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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9章 張獻忠之死(五)

  暗夜,帳篷。

  燈光昏暗。

  利刃,血肉,兩張猙獰扭曲的臉。

  “鄭姑娘,你在天上看著啊,這個臟東西不得好死…”

  劉志雙眼燃燒,手下的動作卻是慢條斯理,一刀薄似一刀。

  張獻忠先是慘笑,漸漸笑聲遠去,咬緊牙關,強忍著被凌遲的劇痛。

  但人畢竟不是鐵打的,當他的左小腿被一根白骨之時,他終于是忍不住了,大叫一聲,暈過去了。

  “噗!”

  劉志早有準備,一盆冷水澆到張獻忠的頭上,將他澆醒。

  “義父,如何?”劉志猙獰。

  望著一臉獰笑,雙手是血的劉志,張獻忠好似沒有剛才那樣的剛硬了,不過依然張嘴大笑:“哈哈哈,夠很,夠毒,一點都不手軟,這么多的干兒子中,也就你學到了老張的兇狠殺伐和鐵石心腸,看你也沒有投降狗朝廷的意思,這樣吧,反正老張也要死了,臨死前送你一件禮物怎么樣?”

  “禮物?”

  劉志眼神驚異,他不能相信,被凌遲的張獻忠會送他禮物?

  “不錯,就是禮物。”

  張獻忠咬著牙:“你可知道,孫可望把咱老營的金銀財寶都埋在萍鄉、袁州一帶了?”

  劉志臉色一凝,作為張獻忠的干兒,這事他雖然不清楚,但卻是知道一點的。

  “那本是老子招兵買馬、預備東山再起之時使用的,但現在老子要死在你手里了,肯定是用不上了,所以老子想要送給你!”張獻忠張嘴笑,他口齒間,滿滿地都是鮮血。

  劉志不說話,臉色驚疑。

  他不敢相信張獻忠會送給他這么大的禮物,而是懷疑張獻忠在臨死前布置陷阱,想要害他。

  “不要懷疑!”

  張獻忠張著血口說道:“雖然老子后悔沒有早點宰了你,以至于落到今日的下場,但反過來想,老子的這些干兒子之中,也就你最像老子了,以后能振興獻營的,干死狗朝廷的,也只有你了,老子可以死,但獻營的大旗卻不能倒,這些金銀財寶就留給你,你要好好使用,以后壯大我獻營,給老子爭口氣!”

  說著,目光看向右邊:“老子鐵甲的夾層里,有一張羊皮紙,那是可望為老子繪寫的埋寶圖,你拿了去,循著地圖所寫的地點,取出財寶就可以招兵買馬了。”

  劉志更驚疑,但為了證實張獻忠所說的真偽,他還是站起來,走到右邊張獻忠鐵甲所懸掛的木架前,在里面摸索了一陣,居然真的從鐵甲的布襯里,找到了一張羊皮紙,翻開一看,上面有地點,有路線,筆跡看起來也是孫可望的,原來還真是孫可望為張獻忠繪制的藏寶圖!

  劉志倏的看向張獻忠。

  張獻忠大笑:“不要用這種眼光看老子,老實說,如果有機會,老子恨不得將你剁碎了喂狗,但老子知道,老子沒有這樣的機會了,老子殺了那么多的人,死在你這個惡人的手里,也算是劫數到了。老子不求活,只求你能幫老子殺更多的人!”

  “天生萬物以養人,世人猶怨天不仁,殺殺殺殺殺殺殺”

  “不知蝗蠹遍天下,苦盡蒼生甜王臣,殺殺殺殺殺殺殺”

  “人之生矣有貴賤,貴人總為天恩眷,殺殺殺殺殺殺殺”

  “人生富貴總由天,草民之窮由天譴,殺殺殺殺殺殺殺”

  張獻忠又唱又笑,整兒人像是瘋了一樣。

  劉志驚呆一般的看著,等張獻忠唱完了,他慢慢走過來,用手里的血刀指著張獻忠。試探的問:“如果你以為,你獻出藏寶圖,我就會饒了你,那你就錯了…”

  “哈哈哈哈”

  張獻忠噴血狂笑:“小崽子,你還是對老子不了解啊,老子張獻忠是獻寶求饒的人嗎?老子的藏寶圖送給你了,你信就信,不信也罷,老子也沒有奢望你能饒過老子!來來來,繼續來,老子右腳也皮癢的很,你給老子也剔了吧!”

