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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1章 大凌河之戰(上)

  洪承疇不說話,另一個智囊范文程皺著眉頭,也是不敢輕易多言。

  “王爺,上游道路難行,下游河道寬大,都不利于我軍行走,加上我軍已經連續一天一夜了,將士們十分疲憊,非得歇息了,如果此時轉上游或者是下游,不等戰死,怕就要累死了,所以奴才覺得,冷都統的建議,還是可行的。”正白旗護軍都統詹岱忍不住了,他說道。

  “嗯嗯,奴才也覺得可行。”

  有人帶頭,其他將領開始點頭,

  幾個宗室也表示了附和。

  但多爾袞卻依然皺眉,目光再一次的看向洪承疇,這一次開口問道:“先生以為呢?”

  洪承疇捻著胡須,終于開口,帶著嘆息:“也唯有如此了。”

  孫傳庭令李定國繞道大凌河,又令黃得功和劉良佐拒守上游,其用意十分明顯,就是要截斷建虜退路,將建虜包圍在大凌河的西岸,等到后方兵馬追到,對建虜展開圍攻,偏偏建虜連夜行軍,人困馬乏,不論走上游還是下游,都很快就會被明軍追上,到時,前有大凌河,后有追兵,這六萬試圖再起的青壯精銳,必然是全軍覆沒。

  當然了,還有一個辦法,那就是追尋土謝圖汗騎兵的足跡,繞道義州,插著義州的邊緣,進到喀喇沁草原,但那樣路途更遙遠,在糧草不足,追兵在及的情況下,沒有實施的可能。

  所以,明知道強渡不是一個良策,一定會遭受重大傷亡,且并不能完全保證成功,但此時此刻,卻也沒有其他辦法可想了。

  這一點,洪承疇明白,多爾袞也明白。

  見洪承疇也沒有其他辦法,范文程沉默,多爾袞有些失望,同時也不再猶豫,于是說道:“就這么定了,為了攻擊成功,非有人在此地斷后不可,廣略貝勒杜爾祜,石廷柱,本王令你們二人率兵五千,小炮五十門于此地拒守,非有本王命令,任何人不得后退一步!”

  廣略貝勒杜爾祜,建虜宗室,努爾哈赤長子褚英之子,時年三十五歲。

  石廷柱,老牌漢奸,漢軍正白旗都統。

  “嗻!”

  斷后之責,九死一生,兩人心里雖然不是太情愿,但卻不敢抗命。急忙出列領命。

  多爾袞的目光隨即掃向其他人:“其他人,隨本王繼續前行,直往大凌河!”

  大凌河。

  正是中午。

  多鐸和豪格都已經得到了多爾袞和中軍主力即將到來的消息。

  兩人雖然脾氣不和,相互對著干,但此時此刻,面對多爾袞,他們的選擇卻是相同的,那就是都沒有親自去迎接,多鐸派了鑲白旗護軍都統,豪格干脆誰也沒有派,多爾袞到達的時候,他故意躲開,親自帶人,往大凌河的上游探查去了。

  一個兄弟,一個侄子,多爾袞無暇和他們置氣,他現在唯一所想的,就是如何擺脫面前的危局?

  雖然多鐸沒有迎接,但卻送給了多爾袞一個好消息,在昨夜渡河失敗之后,今晨到中午,多鐸已經派人收集樹木,打造木筏,到現在已經造出了十幾支,或許,可以立刻過河了。

  但壞消息也有,那就是對面明軍好像又增加了一些,隱隱的,還有戰馬馱負而來的輕型虎蹲炮。

  更壞的消息是,身后的明軍追兵已經趕到了,并且已經和杜爾祜石廷柱率領的斷后之兵,展開了交戰,十里之外,喊殺聲已經漸漸響起。

  因為追兵是吳三桂、佟翰邦和馬科的混合騎兵,三人都是明國悍將,多爾袞不敢大意,令詹岱引兵三千,前去支援,又命令全軍沿河扎營,然后埋鍋造飯,迅速休息,令多鐸和豪格的兵馬繼續打造木筏,隨時準備發起強渡。

  一天一夜的連續行軍,所有人都是又餓又累,很多人都掉了隊,所以明知道情況危急,多爾袞卻也不得不下令休息,一來恢復體力,以迎接大戰或者是接下來連續的急行軍,二來是等待掉隊的兵馬。

