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川港之戰,雖然在最初的時候,周遇吉并沒有意識到多鐸會派兵奇襲仁川港,但是當多鐸帶著建虜和朝鮮聯軍,浩浩蕩蕩的離開南漢山城,迎擊他們而來之時,周遇吉立刻就有所警覺了,因為此時不是過去,精武營的戰力和威名,已經聞名于建虜,多鐸更是數次和精武營交手,對精武營的戰力最是清楚,多鐸雖然高傲,但卻也頗會用兵,他應該清楚的知道,以他五千兵馬加上貌合神離,戰力孱弱的朝鮮軍,對戰大明七千精銳,并沒有多少取勝的把握,還不如守在南漢山城中,憑借堅城疲憊明軍,然后再伺機出擊,以圖取勝。
這中間,雖然有性子高傲,不愿示弱的原因,但說不得多鐸是有其他更好的謀劃。
周遇吉不敢大意,立刻命令停止前進,召集參謀商議。
這中間,佟定方提出,仁川港是大軍的根本,多鐸用兵狡詐,怕是有可能會 派兵偷襲仁川港。
也就是說,多鐸率領大軍當面迎擊是假,主力繞道偷襲才是真!
有參謀提出異議,說,如果多鐸要偷襲仁川港,最佳選擇應該是固守南漢山城,待我軍疲憊,仁川港又失守,他再大兵出擊,方是取勝的最佳選擇,現在多鐸不守南漢山城,大舉迎戰我軍,不似要偷襲仁川港的套路。
佟定方搖頭,說,這正是多鐸考慮周到之處。南漢山城中,多是心志不定的朝鮮兵,其中更有我大明的內應,如果建虜騎兵主力出城,但多鐸本人卻留在城中,不需要太長時間,我軍就會得到探報,那一來,他的計劃就會落空,第二,堅守城池不是多鐸的戰術風格,容易令人起疑,同時也會令朝鮮人心不穩,最重要的是,一旦多鐸堅守不出,落出拜相,城中朝鮮兵必然會開城,到時就算是偷襲得手,也于事無補了,因此,無論從哪一點來說,多鐸親率大軍出征,振作士氣,捆綁朝鮮大軍,做出決戰的姿態,才是計策成功的最好保障。
周遇吉聽完,深為贊同,于是就令佟定方率領騎兵,秘密屯于仁川港和主力戰場之間,但是仁川港有事,立刻支援,如果多鐸沒有使詐,主力都在戰場,那佟定方再率騎兵趕到也不遲。
為了迷惑多鐸,周遇吉命令剩下的騎兵多打旗幟,又用輔兵偽裝,成功了騙過了多鐸。
于是就有了大明騎兵以伊爾根覺羅·阿山沒有預料到的速度,忽然殺回了仁川港,擊潰建虜騎兵主力,挫敗了多鐸的計劃并保證了戰役的完勝。
看到軍報,隆武帝喜悅的大笑,不唯勝利,更為周遇吉的用兵以及參謀制度的臂助和佟定方的成長。
勝利之后,下一個議題就是后續的處置以及朝鮮王的冊立。
朝鮮王李倧,少謀多斷,三心二意,朝秦暮楚,因為他的盲動和軟弱,差點打亂了大明的朝鮮戰略,更造成了朝鮮軍民的無謂損傷,這樣的人,已經不適合再為朝鮮王了,但后續朝鮮王為誰?大明如何冊立?又如何保證朝鮮對大明的忠心,不再發生叛離之事,卻仍需要做最后的討論和確定。
“宣內閣和軍機重臣!”朱慈烺道。
很快,內閣蔣德璟,李邦華,倪元璐,范景文,袁繼咸,軍機陳奇瑜,劉永祚,方一藻,楊而銘袁樞等人就到了。
看到朝鮮大捷,眾臣都是興奮,多鐸敗走,阿漢生擒被斬,朝鮮國中的親清派官員全部被林慶業關押囚禁當然了,表面上是奉了李倧的命令。原本被囚禁關押的親明派官員,重新出獄啟用,對這些人來說,短短十幾天,宛如是做夢一般,忽然天堂,忽然又地獄,心臟不好的人還真是承受不住了。
親明派官員被起用后,他們提出的第一個政見,就是請大明王師留在朝鮮,以為朝鮮護仁川港之戰,朝軍主力全部喪盡,境內空虛,已經是無兵可用,如果大明退走,不需要多,只需要三千建虜,就可以將朝鮮滅國,因此求大明駐軍保護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這正中大明的下懷。
或者說,這本就是大明的計劃。
周遇吉常駐朝鮮,一來保護朝鮮,二來也是為大明從東路攻擊建虜做準備,相信這兩個戰略目的,無論是哪一個,朝鮮上下都應該是支持的,
