:“若非你們這些貪贓枉法的狗賊,逼得天下英雄無路可走,誰會造反?看看你們,不耕地,不紡紗,五體不勤,六谷不分,卻錦衣玉食,出則有車,食則有肉,所從何來?還不是從百姓口中奪來的!”

  那三名書生被魯智深氣勢所奪,張大嘴巴,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史文恭、卞祥、呂方三人也怒目而視,氣勢洶洶,書生們的隨從們連忙圍上來,氣氛瞬間緊張起來,隨時會動起手來。

  “君子動口不動手,與其打起來有辱斯文,不如大家都坐下來辯論如何?”一直沒有說話的中年文士突然起身,做起了和事佬。

  書生們并不想打架,雖然自己人多,對方兇神惡煞,那兇狠的眼神令人膽寒,況且自己都是受父輩所命,帶著大量金銀珠寶進京,孝敬朝中大員,不容有失。

  祝龍也不想沒事找事,節外生枝,于是讓魯智深等人坐下。

  “有什么可辯論的,亂臣賊子難道不該殺嗎?”周書生沒好氣道。

  那中年文士笑著點點頭,道:“不錯,亂臣賊子是該殺!”,他又看向祝龍,問道:“這位兄弟覺得呢?”

  祝龍隱隱覺得這位中年文士似乎對這個話題很感興趣,就像主持人一樣在引導他們說話,他想了想,道:“我想請教,何為‘亂臣賊子’?”

  周書生大義凜然道:“不守君臣之道,欺君罔上,是為亂臣!不守父子之道,逆父不孝,是為賊子!”

  祝龍笑道:“據我所知,方臘、祝龍都是普通百姓,自然算不上亂臣,方臘待父母如何,我不知道,但據我所知,祝龍待父至孝,人稱山東第一孝子,自然不是賊子了!”

  “這么說,好像有點道理!”中年文士用疑惑的眼神看向三名書生。

  李書生冷笑道:“雖是布衣百姓,亦不能犯上作亂,聚兵抗拒官府,禍亂地方!”

  “說得好,誰也不能違法國法!”那文士拍手稱贊道。

  祝龍也不爭辯,朗聲道:“春種一顆粟,秋收萬顆子,四海無閑田,農夫猶餓死!”

  然后他臉色微沉,聲音變得沉郁起來:“蓬門未識綺羅香,擬托良媒益自傷。誰愛風流高格調,共憐時世儉梳妝。敢將十指夸針巧,不把雙眉斗畫長。苦恨年年壓金線,為他人作嫁衣裳。”

  大堂的人聽了,連掌柜的和跑堂小二們能感受到詩詞里憤懣不平之氣,仿佛那些面容愁苦的農夫,明明經過一年的辛苦,大獲豐收,糧食卻被官府和地主收走,一家人都要餓著肚子。那些養蠶,紡織的農家女,織出精美的絲綢,自己卻只能穿著粗布麻衣。

  “唉!”不只是誰嘆了一口氣。

  祝龍似乎怒了,厲聲道:“碩鼠碩鼠,無食我黍!三歲貫女,莫我肯顧。逝將去女,適彼樂土。樂土樂土,爰得我所。

碩鼠碩鼠,無食我麥!三歲貫女,莫我肯德。逝將去女,適彼樂國。樂國樂國,爰得我直  碩鼠碩鼠,無食我苗!三歲貫女,莫我肯勞。逝將去女,適彼樂郊。樂郊樂郊,誰之永號”

  祝龍沒有爭辯,只是背誦了這些婦孺皆知的名篇,讓書生們跟先賢爭辯去吧!

  那些書生們都是嘴炮強者,當然不服氣,要說引經據典,祝龍在他們面前連小學生都不如。

  他們正要反駁,祝龍卻走到柜臺前,拿起筆,在一張白紙上寫下一個“飯”字,拿到書生們和文士的面前,道:“一起道理,都在文字里,先賢都告訴了我們!”

  在書生們疑惑的眼神中,他用手掌將“飯”的“食”字旁遮住,只剩下一個“反”字。

  “沒有了‘食’,百姓就會‘反’,治理天下,千般道理,萬般學問,其實只有一個,那就是讓老百姓有飯吃。肚子吃飽了,傻子才會造反!就算有陳涉張角之徒作亂,誰人從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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