  六萬大軍,浩浩蕩蕩,漫山遍野,將大凌河的西岸都擠滿了,燃起的炊煙,直沖天際。

  相比與西岸的人喊馬嘶,喧囂不斷,東岸卻始終安靜,除了軍旗飄揚,往來巡視的明軍騎兵的馬蹄聲,再沒有其他聲響,也不見有太多的兵馬調動,對于建虜在西岸的重兵,李定國好像一點都不擔心。

  但就在六萬建虜吃飽喝足,躺下休息,剛剛酣然入睡的時候,原本靜寂的大凌河畔,忽然爆發出了震天的喊殺之聲,殺啊同時的,轟轟轟,有強烈的火炮轟擊和手炸雷爆炸的聲音,原來是東岸的明軍忽然拉出了十幾門輕型火炮,沿河轟擊,隨后騎兵從淺灘處渡過,向建虜發起了攻擊。

  一般人絕對想不到,面對眾多的建虜,原本死守河岸的明軍會忽然發動逆襲。

  多爾袞有所預防,他知道,李定國用兵狡詐,其在對岸有騎兵八千左右,可用之人、可用之策甚多,因此,對于李定國可能的過河偷襲,他是有預防的,在幾處淺灘口,他都令人設置了障礙物,并派兵把守,也正因為如此,明軍過河攻擊的行動并不是太順利,遭到了相當的阻擊。

  不過明軍的目的本就不是過河。

  雙方在河灘激戰,掀起喊殺和爆炸。

  聽到巨大的聲響,除了一些睡的死沉死沉的,很多剛剛睡下的建虜都嚇的跳了起來,西岸營地一片慌亂。

  很快,明軍就退去了。

  一刻后,明軍又進行了一次搶灘攻擊。

  這個時候,即便傻子也能知道,明軍的用意不在渡河攻擊,他們只有八千人,面對六萬建虜青壯,渡河必敗無疑,李定國所做的其實是騷擾戰術,不讓疲憊不堪的建虜眾軍有更多的休息時間。

  這是陽謀。

  很多人的休息以此受到影響,建虜上下氣的咬牙,但卻也無可奈何。

  多爾袞一刻都沒有合眼,

  他時時刻刻的關注身后的阻擊戰,關注杜爾祜和石廷柱是否能夠堅守到底?同時,也通過各種方法探查和推斷,明軍主力到達的時間?

  “王爺,從現在的情況看,明軍后續的騎兵主力和扎薩克圖騎兵,已經是不遠了,最快黃昏就可能到,常理推斷,其步兵主力最少落后一日,也就是明日清晨就可能抵達。”

  洪承疇作出研判。

  多爾袞臉色凝重之外,又微微松口氣。

  現在剛過中午,也就是說,大軍有半日強渡的時間,雖然不寬裕,但如果把握好,卻也足夠脫險了。

  喊殺響起,李定國第一次渡河突擊時,多爾袞就已經看穿了李定國的意圖,因此嚴令各部不得驚慌,原地繼續休息,非有命令,不得擅動,

  他現在擔心的不是對岸的李定國,而是身后的明軍主力追兵。

  一天一夜的奔襲,大清疲乏,追擊的明軍又何嘗不疲乏?現在就看誰能堅持了。

  “報”

  白甲兵探騎急急奔來,到了多爾袞翻身下馬:“稟主力,身后的明軍又多了一支,打著飛虎旗,像是三千營虎大威。”

  虎大威。

  比之吳三桂馬科佟翰邦,三千營騎兵數量更多。

  多爾袞面色一緊:“戰事如何?”

  “廣略貝勒說,他還能守。”

  多爾袞卻知道,不能等了,必須立刻強渡,雖然各部剛剛睡了一個時辰,遠沒有休息透,但時間不等人,必須立刻執行渡河了。

  “擂鼓!吹號!”

  多爾袞下令。

  “咚咚咚咚”

  “嗚嗚嗚嗚”

  戰鼓擂動,號角吹響,剛剛休息了一個多時辰的眾軍被驚醒,急忙爬起來,手忙假亂的鉆出帳篷,很多人因為太累了,沉浸在睡夢中根本無法醒來的,帶隊將官用皮鞭猛抽,將他們拉回到冰冷的現實世界。

  多鐸,豪格,各個宗室將領,八旗將領,冷僧機,何洛會,科爾沁右翼蒙古親王巴達禮等等人都從多爾袞手中接到了命令,分到了他們負責攻擊和突破的河道范圍,或使用木筏強渡,或直接從淺灘處搶攻,總之,誰也不能閑著,第一輪攻擊就是總攻。

  “大清興亡,再此一舉,沒有軍令,誰也不許后退,后退者斬!”