軍餉從登萊調撥,糧草由朝鮮負責供給。
這個條件,朝鮮人應該會感激涕零的。
另一個關鍵議題,就是朝鮮王李倧的處置。
仁川港之戰后,李倧威信盡失,已經被林慶業、沈器長等人軟禁,政令都出自親明派大臣,但是否廢除李倧的王位,朝鮮上下卻并沒有一致的意見。有人以為,李倧雖然有過,但罪不致于廢位,只要真心改過,李倧仍可為朝鮮之王,這種意見是朝鮮士大夫之中的主流,連親明派官員也都是認可,因此,即便林慶業沈器長都已經操了廢立之心,但在沒有得到親明派官員的支持下,也不敢輕舉妄動,
當然了,最重要的是,大明朝廷還沒有表明態度。
只要大明允許,他們也是敢干的。
“李倧心志不定,兩次叛我大明,負恩寡德,已經不配為朝鮮之王,當另立新王!”
“只是李倧久為朝鮮王,國內多有擁躉,要廢他,并不是太容易。”
“不難,只要大明給林慶元、沈器長等人支持,由他們出面,請李倧退位,順理成章,合乎天理。”
“但我朝慣例,從不插手朝鮮內政…”
“不錯。自朝鮮開國以來,大明從不干涉朝鮮王的承襲,但是長幼有序,名正言順,我大明就會冊立,但經過此次教訓,此策非改不可,關鍵時刻,關鍵時期,對于朝鮮王的廢立,我大明必須得有明確的態度,不然長久下去,必為小邦所輕視!”
商議到此,策略也就定下了,而李倧的命運也就決定了。
大明支持廢除李倧的王位。
至于后續誰為朝鮮王,大明不但擁有最后的決斷權,而且在事前事中就要參與,以選出一個真正對大明有利的朝鮮王。
其實就大明來說,朝鮮王是否英明?是否賢良?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新的朝鮮王必須毫無保留、徹徹底底的執行大明對遼東建虜的戰略,這也是大明冊立朝鮮王的第一考慮。
如果金州沒有戰事,那么朝鮮王的選擇和冊立,當然應該是由朝鮮事務大臣高斗樞直接負責,
但現在金州有戰事,朝鮮王的廢立,又不能拖延,需的快刀斬亂麻,不然支持李倧的殘余如果鬧起事來,說不得又會是一場動蕩。因此最后議定,由禮部侍郎楊汝成即刻親往朝鮮,實行內閣軍機的計劃,廢李倧,考察朝鮮王室,從中選出可任之人,上報朝廷,以作最后的決斷。
圣諭傳出,楊汝成領命,立刻動身,坐船從秦皇島出發,過旅順,往朝鮮而去。
至于孫定遼等一干被擒獲的漢軍旗將領,隆武帝最后決斷,給他們一次自新的機會,準予他們戴罪立功,在軍前使用,但是有功,不吝賞賜,但如果三心二意,依然對建虜抱有幻想,那沒有什么可說的,一律兩罪并罰,從重從嚴!
說到準許孫定遼投降,就不得不說另一件事。
在仁川港之戰中,旅順水師提督鄭森將投降的幾個漢軍旗騎兵全部斬殺。
作為一個穿越者,朱慈烺一直都知道鄭森性子剛烈,嫉惡如仇,對于變節者,歷來都是狂風暴雨,毫不客氣,當初施瑯只是逃離,并沒有實際降清,但鄭森聽聞消息之后,就暴跳如雷的將施瑯全家全部斬殺,最終逼的尚在猶豫的施瑯投降了建虜。
今日鄭森如此處置投降的漢軍旗,老實說,朱慈烺并不是太意外。
鄭森此舉,不符合朝廷收降漢軍旗、動搖漢軍旗和建虜關系的攻心之策。
如果投降亦是死,那漢軍旗以后怕是沒人投降了。
這不符合大明的利益。
朱慈烺能理解鄭森的想法,但對鄭森的做法,卻不認同,攻城攻心為上,雖然漢軍旗數典忘祖,助紂為虐,著實可惡,但為了平定遼東的大局,還是要竭盡可能的拉攏他們。
這不是個人的好惡,而是一個當權者,為了用最小的代價,換取國家最大的利益,不得不的選擇。
如果是個人,朱慈烺會對鄭森豎大拇指,但作為朝廷的水師提督,他則以為,鄭森太過意氣用事,是不合格的。
為此,他已經寫了書信,傳與鄭森,委婉的勸說。
只希望鄭森能聽從,虛心成長,目光遠大,敞開胸懷,成為一個更合格的統帥。
“報!”
