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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2章 朱仙鎮之戰(14)

  歷來步兵對騎兵,如果是面對面的交鋒,步兵陣型齊整,騎兵是絕對不敢硬沖的,騎兵對付步兵的法寶是兩個,一個是背沖,另一個是側沖,洪德亮的前隊只所以會被沖潰,就是因為被側沖,另外陣型也不整,無法有效的組織反擊。

  閻應元深知這一點,因此他一直大聲的命令督促,要所有士兵保持好陣型,而且他一直走在隊伍的最前方,身先士卒,鼓舞將士們的士氣。

  伴隨著“咚咚咚”的戰鼓聲,他五百人的把總隊沖上了河岸。

  和剛才前隊的登岸點不同,閻應元選擇的等岸點往西偏移了兩百米左右,正將大部分的流賊騎兵都隔絕到了東面。

  聽到河中傳來的鼓聲,李過頗為驚奇的看了一眼、在他的印象里,只要是前軍戰斗不順,快要被殲滅,官軍的后隊是絕對不敢來救的,想不到今日卻出了意外,官軍的后隊居然敢過河來攻!

  其時天色漸亮,不用火把也能隱隱看見河中間的人影。

  四五百人,陣型齊整,手中的長槍齊齊向前伸出,寒光瘆人,中間的三角軍旗下,有鼓聲不停的傳出,顯然,鼓手就在軍旗之下。

  李過雖然驚奇,但卻一點都不懼怕,他一千五百騎兵,剛才這一番沖鋒傷亡極少,官軍只有五百人,雖然陣型齊整,但側部和后部是官軍最大的弱點,等官軍前部上岸,后部還在河中時,他騎兵猛力從兩個側面攻擊,這一部的官軍就會像剛才一樣,土崩瓦解。

  唯一的擔心,就是周圍的官軍騎兵會來救援。

  所以必須盡快解決戰斗。

  李過吹了一個口哨,跟在他身后的號兵立刻吹響號角。

  李過的意圖很簡單,想要想趁官兵立足未穩,將他們重新趕下河去。

  號角聲在晨曦中飄蕩。

  正在沖鋒追擊的流賊騎兵立刻收攏人馬,向后續登岸的官兵沖來。

  剛才這一番鐵騎沖殺極其痛快,殺的官兵毫無反抗的能力,流賊騎兵都士氣高昂,遠望著即將過河的另一隊官軍,想著故技重施,再殺一場。離著岸邊比較近的那一股流賊沖得尤其猛,號角之聲還沒有停,他們就已經沖到了官軍陣前。

  不過很快的,他們就意識到情況不對。

  晨曦之中,登岸的官軍擺出的不是直陣,而是一個橢圓形的陣勢,將岸邊一百米的登岸點護衛地嚴嚴實實,根本沒有側面的空檔,無論流賊從哪個方向攻擊,都會撞到那密集的長槍林。而官軍后續的登岸人馬,正跑步進入橢圓形的陣中,就像是氣球一樣,隨著人馬的增加,陣勢慢慢地向外擴大。

  “啊…”

  十幾個沖擊過快,來不及收馬的流賊,撞上了官軍的盾陣和槍陣,在一片慘叫中,都被官軍戳成了血葫蘆,沒有一個能逃生。沒主的戰馬驚慌的四處奔逃。

  后續的流賊驚得連忙勒住戰馬。摘下弓箭,向官軍嗖嗖猛射。

  但官軍陣型齊整,甲胄齊備,射去的羽箭除了掀起一陣箭頭碰撞鐵片叮當之聲,再沒有其他作用。

  “列陣!反擊!我京營沒有怕死之兵!”

  閻應元在圓陣之中高聲大喝。

  他中氣充足,這一番大喝,周圍一里之內的人都能聽到。

  聽到戰鼓聲和閻把總的吼叫聲,岸邊原本快要潰散的官軍,漸漸穩住了陣腳,開始聚攏到一起,拼命反擊和地方部隊不同,精武營的士氣更高,平常的洗腦和軍紀的執行,讓他們腦子里有“臨戰逃跑”的羞恥感,最重要的是,每個精武營士兵都有十畝的俸祿田,一旦在戰場上逃亡,俸祿田直接沒收,人抓到了還會被斬首。所以但凡有一線希望,精武營的士兵都不會選擇逃亡。

  李過臉色沉沉,騎兵戰術最精髓的一點就是“打了就跑”,不和步兵糾纏,眼前的步兵戰陣齊整,必是一支精兵,統帥也必然也過人之能,且周圍都是官兵,不宜繼續糾纏,還是應該繼續向前,增援柳莊,但對手只有五百,且橫亙在他前行的道路上,他手握一千五百精騎,兵馬三倍于對手,在這種大好局面下,沒有繞行的理由,再者,誰也不知道繞行的時候會不會遇上官軍的騎兵主力。

