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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9章 漕幫英雄

  通惠河連接京師和通州,元朝之時,曾經是一條繁忙的水道,南方的糧米貨物過通州,經通惠河,可直接到京師的東便門碼頭,本朝大明建立,明成祖朱棣通過靖難之役,取得政權,遷都北京之后,最初的一百年,通惠河還一直暢通,但隨即時間的推移和泥沙的淤積,河道漸漸堵塞嚴重,朝廷每年都要花費大量的財力和物力來疏通通惠河,嘉靖年后,朝廷財力困窘,實在沒有能力年年清淤了,于是就將到京的碼頭,改到了通州,也由此,通惠河漸漸不再是河道,而是變成了一條河。

  但今年,隨著建虜的入塞,天津關閉閘門,適時放水,整個北運河和通惠河的水位都被推高,即便運河防線失守,天津也沒有全面放開關閘,為的就是繼續抬高水位,以利于天津和京師的船只救援通州。

  夜半,三十艘兩邊立著防護板的平底漕船,正悄悄向通州漂去,沒有掛帆,只在每艘船頭點了一盞燈,船夫小心翼翼地搖船,順流慢慢而下,當行到距離通州還有二十里之時,整個船隊都停了下來,第一艘船只的船首上,一個穿著緋袍的官員,正睜大了眼,竭力往通州的方向望去。

  暗夜漆黑,這里已經是建虜探騎出沒的范圍,今夜有飄著小雨,一切都需要小心謹慎,不然援助通州失敗,這船上的物資有可能都會落入建虜之手。

  一個精壯漢子站在緋袍大員身邊,同樣的聚精會神的往通州看,忽然他一抬手,驚喜的道:“大人,火!”

  緋袍大員凝神望去,果然,通州方向燃起了火光。

  火光就是信號,照太子殿下的飛鴿傳書,今夜他會命令城中的水鬼悄悄出城,炸毀建虜修建在通惠河上的攔截浮橋,只要見到暗夜火起,他袁繼咸和所率領的船只,就要加速向通州前行,以期用最快的速度通過建虜的封鎖區。

  “快,揚帆!”袁繼咸立刻下令。

  呼呼。

  三十艘漕船迅速拉起了風帆,冬季多是西北風,而京師正在通州西面,正可以借助風力,風帆一起,船只速度立刻加快,急急往通州而去。

  浮橋邊。

  忽然爆發的巨響,驚動了河岸邊駐守的所有建虜,不管是巡邏還是熟睡的,他們沖出營帳,震驚的發現,他們守衛的浮橋,忽然不見了,無數的碎木漂浮在河面之上,其中很多還在燃燒中,“河里有人,有人!”浮橋當然不會無緣無故的燃燒爆炸,傻子都知道是明軍在搞鬼,爆炸產生的巨大熱氣,驅散了河面上的霧氣,建虜高舉火把,很快就發現了漂浮在河中的一個個腦袋,“射,射死他們!”負責鎮守浮橋的牛錄額真都快要氣瘋了,以建虜嚴厲的軍法,他肯定是要被罰沒家產,貶為奴隸了,憤怒中,他拼命的揮舞長刀,命手下往河中射箭。

  “嗖嗖嗖嗖…”

  建虜張弓搭箭,向河中射去,那些腦袋倏的一下就鉆了水中不見,但卻不肯離開,一會又露出水面呼氣,口中還罵韃子韃子,像是在故意激怒一樣,建虜都是大怒,所有人都被吸引了過來,但大部分建虜包括遼東的漢軍旗和蒙古旗都不會游泳,即使會,也沒有膽子在這樣的暗夜里跳入水中,于是只能站在岸邊射箭。

  箭矢如雨之中,有一個水鬼閃躲不及,被箭矢射中,沉入了水中,鮮血染紅了河水,但其他水鬼卻猶自不退,依然繞著圈子游泳,大罵韃子。

  牛錄額真氣的大叫,不過他腦子并沒有亂,他迅速想到了另一件重要的事情,于是抬頭向上游的方向看去。

  火把光亮之中,清楚看見,那一道黑漆漆地鐵索,依然還橫亙在河面之上,雖然近在咫尺的浮橋被炸毀了,但它卻沒有受到任何影響。夜風之中,甚至連動都不動一下。

  牛錄額真微微放心,不過很快他就又變了臉色,因為他發現,鐵索雖然完好,但河岸邊,守衛巨石的軍士,忽然不見了為了徹底封鎖通惠河,在多爾袞的命令下,軍中工匠打造了數條鐵索,其中大部分都用在了北運河,以防備天津的水師,只有一條鐵索被用在了通惠河,也就是第一道浮橋之前。

