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城。
一場大戰結束,路邊倒斃尸體,百里之內都彌漫著血腥氣,夜晚降臨之后,風吹得山上的密林嘩嘩作響,隱約聽見半山腰有哭喊的人聲,隱隱還有火光,但一陣大風吹過,哭喊聲聽不見,火光也不見,仿佛剛才的一切都是鬼魅。
腳步沙沙響,一個挎著腰刀的兵丁快步鉆進了半山腰的一個山洞里,借著火光,向坐在干草上一名將領抱拳躬身:“掌盤的。”
那將領身披鐵甲,正拿著手中的長刀,撥弄著面前的火堆,火光正照著他的臉,他臉色蠟黃,低眉棱眼,嘴唇很薄,緊緊抿成一條直線,手卻很穩很有力,手中的長刀被他耍的像小刀似的,聽到兵丁的匯報,他抬起頭,目光冷冷望過去:“都處理干凈了嗎?”
“都殺了,一個不留。”兵丁回答。
蠟黃臉點頭:“很好,出去吧,不管你接下來聽到什么聲音,沒有我的命令,都不準踏入洞中一步!”
“是。”
兵丁的態度極其恭謹,他看向“蠟黃臉”的目光里,不只有“敬”,也有一種說不出的“恐”。
兵丁退了出去,蠟黃臉站起來,將手中的長刀插回刀鞘,彎腰從靴子里摸出一把小刀,向角落里走去。
篝火閃動,隱約看到,山洞角落里竟然還坐著一個人一個低著頭,雙手被捆在一塊大石頭上,雙腳也被捆著,但身上卻披著鐵甲,看起來也像是一個將領的人。
蠟黃臉站住腳步,先歪頭看了一眼,見石頭上的人并沒有蘇醒的跡象,于是面無表情的解開腰帶,照著對方的臉,簌簌的尿了起來。
石頭上的人被哧醒了,一個激靈,慢慢睜開眼,抬起了頭。
第一瞬,他一臉茫然,根本不知道自己身處何處?
他只記得兵敗之后,自己帶了十幾個親兵拼命的跑,途中差一點被一伙官軍追到,幸虧一隊兵馬從旁邊殺出來,救下了他,仔細一看,原來是義父去年在廬州剛收的一個義子,名字叫劉志。
義父收義子收的多,其中不乏炮灰,今日收了,明日可能就死,加上他張化龍入獻營入的早,現在在所有的義子中,排行老九,算是比較靠前的,因此他對后面的“兄弟”根本不在意,更不用說情義了,但想不到在危急時刻,劉志竟然能帶人救他,他極為感激。
殺退追兵之后,兩人合兵一處,到山上躲藏。
說起來,劉志真是有兩把刷子,既使是在逃亡中,隊伍中居然也帶有酒和肉,于是,兩人一邊喝酒吃肉,一邊想著怎么和義父的大軍匯合。桐城一戰,他們敗了,損失了不少兵馬,但主力受損卻不多,在一眾部將和干兒們的衛護下,義父張獻忠已經成功逃走,往東面去了。
只要和義父的老營匯合,他們就不怕官兵的追擊了。
但喝著喝著,張化龍就覺得頭有點暈,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再醒來時,就覺得臉上水孜孜,唇邊有咸味,朦朦朧朧中,一個人正站在他面前系腰帶。
啊。是劉志!
張化龍猛然驚醒。
只是他們原本是坐在洞中喝酒吃肉,商議怎么回歸老營,怎么忽然的就換了一個場景?等意識到臉上的液體和劉志系褲腰帶的關系后,張化龍登時就勃然大怒1,竟敢對著我尿尿,簡直是不想活了,怒不可遏中,本能的就想要拔腰間的長刀,但到這時他才發現,自己的雙手雙腳竟然都已經被捆住了!
因為排名老九,資格老,在兄弟們之間平常也跋扈慣了,腦子發沖,一時根本轉不過彎來,張化龍一邊掙扎,一邊怒吼道:“劉志,你他么干什么?竟然敢綁老子,是不想活了嗎?”
劉志卻不回答他,面無表情的系好腰帶,將小刀拿在手中,借著火光,仔細的檢查鋒刃。
原來,是他當日從乞丐王手中搶到的那把倭刀。
“劉志,你他么放開我!”張化龍繼續掙扎。
劉志檢查完了鋒刃,慢慢蹲下來,用一雙死魚般的眼睛盯著張化龍的臉。
張化龍臉色變了,或者說,他終于是感受到了劉志身上那股強烈的死亡之氣,不由自主,張化龍向后縮了一下,硬著頭皮,色厲內荏的說道:“劉志,你到底要干什么?玩笑不是這么開的啊,快放開我,不然可別怪我翻臉!”
