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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1章 決斷

  薊州軍情的大變化,都是建虜先行的偵騎以生命為代價,打探回來的。先發的五十名精銳偵騎,最后回來的不過五六人。

  大帳中,多鐸坐在帥案后,年輕、微微有點蒼白的臉上不動聲色,心中卻是震驚加惱怒。震驚的是,薊州城這些布置,沒有三兩個月的時間,是不可能完成的,難道在三兩個月之前,明國就已經預料到大清會入塞,而且會選擇從薊州之東突破,而不是墻子嶺,古北口一代嗎?

  明白的講,難道是盛京有明國的奸細嗎?

  惱怒的是,明國在薊州一代大興土木,挖掘壕溝,修建城寨,為什么事先一點消息都沒有傳出來?大清的諜工,怎么忽然就不靈光了?入塞之前,負責大清情報工作的范文程,絲毫沒有向他提醒,也沒有一絲一毫明國可能已經有所準備的情報提供給他,不然他或許不用面對現在的困境。

  所以,范文程可惡!

  但現在卻也不是追究范文程責任的時候,何況范文程也不在軍中,而是留在盛京。

  大清入塞,面對堅城,歷來都是能攻則攻,不能攻就繞道。反正明國地界大了,到處都是財物,不可能每一個地方都守衛的密不透風,十城中攻下五城,大清就會滿載而歸。

  但薊州卻不同,它是大清兵通往明國京師必須要通過的地區和障礙,如今在城是堅城,城下有壕溝,山梁有防備的情況下,他要如何突破?

  強攻嗎?

  這顯然不是聰明的辦法、

  如果不強攻,大軍又要如何通過薊州呢?

  與此同時,偏師阿巴泰卻傳來消息,說他們已經順利破關墻子嶺,殺入明國境內了。

  多鐸怒。

  他本來躊躇滿志,雄心勃勃,想要在此次入塞中,橫掃一切,豎起他多鐸的威名,不但為自己,也為哥哥多爾袞可能的后續,奠定一定的基礎,但不想出師不利,從入關以來,一無所獲,一粒糧食也沒有搶到,一個明國青壯也沒有擄掠。

  明國的堅壁清野讓十萬大軍徒勞無功,心中憋著一口氣想要殺到明國京師之下再發泄,但現在卻被阻隔在薊州城下,面對堅城和壕溝,他該如何選擇呢?

  當然了,通往明國京師還有另外一條路,那就是走玉田,從玉田繞道三河,再直到明國京師,但玉田到三河的道路河流眾多,崎嶇難行,不利于大軍的通行,非到萬不得已,他絕對不會選擇走玉田。

  “張參政,你怎么看?”

  多鐸看向帳中一人,聲音冷冷地問。

  穿著漢軍鑲藍旗的甲胄,四十多歲,留著小胡須,小眼睛不大,但卻閃著狡黠的光芒。

  張存仁,除了是都察院承政,還有一個職位是漢軍鑲藍旗的副都統,此次出征,漢軍鑲藍旗都統李國翰留守沈陽,作為副都統的張存仁成為領軍大將,帶著漢軍鑲藍旗跟隨大軍入塞。

  但多鐸看重他的不是他副都統的位置,而是因為他是黃太吉的心腹漢軍八旗旗主,幾乎全部都是黃太吉的心腹,而正是因為有漢軍八旗的支持,黃太吉的皇位才會穩如泰山。此次出征,張存仁親自帶兵,怕也是有秉承黃太吉的心意,有監視多鐸的意思。

  也因此,在面臨困境、難以選擇之時,多鐸第一個要問的就是張存仁。

  張存仁站起身,恭恭敬敬地抱拳。一臉愁容的說道:“回豫郡王,末將以為,此次入塞,明國怕是早有準備,前方堅壁清野,后方重兵把守,薊州又是雄城,急切難下,我軍不宜強攻,不如繞道行軍。”

  “往哪繞?”多鐸面無表情的問。

  “標下以為,從馬蘭峪、點魚關一代出關,繞道蒙古草原,遵循上一次的舊路,從墻子嶺或者古北口一代入關是上策。松錦之戰之后,明軍兵力受損嚴重,薊州城薊州南原加上翠屏山梁,明軍兵馬最少也在四萬以上,明國重兵既然屯于薊州,密云一代必然空虛,我軍可以乘隙攻擊。”