  “砰砰砰…”

  就在李過猶豫之時,官軍陣中的鳥銃忽然爆響剛才被突襲之時,登岸的鳥銃兵胡亂的放了一些鳥銃,但因為不成陣勢,難以辨別目標,所以對流賊造成的傷害微乎其微。在流賊看來,官軍不過就是在暗夜里放了一陣鞭炮而已。

  和剛才零散的鳥銃聲響不同,這一次鳥銃聲音不但密集,而且齊整,白煙冒起處,一顆顆鉛彈向前噴射而出,就像是割草一樣,將圍在官軍四周,想要張弓搭箭的流賊騎兵射的人仰馬翻。

  李過大吃一驚。

  雖然他對官軍的火器之利有相當的了解,但眼前這股官軍使用的鳥銃卻讓他著實震驚,在他的印象里,官軍要想使用鳥銃,必須事先點著火繩,然后才可以擊發,薄霧彌漫的晨曦中,官軍陣中并沒有星星點點的火光,這一些鳥銃又是怎么擊發的呢?

  顧不上驚訝,因為官軍的鼓點忽然變了,陣型也隨著改變,不再是縮在岸邊、用以自衛的橢圓形槍陣,而是忽然變成了一個長陣,趁著前方流賊被鳥銃一掃而空的時機。在一聲聲密集鼓點的催促之下,圓陣左側的長盾手長槍手護衛著中間的鳥銃手,拼力奔跑,幾乎是在幾個眨眼間,就將橢圓形的曲線,甩成了一條直線!

  就像刀切一樣,流賊被分成了東西兩半。

  在直線的西面,趙志超殘留的官兵正結成了十幾個小陣,和一部分流賊騎兵纏斗,而在直線的東面,是李過率領的大部分騎兵主力。

  好快的速度!

  李過驚訝無比,官軍變陣的速度和熟練度,超過了他的想象。他正猶豫著是不是要撤退,官軍就已經改變了陣型和作戰的方法。

  圓陣變成了直陣,意味著官軍露出了側部的弱點,右邊的側部因為緊鄰河水,難以攻擊,左邊的側部卻是實實在在,“殺!”李過當機立斷,趁著兵力優勢,殲滅這股官軍,不然等到這股官軍成長起來后,必然會變成義軍的勁敵。

  “嗚”

  號令兵急忙舉起號角猛吹。

  李過麾下的騎兵都是精銳老賊,聽命令不等指揮就知道是攻擊側面,呼喊著聚攏隊伍,向官軍的側面猛攻。

  砰砰砰,鳥銃又響了。

  白煙冒起,戰馬長嘶,從正面轉向側面的流賊騎兵紛紛中彈,慘呼落馬。直到沒了性命,流賊們才發現,官軍的鳥銃打的好像有的遠。

  這一輪最少帶走四十個流賊的性命。

  李過臉色微微有點變,他率領的乃是闖營的騎兵主力,三堵墻乃是這支騎兵為人所知的名稱,意為前者后退,后者斬之,前赴后繼,死不回頭,就像是墻一樣的撞向對手,所以叫三堵墻。

  三堵墻每個士兵都是李自成重金眷養起來的,一人三馬,披堅執銳,還配兩個輔兵,是闖營精銳中精銳,也是闖營在戰場上的決定性力量,所以每見到一個三堵墻騎兵落馬,李過心中都會發痛,因為他知道這些受損的力量,絕不是短時間之內就可以彌補的。

  鳥銃的射擊聲中,三堵墻騎兵繞到了官軍的側面,于二百步稍一整隊,在李過的帶領下,向官軍猛沖而去。

  其時天色已亮,李過清楚的看到,官軍那一面三角形的軍旗,竟然就飄揚在直陣的側部。軍旗之下,有一名將領正手持長刀,挺身而立。嗯,沒錯,他應該就是官軍的把總了,看著很英武,只可惜有勇無謀,露出側部的弱點也就罷了,自己居然還親自站在側部,這不是等著被屠殺嗎?

  李過興奮了起來,揮舞長刀:“殺!”

  馬蹄踏地,發出排山倒海的隆隆聲,三堵墻騎兵嘶聲吶喊,風一樣的沖向官軍的軍旗。

  但就在這忽然間,官軍的陣型忽然又變了。因為只有五百人,平常又嚴格操練,所以陣型轉換速度相當快,一點都不拖泥帶水。二百步時,官軍還是直陣,到一百步的時候,官軍的陣型已經有了大變化,從南北的直陣,變成了東西的方陣。

  李過心中有種不妙的感覺,但戰馬奔馳,騎兵速度已經沖起來了。這個時候已經沒有改變命令的可能了。

  等到了五十步,官軍又變成了直陣,不過是從南北直變成東西直。

  五百士兵排成六列,整齊肅立,因為變陣太急,一個個都跑的氣喘吁吁,大汗淋淋,長盾手用盾做墻,長槍手在長盾手的后面伸出長槍,鳥銃兵端著鳥銃,在長槍手的縫隙之間,瞄準奔馳沖鋒而來的流賊騎兵。

  李過驚的臉色發白,他從來見過變成如此之快的官軍。他嘶身大吼:“繞行,繞行!”

