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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 四朝老監

  再一次醒來時,已經是第二天的早上,隱隱聽到一陣車輪碾壓地面的聲音自遠處的土坡轉角處傳來,還聽見有人說話:“老爺,離廬州只有二十里了…”

  巨大的求生欲使狗兒爆發出了無窮的力量,他猛然站起來,向車輪的方向伸出右手,發出了一聲凄慘的嘶喊:“救命啊---”

  喊完,他就又暈過去了。

  再醒來時,他發現自己躺在一輛亂草鋪就的馬車里,車輪轔轔,正在向某個方向前進,一個穿著粗布衣衫,管家模樣的中年人沖他笑:“醒了啊,喝口水吧。”摘下腰間的水壺,遞到他面前。

  狗兒雙手捧著水壺,咕咕就往嘴里灌。因為太急,差點就嗆著呢。

  “慢點喝慢點喝…”中年人眼神里帶著感嘆和憐憫。兵荒蠻亂,到處都是這樣的人。百姓…苦啊。

  這中年人叫鄭家富,是廬州知府鄭履祥的管家。鄭履祥原本是XX知府,得了朝廷的調令,前往廬州赴任,在官道旁的小路上,恰巧遇見了頭破血流的狗兒,鄭履祥救下狗兒,并且幫他包扎了傷口。

  不為良相,便為良醫,這個時代很多文人都懂得醫術。

  狗兒摸摸頭,發現已經纏上了厚厚的紗帶,大腿和手臂擦傷的地方,也都抹上藥,心下頓時大安,知道自己這條命是撿回來了。慢慢坐起來,發現整支隊伍大約有二十人左右,大部分人都配有腰刀,護衛著中間兩輛帶車廂的馬車,想必救自己的鄭知府,就在其中一輛馬車上。

  “你叫什么名字?”鄭家富笑問。

  “我…”狗兒猶豫了一下,回答:“我叫劉志。”

  鄭家富點頭:“哪里人?”

  “我…徽州。”

  “聽口音不像啊。”張家富像是隨意問,但隱隱卻又有別的意圖。

  劉志表情哀傷。“是,我四歲爹娘就走了,一個人飄在各地要飯,哪的話都會講,現在我也不知道我是哪里的口音了。”

  鄭家富點點頭:“看你身體還不錯,何必要飯呢,想不想找一個正經吃飯的地方?”

  劉志默然。

  見劉志好像是想起了傷心事,鄭家富體貼的不再問。

  廬州城到了。

  廬州就是現在的合肥,雖然彼時尚沒有安徽省,也就沒有安徽首府合肥,但廬州的繁華卻已經不亞于太原濟南這些地方,又因為城墻堅固,稱之為鐵城。鄭履祥即將就任廬州知府,還沒到城門口,就有當地官員和士紳在道邊迎接,一番客氣,鄭履祥進城。劉志也跟著沾光,不但吃了一頓好的,還得了五錢碎銀子的賞錢。原本劉志并不打算在廬州久留,他向往的地方是南京,不過當鄭家富再一次問他要去哪里?愿不愿意留下來做鄭府家丁之時,他想了一下,答應了,他已經默然過一次了,如果再拒絕,他擔心張家富會不給他換藥,那一來,他的傷一時就好不了了。

  原本只是權宜之計,傷好后他就會拍屁股悄悄走人,不過一次意外的偶遇卻讓他改變了主意。

  “小姐,他叫劉志,就是我們來時路上救的那個人。”兩個小-女生在園子里出現,一人小聲的說。

  “是他啊,我想起來了。”

  一個眉清目秀,肌膚白皙的女生看了劉志一眼,目光里滿是善良,對劉志的直視絲毫沒有生氣,淡淡笑一下,轉身走了。

  劉志呆在原地,久久不能動彈。

  京師。

  紫禁城有九千多間房子,除了皇上皇后兩個貴婦張太后老太妃和幾位皇子公主的住處外,尚有很多無人居住,但仍需日日打掃的宮殿,此時,朱慈烺正站在一處宮殿的門前,望著一個在不遠處回廊里清掃的老太監。

  青色袍子,頭發斑白,手里的掃帚不急不緩的掃過。

  這就是褚憲章所說的那位叫劉若愚的老太監。

  田守信走過去,小聲說了一句。

  劉若愚趕緊扔了手里的掃帚,走過來拜見。

  “奴婢劉若愚拜見太子殿下!”

  劉若愚深深拜伏在地。

  “劉公公免禮,我有幾件事想要跟你談談。”朱慈烺笑。

  “是。”劉若愚站起來,畢恭畢敬,眼神里滿是驚疑和惶恐。

  經歷了萬歷、隆慶、天啟、崇禎四朝的內宮風云,又在詔獄里待了一年,他早已經看透紅塵,心如死灰,能在宮中掃地而沒有死在詔獄中,對他來說已經是莫大的幸運了。他不敢再有什么奢望,更沒有想過自己還會有被重起的那一天,因此,當皇太子忽然在他面前出現,還稱他為劉公公,他心中的驚懼惶恐可想而知。

  所有人都被支的遠遠,只朱慈烺,田守信和劉若愚三人留在原地。

  “劉公公對兵仗局火器廠,有多少了解?”朱慈烺問。

  “略有了解,奴婢在東廠當差時,曾經去過幾次火器廠。”劉若愚小心翼翼回答。

  朱慈烺點頭:“那你覺得,如果本宮想在火器廠生產一些新式火器,保密工作要怎么做?”

  不愧是經歷過四朝的老太監,雖然剛開始時有所驚懼,但很快就冷靜下來,聽了朱慈烺的問,他略微沉思一下:“火器廠工匠共有三千人,如果三千人都知道的事情要想完全保密很困難。但既然是新式火器,奴婢以為,可選小量工匠單獨生產,如此保密工作就好做多了。首先嚴格篩查,不允許匠人中有細作;第二,嚴禁色-賭-酒,匠人中間有此惡習者,一律清除;第三,嚴酷刑罰,膽敢泄密者,斬;第四,適當提高工匠待遇;第五,不定時不定地點,對工匠實施抽查,讓匠人們有一種隨時隨地都處在監視中的感覺。五管其下,雖不敢說滴水不漏,但卻也能避免大部分的泄密。”

  朱慈烺暗自佩服,不愧是才識淵博的四朝老太監,這么短的時間,就想出了五項對策,且每項對策都深中要害,如果在火器廠實施,必然能有很好的防諜效果。

  “照劉公公所言,將這五項對策在火器廠實施,大約需要多少人手?”朱慈烺問。

  “如果是一百工匠,除去火器廠原有的人手之外,只需再增添二十人就可以,如果是兩百工匠,則需要三十人。”劉若愚回答。

  “這三十人都需要是兢兢業業,忠心耿耿之人,對嗎?”朱慈烺問。

  “是。”

  “如何判定他們兢兢業業又忠心耿耿?”

  “無非就是權衡,給甜棗,也給殺威棒,讓他們時刻緊張,不敢怠忽職守罷了。”劉若愚回答。

  朱慈烺笑了:“如果本宮將這項工作交給你,你有信心做好嗎?”

  雖然已經有所預感,但聽到朱慈烺的話,劉若愚還是吃了一驚,趕緊跪倒在地:“奴婢已年邁,恐難以承擔如此重任啊。”

  “劉公公不必謙虛,本宮看你面色紅潤,身體健朗,出宮當一個火器廠的掌廠太監,是絕對沒有問題的。”朱慈烺笑。

  劉若愚跪伏在地:“奴婢是罪人,能茍延殘喘已經是莫大的幸運,豈敢再出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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