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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天子愛犢

  崇禎臉色忽然漲紅起來,對他深為了解的周延儒知道情況不好,李建泰、林欲楫,尤其是方士亮等東林言官們的行為起了反作用,皇帝本來猶猶豫豫,對太子所言并不太贊同,但看到這群人瘋狂攻擊自己兒子,原本的那點猶豫立刻拋到腦后了---這就是朕在意的讀書人啊,當著朕的面,就敢像瘋狗一樣的攻擊我兒,這股風氣要是不壓一壓,朕的這個皇帝還怎么做?朕百年之后,我兒的皇帝又怎么做?

  還有,這些人瘋狂的攻擊我兒,該不是因為家里就有逮賦者吧?

  本就多疑的崇禎眼睛里閃過殺機…也許,朕也應該學學祖爺爺的手段,杖斃一兩個言官了!

  朱慈烺也是吃驚,他萬萬沒想到,自己只不過是想出了一個追繳逮賦的辦法,沒想到就犯了群臣的忌諱,看東林言官的意思,廢他太子之位的意思都有了。朱慈烺忽然明白,自己對這個朝堂的了解還是太少了,對朝臣們的心思,也完全猜不透。雖然他并不擔心父皇會把自己放回宮內,更不擔心廢立,但大明朝堂的復雜局面,還是讓他心情沉重。

  怪不得徐階高拱張居正,常常被同僚們弄的一籌莫展,自己身為皇太子都如此了,可想他們當年的壓力。

  不過朱慈烺不會退縮,崇禎十七年的緊箍咒令他沒有太多時間和朝臣們周旋,大明朝最大的一個問題就是財稅制度的不合理,階級收入極度不平等,農民餓死,商人富死,朝廷收不上銀子來,如果當初朝廷錢糧富余,大力賑災,陜西的流賊就不會興起,而隨著崇禎十七年的臨近,這種情況會越發嚴重,財稅諸多弊端,必須盡快解決,如此方能招募新兵,鍛煉新軍,不然縱使諸葛復生,洪武再臨,也無法抵擋關外建虜和陜西流賊的內外夾攻。

  在朱慈烺的謀劃里,朝廷今年的歲入,最好能達到平衡,各地的欠餉,不要再惡化,而要達成這兩個目標,財稅制度就必須立刻改革,一日也不能拖延,縱使滿朝文武都反對,他也不會有絲毫的動搖。

  朱慈烺皺著眉頭,想著怎么才能說服這些“大義凜然”的朝臣呢?又或者怎么才能說服父皇,不受他們的影響呢?

  目光看向崇禎,發現崇禎咬著牙,盯著階下的言官,眼睛里像是要噴出火。

  崇禎目光看向其他眾臣,冷笑:“你們呢?是不是也要朕將太子放回宮內?”

  “臣不敢。”

  周延儒一頭冷汗的回答:“太子天資聰慧,見識深遠,豈是庸人所能認識的?老臣以為,這些人胡言亂語,應嚴厲責罰。”

  “那照先生的意思,應該怎么責罰?”崇禎冷冷問。

  崇禎對周延儒一直都很尊敬,稱呼他為先生,其實崇禎真是一個性情皇帝,不管對周延儒,還是之前的溫體仁、洪承疇、楊嗣昌、袁崇煥,崇禎信任他們時,都是貼心貼肺,只差沒把心肝掏出來了,但所托非人,又或者氣數使然,這些人都讓他失望了,漸漸的,他對整個文官體系也失望了,以至于文臣們稍有過錯,就被他下獄問責。

  “胡言亂語,攻訐儲君,乃我朝大罪,老臣以為,應杖八十,流放三千里!”周延儒大聲說。

  聽到此言,那些言官嚇得呆若木雞。

  原本他們都以為,最多也就跟光時亨一樣,杖二十,兩月傷好之后,還是一條好漢,而且還多了一份吹噓的本錢,但想不到是杖八十,乖乖,這可是要出人命的,就算僥幸活下來,但還有一個流三千里呢,如此,他們這一輩子都不能再回到京師了。

  殿中百官也都是聳然。

  誰都知道,周延儒致仕多年之后,能被皇上重新起用,任命為首輔,東林黨出了很大的力,而現在彈劾皇太子的言官基本都是東林黨,周延儒不講情面,要將這幾個言官置于死地,難道是要跟東林黨翻臉了嗎?