劉志卻仿佛沒有聽到他的話,只盯著他的眼,鼻子,嘴,最后到他的襠部,那陰冷的表情,令人有一種不寒而栗的感覺 “放開我!”巨大的恐懼籠罩在張黃的心頭,他第一次覺得,劉志是一個變態,真不該和他在一起喝酒,嘴里吼道:“放開我,來人,快來人啊!”
他想要呼喚他麾下的親兵。
沒有回應。
只是有他干啞的嗓音在山洞中回蕩。
張化龍臉色發白,無人回應的恐懼和劉志嘴角那一抹不屑的冷笑讓他明白,他的親兵已經被處理掉了,就算喊破喉嚨,也不會有人來救他了,而今晚的一切就是一個局,雖然他猜不出劉志的用意,但劉志兇狠的目光卻讓他明白,如果不求饒,今日怕是必死無疑,于是他瞬間就軟了,呼喊變成了哀求:“劉志,咱們都是兄弟。有什么話好說,你干嘛把哥哥我綁起來呢,快放開哥哥,有什么話都好說…”
劉志突然說話了,聲音冰冷:“問你一個問題,左手,還是右手?”
張化龍莫名其妙,什么左手右手?
“我問你,當初你碰鄭小姐,先用的左手還是右手?”
劉志依然是面無表情,但額頭上的青筋卻是一根根凸顯了出來,眼珠子好像也有點發紅,顯現出他心中強烈的激動,手中握著的倭刀幾乎就要捅到劉化龍的眼珠子上了。
張化龍明白了,原來劉志今日所為,乃是為了去年廬州城下之事!
當日,為了逼迫廬州知府鄭履祥投降,張獻忠將鄭家小姐扔在城墻下,令張化龍施展手段,不過不等劉化龍得手,劉志就殺了鄭履祥,開城投降,戰后,張獻忠依照承諾,將鄭家小姐賞給了劉志,并收劉志為義子。
事情過去了半年多,張化龍都快忘記這件事了,在他心中的,女人如衣服一般,不要說他沒有得手,就算得手了又怎樣?糧食戰馬不好找,美女還不到處都是,只要看上了,就可以搶來嗎?
因此他一直都不覺得,這會成為他和劉志的恩怨,加上劉志并不起眼,所以漸漸的,他已經忘記這回事了,到現在猛聽到鄭小姐的名字,看到劉志猙獰的表情,立刻明白,這是劉志不忘去年之事,要報復他啊。
“好兄弟,當日之事不怨我,那是義父命令,我不敢不聽啊,再說了,我也沒有得手啊,鄭小姐還是干干凈凈,現在你得了她,正好是神仙一對,只要你放了哥哥我,哥哥一定重重的補償于你…”
雖然一向都是跋扈囂張,但骨子里張化龍卻是一個膽小鬼,今日面對陰冷如死神的劉志,頭上立刻就冒出了冷汗,身體哆嗦的像是風中的蒲公英。
但劉志卻根本不管他的哀求,只固執的問:“左手還是右手?”
“好兄弟,求你饒了我吧,當日都是我的錯。別的沒有,哥哥這些年攢下的金銀財寶,足足有一大車呢,只要你放了哥哥,那些財寶全都是你的…啊”
張化龍原本是哀求,但后來卻變成了慘叫。
原來劉志等不到他的回答,于是便直接動手了,一個擰步轉到了他的身后,抓住他捆在石頭上的左手,冷冷道:“那就左手吧。”刀鋒一切,從他手背上削下了一片肉。
“啊!”張化龍疼痛欲死。
“你狗一樣的東西也敢碰她,你碰她一下,我今日就要讓你用十刀償還…”劉志說話慢條斯理,并不咬牙切齒,但卻自有一股氣質,陰冷的讓人渾身發寒。
眼見不得免,張化龍身子里的那點悍匪之氣也被激發出來,嘶吼道:“劉志,你殺了我,義父不會放過你的…啊”
“他永遠不會知道的。”提到張獻忠,即使是面無表情,剔骨如削泥的劉志,眼角也忍不住劇烈跳動了一下。
那才是真正的殺人魔王,與之相比,自己殺的這點人,九牛一毛都不夠。
“他會派人找我的,到時你就死定了啊,疼死我了…”張化龍疼的快要暈過去了,但為了活命,依然拼命在嘶吼。
劉志動作不停,冷笑:“失蹤了這么多的義子,你見他找過哪個?活著的,能替他賣命打仗的,是他的干兒,死了就是孤魂野鬼,他一滴眼淚都不會為你流的。派人找你,那更是癡心妄想!”
