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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2章 秦皇島

  房間內。

  唐亮為太子攤開了遼東地圖,并將燭火撥到最亮,太子站在圖前,望著地圖上的幾個點,久久沉思。

  除了自身的寧遠騎兵,吳三桂提出還需要六千騎兵和四千步兵,所需總兵力達到一萬四千人,在建虜入塞,大明兵力緊張的情況下,撥出一萬四千人的精銳投入到渡海攻擊,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不過再困難也必須做,唯有如此,才能開辟第二戰場,以牙還牙,令建虜也嘗一嘗老家被掀翻的苦果。

  對吳三桂的領軍能力,朱慈烺是不懷疑的,能從寧遠總兵變成建虜的平西王,從李自成一路殺到云南,吳三桂靠的絕不只是運氣,而是實力,朱慈烺唯一擔心的是吳三桂見好就收,不敢在建虜后方大肆破壞,小富即安的僥幸心理。

  所以,必須給吳三桂加壓,令他明白,渡海攻擊不搞出大動靜,獲得大戰果,是不能輕易撤退的剛才的一切,就是對吳三桂的一種施壓,他本人提出,太子又全力保證的情況下,他沒有推卸的理由,而一旦他成功了,朱慈烺絕對不會吝嗇賞賜。

  另外,除了吳三桂的個人意志,能否做到出其不意,在建虜還沒有反應過來之前,就將蓋州復州甚至是海州攪一個天翻地覆,是行動成敗的關健,而要做到這一點,就必須對遼東沿海的地形和建虜的兵力有提前了解。

  地形問題不大,雖然建虜占據遼東已經二十年,但遼東沿海地形并沒有大的改變,依照過去的地圖和龍武水軍的老人,大明對遼東海岸有基本的掌握。

  建虜的兵力部署卻是一個難題,雖然大略知道是尚可喜的漢奸部隊在蓋州復州等地駐防,但對他們準確的兵力數字和配置,大明卻是一無所知的。

  這個弱點,只能依靠吳三桂隨機應變去處置,或者說,這才是對吳三桂統帥能力的真正考驗。

  望著地圖,朱慈烺想了很多…

  第二日一早,朱慈烺離開寧遠,返回京師,吳三桂率三千騎兵,一路送出六十里,一直送到中右所,和山海關總兵馬科的迎接兵馬對接后,他才返回寧遠。

  “長伯,努力。”

  臨行前,朱慈烺微笑叮囑。

  吳三桂抱拳深躬:“臣必竭盡全力,定不負殿下的重托。”

  朱慈烺點頭微笑,撥馬而走,走出很遠,回頭望去,看見吳三桂的大旗和三千寧遠騎兵還留在原地從這個時代看,吳三桂絕對是當世的忠臣勇將。

  從寧遠離開,一路西行,只兩天時間,朱慈烺就回到了山海關,休息一晚,第二日離開山海關,往秦皇島而去。見太子不直接回京,要繞道秦皇島,黃道周堅決反對,并不是因為繞道秦皇島會耽誤一天的時間,而是因為這個時候的秦皇島還沒有和陸地相連,是真真正正的一座島嶼,太子如果登島視察,必然是要乘船,而這是黃道周堅決不能同意的登船渡水有危險,太子身為國本,沒有實際的必須,怎可做這種冒險?

  沒辦法,朱慈烺只能妥協一下,說絕不登島,只在陸地停留,聽取工部官員和秦皇島監工太監高起潛關于碼頭建設的報告。黃道周這才同意了。

  沒有后世的繁華,更沒有聞名遐邇的“北戴河”,這個時代的秦皇島一代還是一片荒涼,一路上連村莊都難見到幾個,朱慈烺心中卻是興奮,越荒涼都越說明的有開發的前途,沿途看到的地域都是鹽堿地,小麥稻子肯定是不能耕種的,但土豆和玉米卻可以嘗試,一旦成功,這一塊區域安置十幾萬百姓是沒有問題的。

