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大壽投降滿清,杏山塔山又不戰而撤,將三百里的遼東國土讓給了建虜,這兩個消息讓文官們,尤其是讓這一群低階的年輕憤青們悲號痛哭,因此才會把一腔怒氣都撒到陳新甲的頭上,也才會這么不顧禮儀的把陳新甲圍在兵部衙門的門口。
現在聽到太子的斥責,眾人臉色都是尷尬,不經意中,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左庶子吳偉業。
吳偉業不但是他們這群人中官職比較高的一位,而且還是太子的老師,面對太子的斥責,他這個當老師的,好像應該站出來說點什么才對。
吳偉業臉色漲紅,別人不知道,但他心里卻很清楚,自從太子爺病好之后,他這個左庶子就已經是空有其名了,在太子面前根本說不上什么話,不過同僚們一個個都眼巴巴的看著他,他如果一句話也不說,肯定會被鄙視,于是吳偉業只能硬起頭皮,拱手道:“殿下,陳新甲膽大妄為,竟然命令杏山塔山兩地守軍不戰而逃,一箭未發,就將三百多里的土地讓給了建虜,我大明三百年來從未有這樣的兵部尚書,今日面對我等質問,居然也毫無愧色,臣等實在不忿,這才跟他理論起來。”
因為是密旨,所以除非是相關人等,又或者是事情結束,否則陳新甲不能把密旨明示。
如果知道杏山塔山撤退是崇禎的意思,這些清流恐怕又要嘩然了。
朱慈烺不理會吳偉業對陳新甲的控訴,只盯著他的臉,冷峻的問:“今日吳先生休沐了么?”
吳偉業臉色更紅,從喉間發出一個“哦”的長音。
所謂“休沐”,指的就是下班。
雖然大明朝并沒有嚴格的上班下班時間,但現在剛上午十一點,距離 下午的下班時間還早的很,這個時間官員們不在衙門里辦公,卻跑到兵部來圍攻陳新甲,雖然有心憂國事、氣憤填膺的借口,但嚴格算起來,卻也是失德失勤,若是讓哪個較真的御史知道,一番彈劾是絕對少不了的。
“既然不是休沐,先生就快些回王府吧。本宮新近開府,府中事務繁多,先生要專心府事才對。”朱慈烺淡淡道。
吳偉業漲紅著臉,竭力想要辯駁兩句,比如府事不如國事之類的,但不知道為什么,在朱慈烺強大的氣場面前,他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就好像喉嚨中被人塞了一枚核桃一樣。
朱慈烺轉對其他人,面色冷峻:“你們呢?是不是也休沐了?”
“…”眾人你看我,我看你,無人能回答。
朱慈烺冷冷道:“既然都沒有休沐,那就請回吧。杏山塔山之事,皇上自有圣斷,諸位大人有什么意見可以寫奏折,或者明日早朝直接提出,到時,陳部堂自會給大家一個解釋。”
眾人本來就心中忐忑,聽到太子讓他們散,立刻行禮如儀,急急慌慌的退走了,根本顧不上分辨,更不用說跟朱慈烺頂嘴了 兵部門口清靜下來。
“謝殿下。殿下里面請。”
朱慈烺幫著解圍,陳新甲很是感激,他領著朱慈烺進了兵部,在正堂坐下。所有人都退出去,只剩朱慈烺和他兩人。
“今日前來,我只有一件事想要問你。”朱慈烺壓低聲音。
“殿下請問。”陳新甲躬身。
“杏山塔山撤退之事,朝臣們已經知道了,輿論洶洶,非議頗多,明日早朝對你的攻訐,絕對不會少,你想好要怎么應對了嗎?”朱慈烺淡淡問。
陳新甲愕然了一下,眼睛里有茫然,像是在問:我需要應對嗎?有皇上的密旨,我只不過是奉旨行事啊。
朱慈烺暗暗嘆氣,陳新甲這家伙還真是榆木腦袋,根本沒有意識到危機的臨近,當然了,也不能怪陳新甲,只能怪自己的老爸缺少一副擔當的肩膀,如果是雄才大略的皇帝,自己政策出了問題,絕對不會閃閃躲躲,更不會讓大臣擔罪。自己身為人子,改不了父皇的性子,只能想辦法避免那種結局的產生。
陳新甲沒有悟性,朱慈烺只能挑明:“記著,明日早朝如果有人攻訐你,你不能反駁,更不能抬出密旨和我父皇,你只能說一句話。那就是:臣做事不周,請皇上責罰。”
陳新甲驚訝的睜大了眼。
“記住了沒有?”朱慈烺皺起眉頭。
“…記住了。”
雖然滿是不解,也很猶豫,但陳新甲終究還是點頭。
“你放心,你是奉旨行事,不管那些人怎么攻擊你,父皇都不會怪罪你,到時我也會為你講話,保你無事。但如果你強力辯解,壞了我父皇制定的平遼之策,那他倒真有可能在一怒之下將你罷官下獄。”朱慈烺再警告一句。
“臣…明白了。”陳新甲咽了一口唾沫,他并不是太愚笨的人,經朱慈烺提醒,隱隱也有所明白。
朱慈烺點點頭,換一個話題:“范志完的事怎樣了?”
“臣向陛下進言了一次,陛下神色有所動搖,不過今日祖大壽投降,杏山塔山撤軍,寧遠已經成了前線,遼東動蕩,范志完身為遼東督師,有統籌軍馬,安定前線之責,短時間之內恐不宜撤換。”
陳新甲小心翼翼的回答。
臨陣換將是大忌,自古如此。
朱慈烺沉思道:“那就讓他在遼東督師的位置上多待兩天吧。馬紹愉呢?有他的新消息嗎?”
陳新甲道:“沒,不過殿下不用太擔心,杏山塔山兩地共有軍士六千人,加上范志完的五千標營,一共一萬一千人,有他們的衛護,杏山塔山兩地的軍民,定能安然的撤退到寧遠。加上山海關吳三桂的人馬已經出關,李輔明和馬科兩位總鎮也各率人馬,向遼東移動了,有他們的接應,撤退計劃必萬無一失。”
陳新甲說的肯定,但朱慈烺卻沒有他這么的安心。
吳三桂怕是指望不上了,只能依靠塔山杏山兩地自有的六千兵馬,但這六千人大部分都是步兵,守城勉強可以,但掩護百姓撤退,恐怕力不從心啊。
從杏山塔山撤軍并不難,難的是如何應對建虜可能的追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