  “這怎么行?”不等張存仁說完,就有人不同意的大吼了起來,卻是固山貝子愛新覺羅·尼堪。

  尼堪是努爾哈赤的長子褚英的第三子,作戰勇猛,雖然其父褚英被努爾哈赤處死,連帶他本人也受到一定的影響,到現在還只是一個小小的貝子,不過他作戰勇猛,屢立戰功,在哈爾哈赤的孫子輩中,算是首屈一指的統兵大將,在戰場上從無退讓,聽到張存仁提議繞行,要避開面前的明軍,他立刻就不同意了。

  尼堪站起來,大聲道:“我軍入塞已經十日,尚未有一戰,面對明軍,卻惶惶繞道出關,傳回盛京,豈不讓人笑話!豫郡王,我尼堪愿帶兵出擊,攻取翠屏山梁的那兩座城寨,為大軍打開前路,若不能破,絕不回來見你!”

  尼堪雖然是努爾哈赤的孫子,但論實際年齡,卻比多鐸還要大四歲,基本算是同齡人,加上他平常也喜歡玩鷹,和多鐸興趣相仿,因此兩人關系相當親密,也因此,他才敢在大帳中打斷張存仁的話,直接將自己心中的想法提出來。

  不止是尼堪一人,帳中建虜親貴對既然已經入關,卻又要再從馬蘭峪、點魚關出關的提議,心里面都有點不能接受,這是怎么了,還沒有開打,我大清難道就“認慫”,就不敢戰了?

  別說松錦之戰后明軍精銳盡失,就算過去明軍精銳尚在之時,大清也沒有這么怯弱過啊?

  再者,繞道兩字說的容易,但執行起來卻是困難重重,從馬蘭峪和點魚關出關的道路崎嶇難行,十萬大軍,沒有三天是出不去的,從馬蘭峪到墻子嶺又得三到四天,來回折騰六七天。

  最重要的是,多羅貝勒阿巴泰率領的偏師已經從墻子嶺一代入塞了,難道大軍主力要跟在阿巴泰的屁股后面嗎?

  這一點,就算在座親貴都同意,豫郡王多鐸也未必會同意。

  多鐸不動聲色,淡淡笑:“固山貝子勇氣可嘉,不過還是要聽張參政說完。”

  尼堪抱一下拳,坐下。

  張存仁沉吟了一下,繼續說:“如果不從馬蘭峪出關,那就只能走玉田了,雖然玉田到三河道路崎嶇,中間還有不少河流,但眼下隆冬將至,河水結冰,有利于我軍的通行,玉田到三河三百余里的路途,大軍全力行軍的話,六到七天的時間就可以到三河…”

  多鐸不置可否,目光看向帳中滿漢將領:“你們以為呢?”

  尼堪立刻又站了起來,抱拳。聲音洪亮的道:“豫郡王,我尼堪以為,薊州雖有重兵,但明軍戰力孱弱,我軍完全不必自己嚇自己,不管出關或者是走玉田,來回都最少耽擱六到七天的時間,入塞破關講究是一個快字,給明國六到七天的準備時間,豈不是錯過戰機?所以不能遲疑,應該盡速拿下明軍在翠屏山上的兩個城寨,那兩座城寨并不險峻,明軍戰力又弱,只要豫郡王一聲令下,將其拿下絕不是問題!”

  “嗯,固山貝子說的對。”

  “明軍孱弱,小小山頭,能有多強的戰斗力?”

  大部分的滿將同意。

  只有兩黃旗的索尼和鰲拜默不作聲。

  這兩人是兩黃旗的后起之秀,此次入塞,被黃太吉賦予重任,分別統領兩黃旗的兵馬,尤其鰲拜更是勇冠三軍,兩黃旗的兵馬怎么用,是攻還是繞,兩人的意見相當重要,不過看兩人沉默的樣子,顯然是黃太吉事先就有叮囑,一切都遵從豫郡王之意,因此才會低頭默然,一副不參與討論,只接受命令的樣子。

  滿將都想著“攻”,帳中的漢將大多都是學索尼和鰲拜,低著頭,不發表意見。

  張存仁抱拳:“豫郡王,如果我軍攜帶了紅夷大炮,攻陷翠屏山甚至是薊州城,都不是什么大難題,但我軍入塞輕裝簡行,隨軍只有少量的佛朗機炮,面對明軍城寨,如果強攻的話,怕是要有相當損失…”

  “如果怕死人,你漢軍鑲藍旗可以不參與。”尼堪揚著下巴,轉對另外六位統兵的漢軍旗都統:“你們呢,你們該不會也是膽怯了吧?”