  周延儒何嘗不知道這幾個言官是東林黨,又何嘗不想從輕處置?

  但皇帝眼神里的殺機讓他明白,如果不重罰這幾人,不但這幾人保不住,恐怕自己的首輔之位也是保不住了。從去年九月被起復成為首輔以來,他清楚的感覺到,皇帝對他漸有失望,先生也叫的越來越冷了,要不是因為現在朝中實在沒有人能扛起首輔這個位置,皇帝早把他撤了。

  這種情況下,他絕不能得罪皇帝,一絲一毫都不能,他必須順著皇帝的脾氣說話。

  周延儒的話,讓崇禎的怒火稍微消了一點,他冷笑的掃了一眼跪在殿中哭泣林欲楫和那幾個呆若木雞的言官,再環視其他群臣,冷冷說:“朕沒有要跟天下讀書人做對,太子更沒有!朕就要對付的,是那些拖欠朝廷稅賦、無君無父的浪蕩子!太子剛才所言,正是朕的心聲,戶部,立刻研擬實施!”

  戶部尚書陳演趕緊回答:“臣遵旨!”

  李建泰很識趣的退了回去。

  林欲楫卻跪在地上,連哭帶叩首:“皇上,不可啊。老臣泣血進言啊…”

  崇禎不理他,如果不是看在他七老八十的份上,真想把他拖出去廷杖,目光看向王之心,點了點頭。

  王之心早就忍不住了,這些混蛋,居然敢攻擊太子,攻擊太子不就是攻擊皇上嗎?

  “來啊!把這幾個攻訐太子的奸人拉下去,全部廷杖!”王之心尖著嗓子喊。

  大漢將軍們沖上了大殿。

  “父皇!”朱慈烺趕緊跪下,雖然他對這群言官很是厭惡,拉下去杖八十,正合心意,不過他卻不能這么做,因為他是太子,他必須收攏天下的人心,東林黨在百姓中頗有清名,不到萬不得已,他絕不想跟東林黨為敵。

  朱慈烺對東林黨的感受很矛盾,一方面,他敬重“東林六君子”的風骨,也承認東林黨人中有很多官員都是正人君子,剛正不阿;但另一方面,東林黨又黨同伐異,結黨營私,企圖把大明朝廷變成他們的一黨集團,以控制朝政,甚至是控制皇帝。如果他們做的好也就罷了,可歷史證明,東林黨結黨是一把好手,對國事往往空談大于實干,崇禎元年魏忠賢倒臺,東林黨重新上位后,不到十七年大明就亡了。

  前世很多人認為,東林誤國是明亡的罪魁禍首,因此要對東林黨使出霹靂手段。朱慈烺雖不這樣認為,但東林黨到底是難辭其咎,清談誤國,是明亡的一個重要原因。

  穿越而來后,朱慈烺一直在思索東林黨的問題,直到最近兩天,他才確定了自己對東林黨的中心思想:東林黨是一把利劍,用好了,利國利民,用不好,就是黨爭誤國的禍首,而怎么才能用好,是他今世要思考的嚴肅課題。

  更重要的是,朱慈烺不想讓父皇為他擔上杖斃言官的惡名。

  大明歷史上,只有嘉靖帝這么做了,這也成了嘉靖帝洗脫不掉的污點。

  “父皇息怒。”朱慈烺大聲道:“如今國事紛亂,正是用人之際,這幾人雖出言無狀,卻也是一片忠心,因此兒臣以為,不如準他們戴罪立功,立功不成,再行重罰也不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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