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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7章 保督徐標

  離京之前,隆武帝召集內閣和軍機處重臣,當眾宣布。

  一如預料,對隆武帝離京的決定,內閣五臣除了李邦華默然之外,其他四人都是堅決反對的。倪元璐甚至以去年的定王之亂為例,力勸隆武帝不可離京,若是襄陽果真有亂,派一重臣即可,甚至調派孫傳庭問題也不大,因為李自成的殘余已經被驅趕追逐到了榆林府一帶,覆滅只在旦夕,這種情況下,調走孫傳庭,改甘肅巡撫呂大器為三邊總督,繼續剿滅李自成,也是可以的。

  但朱慈烺意志堅定,除了再次說明自己必須南下的理由之外,又補充一點。

  他手指背后的“敬天法祖”的高高匾額,說道:“卿等心中的憂慮,朕十分明白,為防意外,朕已經密封了一份詔書,就放置在了這敬天法祖的匾額之后,但是有事,可由群臣和司禮監一起取下開啟,國事政事,你們心中所擔憂之事,朕皆有交代。”

  群臣驚。

  站在隆武帝身后的司禮監大掌印王之心卻是老臉平靜。

  “此詔乃是朕親筆所寫,非到最后關頭,絕不可輕動,違者誅九族!”朱慈烺道。

  圣心堅定,群臣無法阻擋。于是隆武帝率軍離開。

  等到都察院和下面的低級京官得到皇帝陛下又出京的消息之時,隆武帝的騎兵大軍已經奔出一百余里了。

  “唉,今上習慣領兵,常常御駕,若有閃失,可如何是好?”

  “陛下此次南下,確有些突兀,不過陛下所思所想,卻是沒有錯的,在敬天法祖的匾額后,留下詔書,更是高明。至于左夢庚,閣老不用擔心,陛下一向是謀定而后動,身邊所帶都是精銳,左營又多是烏合之眾,絕不會是陛下的對手的。”

  兩位內閣重臣,首輔蔣德璟和次輔李邦華,在送行隆武帝離開之后,于城外官道邊,小聲談,蔣德璟一臉憂慮,李邦華眉頭緊皺,顯然兩人的心情都不輕松。

  “如果陛下是督撫,我自然高興,但陛下是一國之君,時時親征,總非長久之計。另外,陛下不準永王就藩,一心留永王在京,也令我不解,不知道陛下所想為何?”蔣德璟嘆。

  “天心難測。”李邦華道:“陛下的用意,老夫也是猜不透,不過永王庶出,內斂平和,除了兩位老師,從不與他人往來,即便暫時留在京師,也應該無礙。”

  蔣德璟點點頭不再說,但眉宇間的擔憂,卻始終無法散去。

  “噠噠噠噠”

  馬蹄急急,兵馬重重,車輪轔轔。

  隆武帝坐在寬大平穩的四輪馬車里,掀起車簾,望向官道兩邊的原野。

  已經是三月初,正是原野翠綠,春意盎然之時,遠遠望去,只見官道兩邊的田地之中,農夫正在為春耕而忙碌,一些緊靠官道的田地里,有百姓向著隆武帝的黃羅蓋傘下跪并非是他人命令,自出京之時,隆武帝就下了嚴旨,大軍所過,不得騷擾沿途百姓,違者以重刑論處。因此,百姓們非是強迫,乃是自愿和習慣使然。

  朱慈烺眼露欣慰。

  比起,他帶兵出京,沿途看到的凋敝、凄慘場景,今年已經大大改善。

  雖還不能稱繁華,但卻已經透出了勃勃生機大明朝,已經是緩過了崇禎時十七年那一口要命的短氣,但使兩三年的時間,待玉田番薯馬鈴薯等高產作物全部推廣開來,朝廷改革稅制,大明朝邁入盛世繁華,不過是時間問題。

  但欣慰之后,朱慈烺的心情卻一點都不敢放松,因為他深知自己所要面對的,是一個多么龐大,多么頑固的力量,一個不慎,就有可能陷入困局,和他們相比,遼東的建虜和陜西的流賊,反倒是好對付。