  一邊說一邊笑,面色猙獰扭曲,嘴里滿是鮮血,樣子無比恐怖。

  劉志看著他,表情陰冷而復雜,稍微沉默了一下之后,他將藏寶圖塞到懷中,在張獻忠身邊坐下來,面無表情的繼續剔骨他的決心和殺意,是不會被一張藏寶圖所阻止的,張獻忠必須死。

  “慢著!”張獻忠忽然叫。

  劉志獰笑,心說你終于是怕了吧?

  張獻忠喘息說道:“還有一點老子要告訴你,現今階段,你還不能去取財寶,你應該想辦法脫離大山,帶著兄弟們回陜西!為什么回陜西?老子這些天昏昏沉沉地想了很多,終于是想明白了,江南之地雖好,但民風太弱,且他娘的能吃上飯的人不少,不如回陜西。陜西十年九旱,遍地干柴,到處都是快要餓死的人,稍微有一點的火星子,就能成為燎原大火,那才是咱獻營再起的根基啊。”

  劉志默了一下,繼續動刀。

  “記住老子的話,舒服,舒服啊”

  張獻忠大笑,但一會又疼暈過去了,而他兩條小腿已經是變成了兩根白骨…

  劉志則是一會笑,一會叫,發泄著心中的復仇之火。

  隱隱地,他似乎又見了鄭小姐。

  那般的純潔,美麗,目光柔和,如天上的仙子一般,在他零散的記憶里,那是前世里,他對母親為數不多的印象啊,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變成一個乞丐的?更不知道是如何離開母親的?但他卻始終會在夢里見到母親,并感覺道母親的溫暖。那是每日里他唯一的一段幸福時刻。

  即便在福利院,他每日發呆所想的,也是自己的母親。

  這一世,糊里糊涂的來到這個世界,第一眼見到鄭小姐他就驚呆了。

  那明明就是夢里母親的相貌啊。

  不知不覺,劉志又哭了起來,哭的稀里嘩啦。

  “媽媽,我給你報仇了啊”

  夜風吹起。

  劉志掀簾,提著一個小桶走出了帳篷他并不是放過張獻忠,只是連續行刑一個多時辰,他有點累了,需要歇息一會了,站在帳篷外幾十步之前,望著山間漆黑的夜色和籠罩在黑夜里,隨風飄動的山林,夜風一吹,感覺腦子清醒了很多。

  母親之外,他又想到了其他。

  “人之生矣有貴賤,貴人總為天恩眷,人間盡是不平事,草民之窮由天譴…”

  劉志嘴里默默念叨張獻忠剛才所笑唱的七殺句,想著前世今生,念到最后,他表情詭異而堅定。

  腳步聲響,一人走了過來,抱拳:“三將軍。”

  借著插在樹上的火把光亮,看見他的臉,原來是劉志的親兵隊長金忌九。

  劉志將手中的小桶遞給他,面無表情的說道:“這是明早的肉粥,拿去。”

  金忌九雙手接住,臉色微微發白。

  小桶里都是一片片的血肉,雖然三將軍沒有說,但他卻能知道,那都是八大王的血肉,八大王一直吃別人的血肉,還曾經埋怨李自成當初在洛陽烹煮福王的時候,沒有給他留下一塊肉,想不到今日他的肉也要被熬成肉粥了。

  另外,不過幾天時間,三將軍就將營中張獻忠的親信清洗了大半,手段極為殘酷,即便是身為他最心腹的金忌九也都看的是心驚肉跳,而今夜,三將軍獨自一人進入張獻忠的帳篷里,金忌九帶人在周邊周圍。暗夜之中,張獻忠的大叫嘶吼時不時的就會從帳中傳出。雖然離的遠,聽的不甚清楚,但金忌九卻能知道,三將軍正在對八大王施以酷刑,可憐的八大王,怕是看不到明日的太陽了,現在看著八大王的血肉,心中驚恐,兔死狐悲,對三將軍也就更加恐懼。

  “沒有什么異常吧?”劉志問。

  “沒有,都老實的很。”金忌九恭恭敬敬,不敢直視劉志的目光,眼神里滿是恐懼。

  劉志點頭:“看好了,沒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也不得靠近周邊一百步之內。”

  “是。”金忌九抱拳領命,隨后小心翼翼地道:“三將軍,明日一早,我們是不是要按時拔營?”

  劉志點頭,蠟黃臉陰沉:“當然。”目光周圍破破爛爛的帳篷和其間的一些篝火,又看向遠處的暗夜,像是思索著明日的行軍路線,忽然像是感覺到了什么,他皺起眉頭:“老九,你有沒有聽到什么?”ωωω.⑨⑨⑨xs.co(m)

  金忌九趕緊豎起耳朵,凝聽了一下,搖頭:“沒有啊,什么聲音也沒有。”

  劉志臉色凝重:“這正是奇怪處。感覺今夜太靜了,一點聲音都沒有,不應該啊,這山間的鳥獸怎么一下都沒有聲音了?”