  所謂的繞行,就是到了官軍陣前之前,不直接沖陣,而是向兩邊散開,不但可以避開官軍的長槍林,還可以趁著兩軍相交,距離極近之時,向官軍陣里傾瀉箭雨這是建虜騎兵最擅長使用的一招,歷次遼東戰役,給明軍造成了極大的損失。

  其實不用李過命令,這些經驗豐富的三堵墻騎兵也知道要繞行。

  但晚了、

  當李過已經可以清楚看到對面官兵臉上的恐懼表情時,官軍陣中忽然傳出一聲尖銳的“竹哨”聲。

  “滴滴”

  連續兩聲,這是毫無保留,全力射擊的命令。

  雖然臉上有恐懼,但官兵對命令的執行,卻是堅定不移。

哨聲之后,砰砰砰砰  硝煙彌漫,如爆豆般的鳥銃之聲連綿不絕,一百顆鉛彈呼嘯而出…

  “啊”

  “吁”

  就像是割草一般,三堵墻士兵連續不斷的中彈落馬。血雨飛起,人的慘叫和馬的悲鳴被連綿不斷的槍聲所掩蓋,人與馬的尸體在官軍陣前疊成了一片,形成了障礙,阻擋了后續騎兵沖擊的馬蹄。重擊之下,沒有中彈的賊騎兵拼命的勒住馬頭想要往回跑,但又被后面沖過來的同伴擋住了去路,最終還是沒逃過呼嘯而來的鉛彈…

  李過是幸運的,由于他的親兵在他前面組成了肉盾,為他遮擋了鉛彈,所以他毫發無傷,但親兵們的死傷激起了他胸中的殺意,他紅著眼珠子,大吼:“沖,誰也不許退!!”

  如果是膽小的將官,面對官軍如此犀利的火力,第一想法一定是撤退,但李過不同,他清楚的看到,官軍陣中只有兩百名的鳥銃兵,前后三次射擊,鳥銃兵已經全部射擊完畢,如此緊張的情況下,鳥銃兵裝彈壓彈需要一定的時間,也就是說,鳥銃兵暫時沒有威脅了,只要沖散了官軍的槍陣,就可以全殲這股官軍。

  表示繼續進攻的號角吹起。

  那些有所退卻的三堵墻騎兵聽到李過的命令,不得不轉回馬頭,繼續向官軍猛沖。

  “冬冬”

  官軍鼓聲又變了,從直陣變成了四方陣。四邊都是長盾手和長槍手,將鳥銃手保護在中間。

  “穩住!穩住!”

  三角軍旗下,閻應元嘶聲大吼。

  他知道,最具考驗的時候到了。

  沒有了鳥銃手的遠距離攻擊,現在只能靠長槍手和流賊騎兵面對面的廝殺了。

  “砰砰砰…”

  不是槍聲,而是流賊騎兵從側面撞擊盾墻的聲音。

  高速奔跑中的戰馬攜帶了巨大的動能,即使被盾墻所阻,被長槍戳中,也依然慣性的向前沖鋒,長盾手承受不住,直接被撞翻在地,口吐鮮血,馬上的流賊騎兵從大盾上面飛了過來,人還在半空,數桿長槍就已經扎穿了他的肚子。

  一時人喊馬嘶,慘叫連連,無數人影竄起,又忽然倒下。

  官軍的右邊抵擋住了流賊這一次的沖擊,但左邊卻搖搖欲墜。

  李過親自沖擊左邊,面對官軍刺過來的長槍,他連砍帶劈,削槍頭,斷槍桿,趁著官軍槍陣稍有動搖之時,他一個縱馬就沖到了官軍陣中,連砍帶殺。所謂一寸長,一寸強,一寸短,一寸險,到了貼身近距離,長槍就沒什么用處了,眨眼間,李過和他的親兵就砍翻了十幾個長槍兵。

  但忽然,官軍陣型向兩邊一分,一人從中間沖了出來。

  沒有騎馬,身披甲胄,揮舞長刀,還沒有照面,但那股凌人的氣勢卻已經撲面而來。

  正是閻應元。

  見官軍將領居然沖出戰陣的保護,親自迎戰,李過大喜,縱馬揮刀,就向閻應元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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