  多爾袞厲聲而叱。

  “嗻!”

  眾將轟然領命。

  很快的,二十多支木筏被推下河,漢軍旗馬光遠則是將剩余的五十門小炮在河岸擺開,對對面明軍展開轟擊。

  一時,大凌河西岸兵馬涌動,地動山搖,無數的建虜士兵嚎叫著,開始展開渡河攻擊。

  東岸。

  臨時搭起的簡易角樓之上,大明大寧總兵李定國正舉起千里鏡,徐徐觀望對岸的建虜。

  午后的陽光照著他的臉,冷風吹襲,他年輕的臉上滿是風塵,嘴唇也有些干裂,但眼神依舊堅定,當對面鼓聲大起,人馬涌動之時,他知道,此戰成敗的最后關鍵,來臨了。

  這種時候,沒有什么巧招和花招,面對建虜蓄力已久的雷霆之擊,就是兩個字,死戰!

  戰事的重點不是殺傷建虜,而是破壞他們的渡河工具,這一點,在戰前軍議中,李定國已經反復向各級將官講。因此從前天到現在,軍中一直在準備火箭,為的就是焚燒建虜的木筏。

  “傳令,各部嚴守各自的防區,任何人不得后退一步!”此時,李定國再下令。

  “殺!”

  大凌河,東西兩岸的守方和攻方,同時下到了死戰和死守的命令,隨即,炮聲隆隆,喊殺震天,原本平靜的大凌河水,忽然就激蕩了起來,

  李定國的八千人,并非是一字形的排列在河岸邊,而是分不同的區域,從易攻擊、易渡河的難度大小,分別配以不同數量的人馬,同時還有機動部隊,隨時負責支援。

  “砰砰砰砰!”

  “轟轟轟轟”

  輕炮互射,鳥銃連發,火箭密集,明軍和建虜的手炸雷不住的互扔,戰事從一開始就進入了激戰。

  建虜乘坐木筏渡河,而遵照李定國的命令,明軍所有的火力都集中于木筏之上,手炸雷,輕型虎蹲炮,火箭,連續招呼,將木筏上的建虜炸的血肉橫飛,不住的栽落河中,鮮血染紅了河水,尸體卻不見漂浮。

  而建虜明白明軍的意圖,因此,他們寧遠損失兵丁,也拼死保護木筏,但是木帆被火箭射中,燃起煙火,他們立刻就會搶撲。

淺灘處,建虜先用火炮向對岸轟擊,然后科爾沁蒙古騎兵蹚過河水,向對岸  發起進攻,明軍用鳥銃弓箭連射,割草一般的掃倒一撥又一撥的蒙古騎兵,戰馬和人員的尸體堵塞了河水,不久,原本的淺灘就變成了難以通行的血尸之路…

  雙方攻防的重點,還是在木筏。

  大凌河漫長,建虜使用木筏,可以從任何一個地點渡河,多爾袞又選出五百有水性的建虜,脫的光溜,將鋼刀銜在口中,蹚水過河,試圖發動奇襲,一時,十幾里的河岸到處都是喊殺,到處都是戰場。

  終于,在拋下無數的尸體,將大凌河河水染紅的同時,有建虜兵上到了對岸,并且在岸邊結陣防守,以期擴大上岸點,保護更多的后續兵馬上岸,但明軍豈能讓他們得逞?上岸的建虜立刻遭到了大明騎兵和步兵的聯合圍剿,手炸雷連續的拋擲,將他們炸的殘肢碎肉亂飛,但建虜不顧死傷,后續依然在強渡中。

  戰起之后,李定國就離開角樓,將指揮權交給了參謀,令參謀按照預先計劃,指揮調度,他本人則是帶著親衛,摯著他大寧總兵的將旗,往來奔馳,督陣激勵,支援各處危急點。

  李定國軍紀嚴厲,更親為表率,各個參將游擊也都是身先士卒,于一線死戰,誰人也不敢后退一步。

  “報總鎮,竇參戎…陣亡了!”

  信兵找到李定國,聲音沙啞悲戚。

  “什么?”李定國心中微驚,竇名望是他的左膀右臂,已經跟了他多年,但他最為信任和器重的部下,其作戰勇猛,武力超群,經過那么多的血戰,那么的尸山血海,一直無恙,想不到今日竟然戰死在了大凌河,由此可知,竇名望防守處的激戰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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