  今日,牛錄額真派人覓來了數塊巨石,分置河岸兩邊,用鐵索拉扯,截斷了河面。鐵索橫亙在浮橋三丈之前,粗如手臂,就算是四百料的戰船,也無法通過。

  現在浮橋被明軍炸毀,剩下能攔阻明軍船只,就只剩下河面上的鐵索了。

  換句話說,就算浮橋被炸,只要鐵索還在,明國船只就無法通過。

  從一開始,牛錄額真就清楚知道鐵索的重要性,今日拉筑完成之后,他嚴令兩個士兵輪班持槍守在巨石之邊,入夜則在巨石周圍點起火把,任何時候也不得擅離,以免被明人偷襲破壞。

  但現在,守衛的兩個軍士卻是不見了。

  “回去回去,給老子守住鐵索!”

  牛錄額真大急,一時顧不上河中的水鬼了,他領了身邊的幾個親衛,就往巨石奔來。明人炸斷了浮橋,鐵索必然是他們下一個目標,浮橋出了事,鐵索萬萬不能有失,不然他絕對是死罪難逃。

  “砰!”

  就在這時,聽見后方又傳來了巨響,建虜都轉頭望去,只見他們身后兩里處的第二道浮橋,也發生了爆炸,火光沖天,隨即就是第三道,第四道,爆炸連續響起,一瞬間,天地搖動,感覺整個通惠河都沸騰了起來。

  連續的爆炸和沖天的火光,驚住了所有的建虜,原本跟著牛錄額真奔跑的士兵,都忍不住停下腳步,轉頭看向后方的火光和爆炸之處,牛錄額真也是呆了一呆,心知今晚要出大事了,不是通州城內的明軍要突圍,就是明國京師要來救援的船只,而他的任務是守住鐵索,于是吼道:“都他么愣著干什么,給我回…”

  就在這時,他眼角的余光忽然看見巨石周邊插著的兩只火把忽然熄滅了,心知大事不妙,吼道:“鐵索鐵索,那邊有明軍細作!”

  聽到牛錄額真的嘶吼,離著巨石最近的幾個建虜急忙轉身向巨石奔去,但他們剛奔到巨石之前,一個黑影忽然從巨石后面冒了出來,手中揮舞長刀,擋住了他們,那黑影赤身赤腳,只穿短褲,身體健壯,長刀上下翻飛,竟然是擋住了幾個建虜兵的進逼。

  “殺了他!”

  雖然不知道明人會使用什么辦法弄斷手臂粗的鐵索,但牛錄額真卻知道,一定要殺了這個明人,將其從巨石邊驅離,不但鐵索危矣。

  更多的建虜士兵沖圍上去。

  但“砰”的一聲,巨石忽然爆發出了巨大的聲音,鐵索劇烈晃動,忽然冒起的白煙中,碎石飛濺,十幾個沖上去的建虜士兵連同那個精壯漢子都閃躲不急,一起被碎石砸翻在地。

  其他人嚇了一跳,本能的貓腰閃躲,再不敢往前沖。

  硝煙沒有散盡,那精壯漢子卻已經毫發無傷的跳了起來,他在巨石下放置了炸藥包,試圖炸裂巨石或者是炸斷鐵索,因為事先對炸包的爆炸有預測,提前閃躲,因此毫發無傷,但是當見到炸包并沒有炸裂巨石或者是炸斷鐵索之后,他痛苦的一聲叫,抓起地上的一把大砍刀,對著巨石,瘋狂的劈砍了起來炸藥包雖然沒有將巨石炸碎,但卻也炸出了巨大裂縫,只是差那么一點點,以至于無法掙脫鐵索的束縛,只要將幾個棱角砍裂,鐵索就可以脫離。

  “老大!”河中的水鬼都是喊,他們都已經看見了段虎。

  “嗖!”