  下午到達秦皇島海岸邊,在秦皇島督建的工部官員和監工太監高起潛早已經在岸邊等候。

  幾月不見,高起潛明顯蒼老憔悴了許多,比之在山海關當監軍太監的優渥和養尊處優,秦皇島完全就是一個流放地,剛到之時,甚至連房屋都沒有,只能住帳篷,取水也困難,加上島上海風勁吹,日夜不停,可把高起潛折騰慘了。但再慘他也得堅持,因為從山海關監軍到秦皇島監工,陛下明顯是對他有所不滿,繼而懲戒磨礪他,他在秦皇島表現好了,還有東山再起的機會,如果不好,估計一輩子都要留在這鬼地方了,所以自到秦皇島之后,高起潛就嚴厲督工,早起晚睡,希望早日完成碼頭的修建,今日聽聞太子前來巡視,更是故意裝出憔悴蒼老,兢兢業業,忠心為朝廷辦事的樣子。

  明知道高起潛有一些“表演”的成分,但朱慈烺還是對他進行了勉勵和贊賞,又問起碼頭修建之事,甚至拿出圖紙,仔細詢問,高起潛對答如流,朱慈烺微微點頭,就太監來說,高起潛還算是一個有些能力,能做事、會做事的人只要能做事,就是一個稱職的好臣子,不管高起潛當日在山海關多么的權勢熏天,也不管在當年盧象升戰死之事中,他又扮演了多么不光彩的角色,但就現在來說,只要高起潛能按時完成秦皇島碼頭的修建,并保證質量,朱慈烺不介意把自己的贊賞目光展現給他。

  “請殿下放心,最遲十月,秦皇島碼頭就可以初步建成,到時就可以停泊大船…”高起潛保證道。

  朱慈烺點頭。

  因為黃道周的反對,所以朱慈烺不能親自登島,只能派李紀澤代自己登島巡視,黃道周雖然不同意太子登島,但他本人對登島巡視碼頭,卻是興趣盎然,于是也跟著李紀澤等人坐船登上了秦皇島。

  朱慈烺只能站在岸邊,隔著海水,遠遠望著海中的那個島嶼海水很藍很寬,但海面卻平靜,這樣的地方最適合做軍港了,最重要的是,秦皇島是一個不凍港,一年四季,不論何時都可以停泊船只,也就是說,哪怕是寒冬臘月天,大明水軍也不擔心海水結冰,隨時隨地都可以從這里出擊。

  望著海水,朱慈烺想了很多,也想的很遠…

  原本以為,黃道周他們很快就會返回,不想直到天黑酉時末(七點),高起潛和李紀澤一行人才回來,黃道周更是怒氣沖沖,一見面,就說要向朝廷彈劾監工太監高起潛和工部官員。

  原來,他們到得島上,立刻直奔碼頭修建現場,李紀澤等人關心的是碼頭是否能按期完成,并且嚴格按照圖紙,見碼頭修建正常,眼中看到的也都是忙碌景象,也就放心了。

  但黃道周的關心點卻和他們不同,在李紀澤他們拿著圖紙,同碼頭修建進行對比時,他卻穿著官服到處走,并且時不時停下來,招呼民夫們上前答話。

  面對身穿五品官服,一眼關心和正氣的黃道周,民夫們終于是忍不住,紛紛跳出來喊冤,說被監工鞭打,工錢被克扣,吃的住的也極端辛苦,已經是活不下去了,求青天大老爺做主。

  黃道周聽罷勃然大怒,民夫所說的慘況,令他想起了“暴秦修長城”黃道周是東林出身,本就對閹人不滿,這一下怒不可遏,將高起潛罵了一個狗血噴頭,甚至將高起潛按兵不動,致使盧象升戰死沙場的往事也掀了出來。