  “或許是因為今夜冷?”金忌九渾渾噩噩的回答。

  “不對!”

  劉志咬牙,臉色一下就蒼白:“一定是有什么事。老九,你帶幾個人…”

  話還沒有說完,就聽見營地左邊忽然騷動了起來,林木樹葉在晃動。暗夜里,整個大地好像都在晃動,隨即就聽見一陣驚慌的呼喊,那是獻營負責值夜的士兵發出的驚呼。接著,轟的一聲,山林中忽然射出無數的羽箭,將營地外圍守夜的幾個獻營軍士射成了刺猬,隨即殺聲四起,營地里躥出了一個又一個的黑影,嘴里呼喊:“殺呀,殺賊”

  官兵來了!

  劉志和金忌九都是大吃一驚。

  劉志什么也不想,轉身就往帳篷奔,他現在只有一個念頭:官兵來的太快太突然,原計劃一夜凌遲張獻忠的計劃肯定是來不及了,他現在只想著沖進帳篷,一刀結果了張獻忠,然后再逃跑。

  劉志掀開簾子,沖進帳篷。

  但眼中卻是大驚。

  張獻忠竟然不在原處了!

  只有斷掉的繩子和兩根小腿白骨以及一堆的碎肉和血污留在原地,而張獻忠卻是不見了人影。

  驚怒的目光左右一看,發現帳篷的左側被掀起一截,地上還有流淌的鮮血,顯然,張獻忠掙脫之后,從帳篷下面鉆出去逃跑了。

  “啊!”

  劉志目眥欲裂,整兒人氣的都快要爆炸了,他為自己的疏忽、也為張獻忠這個老賊的頑強所憤怒,他提著短刃,一瘸一拐的沖出帳篷就去追。

  這一刻,他只想殺張獻忠,對于忽然出現的官兵也不顧了。

  但暗夜漆黑,出了帳篷之后,腳下的血跡已經難以探尋,周圍又都是山林和溝壑,根本不知道張獻忠逃向了哪里?

  “張獻忠,狗賊,你在哪?你逃不掉的,我要殺了你!”劉志憤怒的都快要爆炸了。

  而此時,整個營地已經翻江倒海,人仰馬翻,暗夜里,無數的官軍從周圍的山林里沖了出來,箭射槍刺,同時高喊:“跪地免死。投降不殺”又有人喊:“捉獻賊啊,捉住獻賊,賞銀千兩!”

  “三將軍,三將軍”

  金忌九驚慌的追上劉志,臉色發白:“我們快逃吧,不然就來不及了”

  劉志痛苦的咬牙,仰天長嘆,他也知道不能再追了,不然不但追不上張獻忠,自己也得被官軍活捉,于是轉頭,懊惱痛恨的說道:“走!”

  幾乎是毫無抵抗,已經在群山里逃亡了半個月、糧草斷絕的獻營殘兵面對忽然殺到的官軍,根本沒有抵抗的意志,紛紛跪地請降,只用了極短的時間,官軍就占領了營地,隨即火把亮了起來,帶隊的將領出現,火把光亮照著他的臉,卻是武昌參將汪文熙。

  張獻忠第一次攻打武昌時,汪文熙還只是一個小小的武昌衛經歷,負責守衛城外的缽盂山和洪山,他率部血戰,擊退流賊一次又一次的進攻,奈何武昌總兵方國安貪生怕死,棄城逃跑,汪文熙雖然英勇但也無奈,最后只能撤退。后隆武帝帶兵南下平亂,在武昌敘功論過,斬了方國安,并拔擢汪文熙為武昌參將,從那時起,汪文熙就駐守武昌。

  二十多天前,張獻忠忽然攻陷咸寧,湖廣震驚之時,汪文熙一邊加強武昌城防,一邊試圖向咸寧援救,而等到虎大威的三千營騎兵忽然從武昌城下而過,往興國州殺去之時,他知道,武昌危機解除了,于是他請命出城,追剿張獻忠,三天后,京營的前鋒步兵趕到武昌,因為汪文熙麾下的湖廣兵對周圍一帶的地形比較熟悉,利于追擊,因此隆武帝同意了汪文熙的請求。

  于是,汪文熙帶兵一千,出了武昌,往興國州,繼而又往太平山追擊而來…

  家父病故,大喪,思緒已亂,心情難平,近期更新難以保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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