  一支羽箭勢如勁風,忽然從后方急射而來,正射中段虎的后心。

  段虎整個人都被射的撲倒在了巨石之上,但他踉蹌站起,頭也不回,繼續揮刀猛砍巨石。

  “當,當!”火星四濺。

  那牛錄額真扔了長弓,眼珠子都紅了:“殺啊殺啊,快殺了他!”奪了一把長刀,不顧一切的往前沖來。

  這中間,剩余的六七個水鬼在水中奮游,到了鐵索之下,抓住鐵索,奮力搖晃起來。

  “射,射死他們!”河岸邊,建虜紛紛張弓搭箭,亂箭齊射。

  而在巨石邊,段虎連續砍了數刀之后,聽見身后腳步聲音,知道建虜已經又撲上來了,他不轉身,也不防御,而是拼盡所有的力氣,砍刀高高舉起,啊的一聲大叫,最后一刀,狠狠地砍了下去!

  “叮”的一聲,火星冒起,砍刀的刀鋒撞為兩截,不知道飛到了何處,而巨石卡著鐵索的一處棱角,終于是裂開了,

  幾乎是同時,身后風聲虎虎,兩桿長槍同時刺到,段虎無處閃躲,也沒有想要閃躲,赤身赤腳無所地方,“噗!噗!”兩根長槍直接就鉆破了他的血肉,刺穿了他的胸膛,巨大的力量將他刺倒在地上,因為心肺受創,鮮血迅速從口鼻咕咕而來,但他的臉上卻沒有痛苦,嘴角反而是帶著笑,有一種大功告成,疲憊之后的輕松,他知道,他成功了,他眼角的余光看到,在失去巨石棱角的鉗制之后,那橫亙河面,沉重無比的鐵索,如同是一根被崩斷了的弓弦,瞬間向上彈起,在空中飛舞了幾下,然后落入了河中…

  如此沉重的鐵索,落入河水之中,一時半會是撈不上來的,即便另一頭還死死栓在對岸的巨石之上,也是不行。建虜的鐵索攔河,短時間之內,是搭建不起來了,京師來的船只,可以順利到通州。

  也就是說,他段虎完成太子殿下交給了漕幫的任務,臨死前最后一幕,段虎眼前閃過的除了自己的家人,孿生弟弟,另外就是太子殿下溫和平易的笑容,他堅定的相信,太子殿下不會負他,太子殿下答應他漕幫的事情,一定會做到…

  “老大!”河中一片哭喊。

  六七個水鬼,被建虜亂箭射死四個,剩下三個人眼見段虎倒下,都是大哭,隨即一猛子扎入河中,潛水游離,老大死了,但他們的任務已經完成,有些事,他們必須繼續。

  浮橋被炸,鐵索也斷了,每個建虜都能知道,明軍船只馬上就要到了,果然,緊緊一刻鐘不到,河岸的建虜還沒有來得及組織防御,建虜大營也還沒有來得及派出援兵,明軍的船只就到了,揚著白帆,借助半夜凌晨的西北風,速度極快,箭一半的順流而下。

  岸邊的建虜試圖用火炮轟擊,又傾射箭雨,但明軍的船只都在兩邊裝設了防護板,不懼弓箭,火炮裝填又慢,一發射完,來不及裝填第二發,明軍船只就已經揚帆而過了。

  第一艘漕船之上,一個漢子正跪在船首,望著被建虜釘死在巨石邊的那具尸體,嚎啕大哭:“哥哥呀”

  天亮后,多爾袞臉色鐵青的巡視通惠河岸,四道浮橋,一道鐵索,數千兵馬,以為萬無一失,想不到卻被明軍一夕穿破,他多爾袞實在是面目無光啊,明軍往通州城中輸送了多少物資先不用說,只說對城中士氣的鼓舞,就是無法用數字衡量的,在如今攻城進行到緊要時刻,雙方都在咬牙堅持的情況下,明軍昨晚的勝利,無異于一擊重錘,狠狠錘在了每個建虜將官的心頭。

  明太子,可惡。

  這些人,無能。

  作為指揮官和一線負責人,多爾袞又悔又怒,不過他表情卻依然冷靜,并沒有因為昨晚的失敗,而露出大怒之色。

  “今晚天黑之前,浮橋和鐵索,恢復如初。晚一刻,軍法從事!”亡羊補牢,面對一片黑壓壓請罪的漢軍蒙古旗,多爾袞立馬河邊,面無表情的宣布命令。

  “嗻。”見睿親王沒有重責,所有人都是長長地松了一口氣。

  多爾袞撥轉馬頭,目光望向通州城,冷冷道:“其他人,隨本王繼續攻打通州城,小小詭計,挽救不了通州城,本王非拿下它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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