  高起潛臉色發白,他沒有想到自己苦心的布置,竟然是被黃道周戳破了,對黃道周的指責,他是不能承認的,不然就是死路一條,所以他硬著頭皮,百般推諉和辯解。

  因為有這個意外,所以耽誤了時間。

  朱慈烺聽完皺起了眉頭,心知自己疏忽了,或者說,大明底層官員和胥吏的貪墨已經是一種普遍,并且不知道縮手,什么錢也敢貪的現象。

  “高起潛,少詹事所說,可是真的?”朱慈烺目光冷冷的掃著高起潛。

  高起潛跪在地上,一頭冷汗,誠惶誠恐的說道:“殿下明鑒,奴婢對民夫工錢和口糧被克扣之事,確實不知啊。”說完,拜倒在地。

  除了高起潛,現場督建的幾個工部官員也都跪在地上,此時齊聲請罪。

  “不知?我瞧是包庇!那幾個欺上瞞下,膽大包天的墨吏,都是你高起潛的干兒親信,對他們的所做使用,你豈能不知?”黃道周怒。

  在太子面前,高起潛不敢辯駁,只是請罪。

  朱慈烺臉色凝重,鞭打民夫,克扣口糧和工錢,民夫吃不飽穿不暖,疲憊不堪,長時間下去,不說會耽誤碼頭的修建進度,說不定還會引起嘩變,那一來,碼頭修建進度必然會被大大拖延,今冬說不定就無法泊船,調關寧軍渡海攻擊建虜后方的大戰略,就有可能會落空,而這是朱慈烺絕對不能容忍的!

  瞬間,一股熱血就沖上了朱慈烺的腦子,他恨不得立刻就將高起潛拉下去斬首,但想一想,忍住了大明官員的貪墨,不是殺一兩個人就可以解決的,高起潛固然有罪,但秦皇島碼頭修建已經進行了一半,這個時候殺了或者是罷免掉熟悉事務的高起潛,另換他人來監工,一來一往,怕是會耽誤工程進度,影響到渡海攻擊的大計,于是朱慈烺強壓下了心中的怒氣,冷冷問:“克扣民夫口糧和工錢的墨吏,有多少人,可曾全抓起來?”

  “有六人,奴婢已經將他們這些欺上瞞下,膽大包天的混蛋全部抓了起來,如何處置,請殿下示下。”高起潛冷汗淋淋地回,原本他想著好好表現,修好秦皇島,再尋機返回京師,重新變成某地的監軍太監,但不想今天卻出了這樣的事,除了懊惱手下人太心黑,對民夫克扣過重之外,對黃道周的多管閑事,也是極其憤恨的,若不是黃老頭,今天肯定風平浪靜,什么事情也不會發生,現在好了,不但回京無望,說不定還會死在這鬼島上。

  黃道周,該死。

  “只有這六人嗎?”太子冷冷問。

  高起潛心中一喜從太子的口氣,他隱隱聽出,太子好像并沒有要立即處置他的意思,于是急忙回道:“奴婢立刻徹查,將那些欺上瞞下,膽大包天的混蛋全揪出來!”

  “自己查自己,豈能查出來?”

  黃道周立刻反駁,向朱慈烺拱手:“臣以為,應將此案交給刑部,高起潛革職待查,如此才能將秦皇島的弊事一查清楚,將那些不顧朝廷禁令,膽大包天的貪墨之圖全部揪出來,給百姓們一個公道!”

  朱慈烺不說話,他何嘗不想這么做?將貪墨之人全部揪出來?但如果這么做,在秦皇島大動干戈,興起刑案,今年碼頭肯定就是修不成了,渡海攻擊的戰略也就失敗了,再者,高起潛手下的監工,大部分都是宮中的太監,或者是太監手下的親信,而內廷外廷是分開的,豈能將內廷的人,交給外廷的刑部處置?

  所以黃道周的話,是不能聽的,不管多么恨,暫時的,這件事都必須得壓下來。

  “少詹事的話,你聽見了?”朱慈烺盯著高起潛。

  高起潛舉起右手,兩眼淚花:“奴婢可以對天發誓,若是有一絲縱容和懈怠,就讓奴婢千刀萬剮,不得好死!”

  朱慈烺冷冷望他一眼,又看那幾個工部官員,提高聲調說道:“去年,建虜入塞,薊東百姓為了支持朝廷堅壁清野的政策,拋棄家園,任由家園被建虜燒毀,付出了巨大的犧牲,今年為了修建秦皇島碼頭,他們在自己家園尚沒有修復完成的情況下,離開家人,聽從朝廷命令,從各地趕到秦皇島,可你們又是怎么對待他們的?克扣他們的口糧,工錢,無故鞭打,踐踏,你們的所作所為,對得起朝廷對你們的重托,對的起“父母官”三個字嗎?”

  現場的秦皇島官員,嘩啦啦全部都跪下了,口稱:“臣等有罪…”

  朱慈烺厲聲道:“揪出來的六個人中,選官職最大的那個,斬!臟銀追回,剩下的五人,家產全部充公,本宮要他們將貪墨的錢糧,一厘不少的吐出來,同時將他們派到第一線,去做最苦最累的活,碼頭沒修建完成之前,他們一日也不得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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