“劉志,你…”張化龍徹底絕望了劉志說的是對的,張獻忠就是這樣的人。
劉志刀鋒不停,連刮帶削,在張化龍的慘叫聲中,他左手很快就被剔成了五根白骨。
張化龍拼命掙扎,連哭帶喊,但奈何他被困在巨石之上,無法動彈。劉志又心如鋼鐵,他喊的再是凄慘,也難以影響到劉志的心志。剔完了左手,再剔右手。劉志的動作認真又仔細,完全就是一個熟練的剔骨手,在張化龍殺豬般的嚎叫聲中,將他的雙手剔成了十根白骨。
大功告成,劉志輕輕一扭,就將其扭成了一斷一斷,到這時,張化龍再也承受不住,疼的暈死了過去。
山洞外。
在周圍警戒的幾個兵丁聽到洞中傳出的鬼哭狼嚎,一個個都是臉色發白,他們都是劉志從廬州帶出來的原大明官兵,當日為了保命,隨著劉志一起投降了張獻忠,經過挑選和考察,劉志最后留下了他們中間的六十個人做了自己的親兵,其他人,不是死于意外,就是被劉志親手處決掉了。
如果說最開始,這些人還不是太情愿接受劉志的領導,畢竟當日投降時,劉志只是一個小小的巡城百總,但經過這半年里,尤其是領教過劉志的殘酷手段和深沉心機后,他們對劉志又懼又怕,對劉志的命令,已經是百分百無條件的服從,即便劉志今日命令他們,將張化龍的親兵全部砍殺,他們也絲毫沒有猶豫掌盤的命令是不能違抗,不然你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山洞里。
張化龍幽幽醒來,目光看見站在面前,像是魔鬼一般的劉志,他已經是屎尿齊出,熏臭無比,嘴里哀嚎道:“饒我一命吧,我再也不敢了…”
“我不會殺你…”劉志面無表情。
張化龍重新燃起生的希望,驚喜的全身顫抖,哭道:“只要你能放了我,我所有的財寶都是你的。”
劉志搖頭:“我不要財寶,只要你留下一件東西。”
“行行,我什么都給…”張化龍哭道,為了活命,他已經是不顧一切了。
劉志冷冷一笑,在他面前蹲下來,手中倭刀指向他的胯間:“如果我要你這件東西呢?”
“啊”
山洞外的兵丁聽到一聲慘絕人寰的聲音從洞中傳了出來,就像是鬼叫,暗夜之中,讓人聽得毛骨悚然。
然后洞中忽然安靜了下來,再沒有任何聲音。
兵丁們相互一看,都知道,那個人已經沒了。
山洞里。
劉志將倭刀在劉張化龍的尸體上慢慢擦干凈了。
命根子被切,鮮血如注,張化龍不是被殺死,而是硬生生地被疼死的。
不知道是因為張化龍臨死前的慘叫,還是因為劉志身上的陰冷氣息,原本熊熊燃燒的火堆,在這一刻竟然是暗了下來,昏暗之中,只看到劉志蹲在那里,慢條斯理的擦拭著倭刀。
外面忽然腳步急響,劉志猛地站起來,叫道:“誰?”
外面的人嚇了一跳,急忙單膝下跪:“是小的,金忌九。出大事了!”
聲音里帶著哭腔。
金忌九原本是廬州城中的一個巡城旗長,歸劉志統轄,張獻忠攻陷廬州時,他隨著劉志一起投降,又經過劉志的幾次考驗,確定是一個可以信任的人,就將他任命為了自己的親兵隊長。前日大敗,一片人仰馬翻之際,劉志帶人斷后,卻命令金忌九率領親兵,保護鄭小姐撤離。
聽到金忌九聲音不對,且不應該出現在這里,劉志臉色頓時大變,兩個箭步就沖出了洞口,急問:“什么大事?你怎么跑這里來了?小姐呢?”
火把照耀下,一個勁裝漢子正單膝跪在洞口,聽到劉志問話,他抬起頭,一臉淚水的說不出話。
劉志心頭那股不祥的感覺更加強烈,上前一步,吼道:“到底怎么回事?說!”
“小姐她…被搶走了?”金忌九哭道。
“什么?到底怎么回事?”劉志蠟黃的臉,瞬間就漲的通紅,右手握住刀把,眼珠子凸出,像是要殺人。
“小的保護小姐一路撤退,總算脫離了官兵追殺,成功的和老營匯合,不想…不想…獻帥帳里缺一個服侍的,周邊又沒有女人,于是他們就…”金忌九說不下去了。
但劉志卻已經明白了,只覺得眼前發黑,差點暈過去,上前一步,狠狠一腳踹在金忌九的胸口,將他踢了一個筋斗,怒道:“為什么不阻止?”
“小的阻止不住…”金忌九哭道:“他們說,獻帥用用就好,又不會少一根頭發?”
不等他說完,劉志就大吼:“走走,快走!”
狀若瘋狂的往山下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