  破山中賊易,破心中賊難。

  但要想破“心中賊”,就必須先破了山中賊,如此,才能有破心賊的實力和空間。

  “這一片怎么沒人種玉米呢?”車輪轔轔,馬車向前之中,朱慈烺忽然發現,和剛才所經道路兩邊,都有人整田,準備播種玉米不同,這一大片幾十里地,除了去冬的小麥,剩下的田地里竟然沒有一個農人,如果這個時候不忙著播種,那就說明,他們要種的不是玉米,而是稍晚一點的小米了。

  小米玉米都是農作物,雖然玉米產量高一點,官府大力推廣,但并沒有禁止播種小米,因此,朱慈烺好奇的不是有人播種小米,而是連續幾十里,道邊兩邊,竟然沒有一處玉米地。

  沒有人能回答。皇帝身邊的人,對保定的民情民事,都不甚知曉。

  “陛下,距保定府只有二十里了,今夜是否進城休息?”

  此時,三千營虎大威來報。

  朱慈烺點頭:“今夜就在保定府吧。”

  “遵旨!”

  虎大威打馬而去。

  保定府始建于宋淳化三年,原本并沒有什么重要的戰略地位,但自從大明遷都北京之后,保定府就成為拱衛京師的重鎮,亦成為京師南面的屏障,大明朝廷在這里設置保定總督,轄制保定府,真定府,順德府,河間府等周邊廣大地區的所有兵馬。

  就大明各地來說,除了遼東督師,薊州總督,宣大總督,三邊總督等一線地區之外,身在內陸、但肩負拱衛京師重任的保定總督是最為重要的。

  朱慈烺帶軍南下,原本是要急切趕到襄陽的,但保定府他卻不能不留一夜,原本不止是因為保定府位置重要,他穿越而來,雖然兩次從保定府經過,但卻一次也沒有入城,保定民情如何,是否繁華,他還是想要親身探查一下的,另外,他也是要在這里見兩個人。

  一個是保定總督徐標。另一個則是內廷太醫院衛生司的吳有性。

  徐標,山東濟寧人,字準明,號鶴洲。天啟五年進士。崇禎時,歷淮徐道參議,崇禎十六年擢右僉都御史,巡撫保定。徐標正直、忠君,朝廷下旨要辦的事情都做得很好,很有名聲,十六年末,李自成攻陷山西,逼近京師,崇禎皇帝下旨,令徐標移駐真定,以遏止李自成從山西進犯。

  十七年,李自成大軍壓境,派人給徐標送來勸降信,徐標大罵,撕毀信件,誅殺使臣,嚴密巡防,決意死戰。但中軍謝加福卻早已經暗中投靠了李自成,待李自成兵到,立刻綁縛徐標,然后打開城門,迎接李自成。

  徐標大罵不止,不肯投降,被抬到城西門,亂刀砍死。徐標的全家老小聽聞徐標被殺,都跳入了衙門內的井中盡節。

  福王時,贈兵部尚書。

  上一世,徐標是在崇禎十六年,代替支持不能赴任的呂大器,成為保定總督的,但這一世卻有一些不同,因為開封之戰的改變,保定總督的人選也發生了改變,雖然楊文岳戰死在了運河,但接替楊文岳的,并不是徐標,而是正在保定屯田的袁繼咸,而當朱慈烺繼位,袁繼咸進京入閣之后,歷史人事的任命,再次回到原先的軌跡,于是徐標就成了保定總督。

  在這之前,徐標在南方任職,朱慈烺并沒有見過,原本他也沒有急著有見徐標,不過徐標今年一連上了三次奏疏,就朝廷財稅、災民賑濟、和平定遼東之策都有諫言,朱慈烺覺得,頗和自己的胃口,感覺徐標不止是忠臣,更是一位良臣,此次出京,恰好路過保定府,他當然要見一下這位忠良的。

  另外,衛生司吳有性,自被任命為衛生司的主事以來,一直在奔波在保定和京師兩地,有時還會到山西,朱慈烺已經好久沒有見他了,此時吳有性恰好就在保定,朱慈烺憐惜他的奔波和努力,更為崇禎十六十七年,大明保定京師地區,沒有爆發如歷史那般的大規模的鼠疫,而感到慶幸和振奮這都是吳有性的功勞啊,別人不知,但身為穿越者,朱慈烺清楚知道,吳有性挽救了半個大明,若沒有吳有性,即便他戰場勝利再多,怕也難有今日局面。