這時,腳步聲急促,于海急匆匆地奔了進來,手中捧著剛剛送到的緊急軍報。
朱慈烺急忙接過,看完之后,臉色微微一變,隨即,他將軍報遞給首輔蔣德璟。
蔣德璟看完,臉色卻是大變:因為建虜大軍忽然殺到,金州難守,為了避免損失,高斗樞依照備用計劃,放棄金州了…
金州。
“報經略,平洋河一代,出現大量的建虜,現在他們正踏冰過河,往金州殺來!”
“報建虜旗幟越來越多,兵馬連綿不斷,現在其前鋒距離金州,已經不過三十里了!”
“報經略,我軍在北嶺十里之外的墩臺,遭到襲擊!”
僅僅一天多的時間,軍情就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原本平靜無波的遼南局勢,忽然就電閃雷鳴,狂風暴雨了。
大明領兵部侍郎、遼南經略高斗樞站在沙盤地圖前,面沉如水。
到現在,情況已經很清楚了,濟爾哈朗的大軍并沒有離開復州,而是一直藏身在復州城中,至于濟爾哈朗重病的消息,不用問,肯定是假的,一切都是蒙騙和誘使大明主力離開遼南,去往救援朝鮮的企圖。
所以當得到確切的消息,知道大明主力離開,停在金州灣里的大明船艦卻全數不見之后,濟爾哈朗立刻傾巢出動,往金州攻來。
和上一次不同,這一次金州面臨更加嚴峻的考驗,不但兵馬更少,而且沒有了水師艦隊的臂助,他們要衛護和防守的地點,變的更多。
沒有了船艦,建虜就可以繞開北嶺,選擇從東門攻擊,或者是北嶺和東門一起攻了…
“來吧,金州城不是建虜可以輕易拿下的。”
經略府的參謀都有信心。
副將閻應元話語不多,只一句:誓與金州共存亡!
但高斗樞卻想的更遠。
“砰!”
和建虜大軍一起去而復返的,還有幾十門的紅夷大炮,這一次,建虜真是拼了,不惜累死了上百匹的騾馬,在最快的時間里,將紅夷大炮運到了金州城下,隨即就開始猛轟北嶺,同時用攜帶的大量木板鋪設道路,試圖繞道東門原野,對金州展開合攻。
和上一次北嶺之戰相比,這一次更激烈,也更加殘酷。
在濟爾哈朗的嚴令下,六萬大軍馬不停蹄,到了金州之后,漢軍旗一萬余人,立刻對北嶺展開了三面圍攻。
金礪,劉之源等人親自帶隊沖鋒。
此時駐守北嶺的是剛剛被提拔為千總的趙良棟,趙良棟在奪取旅順之戰中,立有大功,因而被升職,在閻應元入城鎮守之后,他率領一千人守衛北嶺,加上城中緊急派出的援兵,總兵力將近一千五百人。
趙良棟素來冷靜,為閻應元所器重,面對三面圍攻,洶洶而來的建虜重兵,他并不慌亂,從容指揮,拼力抵擋。
小小的北嶺,面對一天一夜的圍攻,硝煙彌漫,遍地尸體,鮮血浸濕了每一寸的土壤,但山嶺最高處的明軍大旗,依然在高高飄揚。
趙良棟的部下已經是損失大半,建虜更是占據半山腰,在山腰處設立了好幾個據點,隨著他們不顧死亡,用血肉開路,攻占北嶺,不過是遲早的事情了。
“告訴經略大人和閻副鎮,趙良棟在,北嶺就在,我趙良棟誓與北嶺共存亡!”
臨近黃昏,趙良棟命令打出旗語,向城中的高斗樞和閻應元表明心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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