  六人連忙抱拳,低眉順眼的向尼堪笑,但卻也不敢多說。

  滿將都是笑。

  多鐸皺著眉頭。

  眾將的討論,他都聽到,也都考慮夠了,從馬蘭峪出關,那是不可能的,那不但有損失大清、更有損于他多鐸的名聲,他不能把自己至于和阿巴泰同樣的位置,也不能放棄早就制定好的,左右鉗擊,令明國無法兼顧的戰略。

  走玉田,那是不得已的下策。

  上策還是要優先突破薊州。

  在不知道明軍究竟有沒、或者說有幾分戰力的情況下,他不會輕易繞道而走的。

  不然豈不是要被天下人恥笑。

  于是多鐸輕輕咳嗽了一聲。

  聽到豫郡王咳嗽,大帳內的議論立刻停止,滿漢眾將的目光,齊刷刷地望向多鐸,聽多鐸的命令。

  “明軍戰力未明,現在繞道還為時尚早!”

  雖然年紀不到,今年剛二十八歲,但多鐸極其有威勢,令人不敢仰視,第一句話,他就為本次軍議定了調子,也表明了自己的意思,然后鏗鏘有力的繼續道:“所以本王認為,薊州,還是要試探著攻一下的,但不是攻翠屏山,而是薊州南原。薊州南原一共十余里寬,必有薄弱處。不需要多,只需要能填出一里寬的道路,我大清勇士就可以快速通過。石廷柱,金礪,佟圖賴聽令!”

  “標下在!”

  聽到多鐸的點名,三名漢將急忙站起,向多鐸躬身抱拳。

  分別是漢軍正白旗都統石廷柱、鑲紅旗都統金礪,正藍旗都統佟圖賴。

  三人都是投降建虜日久的原大明遼東軍主力將官,今年漢軍八旗建立,都被任命為了旗主。

  多鐸冷冷掃著他們:“明日你三部為前鋒,攻擊薊州南原,現在立刻去準備木板、土石,以及所有一切能填平壕溝之物。”

  “輒!”

  三人領令,出了大帳,急急去準備。

  “馬光遠!”

  又一名漢將站了起來。

  卻是原烏超哈真,滿語意為重兵的炮兵都統馬光遠。

  烏超哈真原本漢軍重兵的統稱,崇禎十五年年,也就是建虜崇德八年之后,烏超哈真改制,被分編為了漢軍八旗,但孔有德、尚可喜、耿精忠等火器較多的三順王部隊并不在漢軍八旗之內,黃太吉為他們設立的特殊的名號,天順軍,天助軍,天佑軍,馬光遠雖然比不上三順王,但卻也統領著一支小型炮兵部隊,此時入塞破關,重炮不宜隨行,因此多是輕便小炮的馬光遠有機會隨著多鐸出征。

  “你也去準備,明日為漢軍旗提供掩護。”多鐸道。

  “輒。”

  多鐸又轉對尼堪:“尼堪,給你三千八旗勇士,只要漢軍旗填出道路,立刻全軍出擊!”

  “輒!”

  尼堪領令,眼角眉梢都是戰意。

  “好了,我累了,都退吧。”

  多鐸打一個哈欠,閉眼靠上椅背。

  眾將起身,一起向多鐸行禮,然后魚貫離去。等眾人都離開了,多鐸卻忽然跳起來,瞪著懸掛在帳中的明國地形圖,皺眉仔細思索…

  回到牛欄山。

  阿巴泰決意發動攻擊,對明國昌平總督何謙的人馬,進行一次步兵在前沖陣,騎兵兩翼包抄的殲滅戰,不管滿達海結局如何,只要他能殲滅這一次明國部隊,就算是將功贖罪。

  而就在建虜將佛朗機炮擺出來的同時,明軍步兵陣向兩邊一分,咕嚕嚕地,也推出了二十幾門火炮,除了十門青銅小炮,剩下的全部都是輕便的佛朗機炮。

  此時雙方軍陣距離三百步,正是佛朗機炮的射程。

  見明軍也有炮,若是明軍先行開炮,己方必定吃虧,于是阿巴泰立刻下令:“開炮!”

  “嗚嗚”

  號角吹響。

  “砰砰砰…”

  建虜的火炮首先鳴響,但不是全部,而是先開了三炮,這是正常的試炮,通過試炮進行校準,而后就可以全部開火。

  三炮中有兩炮落到了明軍陣前,一炮落入明軍陣后,轟鳴聲中,七八個明軍士兵在掀翻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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