  城外十里,保定總督徐標已經帶著城內文武,在官道邊迎接了,站在他身邊,感覺有點和其他官員格格不入就是大明內廷太醫院衛生司的主事吳有性。

  “來了”

  黃昏時間,官道之上黃塵踏起,大批甲胄精良的騎兵出現,保定騎,通州騎,三千營,繼而就是武襄左右衛。

  二十四面旗幟,黃羅蓋傘之下,錦衣衛簇擁之中,隆武帝的四輪馬車出現了。

  “奏樂!鳴銃”

  禮官急急下令。

  鼓樂響起,禮銃砰砰砰砰的鳴響皇帝出行,上車下馬,都有相當隆重的禮儀,即便隆武帝下令節儉,但卻該有的儀式地方官員卻是不敢少。

  鼓樂銃聲之中,徐標急急帶人上前參見。

  車簾一挑,先是司禮監秉筆太監田守信走了出來,雙手挑起車簾,接著,頭戴翼善冠,身穿元青色團龍袍、英氣勃發的隆武帝低頭走出車廂,站在車轅上,望向迎接的保定文武。

  “臣等參見陛下,吾皇萬歲”

  徐標等人參見。

  上一次隆武帝過保定,還是千里疾馳,返回京師,平定定王之亂,現在半年過去,身份已經大不相同。

  “快起”

  不等眾人完全跪下,隆武帝清朗溫和的聲音就傳來:“眾卿辛苦。”目光望向站在最前的徐標,發現他四五十歲,相貌平平,若不是那一身顯眼的、二品的大紅緋袍,將他扔到官員堆里,根本認不出來。

  “保督和衛生司吳主事上車,朕有話問你們。”朱慈烺道。

  聽到要上陛下的御車,吳有性很是吃驚,以為自己是聽錯了,徐標卻是驚喜,站在車邊的內監于海卻微笑向他們頜首,并說道:“陛下口諭,兩位大人還不快上車?難道要抗旨?”

  “這…”

  吳有性猶豫,目光看向徐標。

  于海笑:“兩位大人勿慮,陛下的馬車,內閣軍機處諸臣,甚至參政參軍,都是上過的。”

  兩人這才奉旨。

  兩個錦衣衛搜身檢查,確定兩人身上沒有利器,隨后兩人踩著木凳,先后登上馬車,站在車廂前的田守信向兩人微笑,伸手做請的手勢,兩人在轅上跪了一下,在田守信的帶領下低頭進入車廂,再次跪下。

  隆武帝朱慈烺正坐在車廂最深處,微笑看著他們兩人。

  這一兩馬車乃是湯若望請西洋最好的師傅,為隆武帝精心打造,寬敞、堅固,箭矢火器不能透,四輪四馬,跑起來速度也不慢,隆武帝田守信加上他們兩個人都坐下,但車廂里依然還有不小的空間。

  作為臣子,徐標和吳有性只敢跪坐,面對隆武帝詔上馬車的恩遇,兩人都是感激。

  “我們邊走邊談吧。”隆武帝笑。

  馬車啟動,車輪繼續轔轔向前。

  車中,隆武帝詳細詢問保定民情,災民賑濟,新式農作物的栽種,以及保定山西地區可能的疫情隱患,徐標和吳有性分別回答,聽到細致處,朱慈烺微微點頭,心說徐標確是一個赤誠君子,今日所答和軍情司的暗訪和各司奏疏完全相同,徐標絲毫沒有掩飾和推過攬功的想法。

  最后,朱慈烺又問起保定府道上,那一連幾十里,都沒有見到玉米地的怪事。

  身為保定總督,徐標自然是知道答案的,他一臉慚愧,拱手回道:“回陛下,那一連幾十里的田地,都是前禮部侍郎李登云的田地,李侍郎為人固執,不喜玉米番薯,嚴厲禁止家中佃戶播種,保定知府勸不住,臣也曾親自拜訪,但他不肯聽。”

  “李登云,哦,他田地不少啊。”

  朱慈烺明白了,對李登云也很有印象,知道他是一個老學究、固執保守,不喜歡新鮮事物,一味反對,在前禮部尚書林欲輯致仕之后,他也跟著致仕,隱然是和林欲輯同進退。對這樣的官,朱慈烺不挽留,直接準許,原以為再聽不到這個名字了,想不到今日又撞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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