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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8章 順天府

  就華夏歷史來說,宋明兩代對儲君都是非常寬容的,這兩代都沒有太子被廢的例子,比之唐代的戰戰兢兢,誰當太子誰倒霉,是截然不同的兩個概念,也因此,宋明兩代太子都是可以做事的。當然了,不能過度。

  朱慈烺現在就要掌握好這個度。

  順天府衙位在京師東城,前后三重大門,西有包公祠、獄神廟、順天府監獄、把總司廳、照廳和代書處;東有五圣祠、候質所、糧廳、科神廟、戶刑、鹽房、工房。第三重門的庭院內是提審犯人的大堂,東西長二十余米,南北進深十五米,前后出廊,五花山墻懸山頂。

  順天府尹雖然官職階位不太高,只是府,但它卻有其他府沒有的功能,那就是能承接全國各地訴狀,當于是一個小刑部,順天府尹可以直接上殿面見皇帝。六部的很多事務都需要通過順天府來執行,順天府有時候甚至可以名正言順地插手六部的事務,因此,順天府尹位高權重,地位比外省的巡撫還要高。

  按大明制,三品衙門用銅印,只有順天府用銀印。

  未時,太子的馬隊經過了順天府衙的附近,不過太子本人并沒有進入順天府,而是徑直而過,出東直門,去巡視京營在城郊的野訓了,只有軍中贊畫張家玉留了下來,邁步來到順天府衙前,遞上名帖,求見順天府尹周堪庚。

  但周堪庚并不在衙內,張家玉心知一定是被內閣叫去,商議“京畿衛生”之事了,于是就在衙前等待。

  大約一炷香之后,周堪庚回來了。轎子停下,周堪庚一臉愁容的走下轎來。

  所謂的整飭京師衛生,順天府并非沒有做過,每當國家有重大慶典,或者是新皇繼位,順天府都會照例整飭京師衛生,但每一次都只是那么幾天,等過了那一段,一切就都又恢復常態。

  一開始,當內閣召見,內閣三輔謝升宣布命令時,周堪庚只把這當成了擊退建虜,舉國歡騰后的慶祝舉動之一,心中并沒有太當一會事,腦子里面想的是如何向內閣和戶部要經費?整飭京師衛生需要相當的人力物力,戶部不給錢可不行。

  但謝升卻說,國庫空虛,所有費用都要順天府自行籌集,周堪庚聽了又惱又恨,偏偏又不能發作,只能哭喪著臉,哀求謝升多少令戶部撥一點,不然順天府真應付不來。

  謝升卻是嘆,河南賑災,山西地震,京畿又剛剛應付了建虜的入塞,到處都是要錢要糧,戶部實在是有心無力,只能請順天府多多擔待。自力更生。

  周堪庚原本想,既然戶部不給錢,那我順天府也只能馬馬虎虎地應付,不想謝升卻像是看出了他的心思,悄悄警告他:這一次整飭京師衛生,是太子殿下提出的,而且是為了預防明年可能的大疫,你千萬不能大意,不然出了問題,誰也保不了你…

  到今日為止,朝中所有朝臣都知道,太子雖然年幼,但卻英明睿智,英武不凡,想要在他面前弄虛作假,糊弄他,無異是自尋死路。

  周堪庚立刻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

  不能虛假應付,他只能苦苦哀求,希望戶部多少能撥一點錢糧。被他煩的不行了,謝升令他去找戶部尚書傅永淳,周堪庚急急趕往戶部,不想傅永淳兩手一攤,說國庫實在是沒有銀子了,滿打滿算,庫里也不過幾萬兩銀子,但卻要應對里里外外的一切,因此一兩也不能動。而整飭京師衛生是大事,如果順天府應付不過來,只能向內廷庫請銀。

  但向內廷請銀可不是輕易能做的。

  沒辦法,周堪庚只能返回,一路愁眉苦臉的想著如何籌集錢糧,渡過這一次難關?

  幕僚迎住他,小聲在他耳邊說,京營贊畫張家玉求見,正在衙門口等著呢。

  周堪庚臉上的愁容更多,對張家玉之名,他小有耳聞,更知道張家玉是太子身邊的人,此番來拜見,肯定是奉了太子之命,為了整飭京師衛生之事而來,說不得是要督促他盡快執行,但府庫空虛,沒有錢糧,拿什么執行?想要推脫不見,但想想太子年輕但卻冷峻的臉,又想躲過初一,躲不過十五,終究是要見的,于是一咬牙:“請他到偏廳。”

  很快,在幕僚的引領下,張家玉進到偏廳,拜見周堪庚。

  周堪庚是三品大員,又是三榜進士的前輩,架子大的很,沉著臉,一副有事快說,沒事退下,本府公務繁忙的樣子。

  張家玉不繞彎子,開門見山:“學生今日,是為整飭京師衛生之事而來。”

  周堪庚心知他是奉太子之命,不過張家玉本人不說,他也就不點破,只淡淡點頭。

  “京畿衛生不但關乎市容,更關乎防疫大計,太子殿下甚為重視。為此,學生做了一個計劃書,希望能拋磚引玉,貢獻自己的一份薄力。”說著,張家玉從袖子取出一本小冊子,捧著手中。

  周堪庚的幕僚上前接了,交到周堪庚手中。

  周堪庚心知這必是太子殿下屬意的計劃,不敢托大,翻開了仔細看。。

  “三日之內,順天府要在城中各處張貼告示,衙役沿街宣講,將城市衛生防疫的重要性,廣而告之。同時宣布京師衛生新政。”

  “三日后,也就是年初一開始,京城之內禁止亂丟垃圾、隨地大小便,一經發現,不論何人,輕則罰勞動,清理街上的垃圾和糞便,重則罰銅錢,視情節嚴重程度,從十文到五十文不等,屢教不改者,可以打板子!”

  “所有進城的馬匹,都必須掛馬糞袋,不然不得進城。馬糞不得落地,違反者,罰。”

  這個時代,最大的垃圾來源不是塑料袋,而且人類和畜類的大小便。而糞便又是上好的肥料,每日清晨都會有老農弓著腰,背著簍子,在街道上撿拾馬糞,不過他們效率太差,且難以時時撿拾,為了京師的衛生,不許馬糞落地,才是城市衛生的治本之策。

  “三日之內,順天府要打造一百個木板垃圾箱,分別放置在京師的主要街道上,供行人和商戶使用,一個月之內,要再打造一千個。保證京師街道每兩百步就要有一個垃圾箱。”

  木板垃圾箱的具體尺寸和樣式,在計劃書的最后,有詳細的圖紙和介紹。以工部三千匠人的規模,三日之內打造一百垃圾箱,不成任何問題,

  “晚間由順天府人員用馬車將垃圾箱運到城外,填埋垃圾,清洗垃圾箱。所有垃圾箱都是一替一換。”

  “垃圾填埋地點,順天府三日之內選定,且應該選四處,一個方向一處。”

  “除了垃圾箱,順天府還要在城內人口密集的街區挖坑、修建公廁。皇城六坊,內城二十坊和外城八坊,除去皇城,內城外城和每個坊,每條街道,視人口的多寡和人流的密集,設以數量不一的公廁,公廁分男女,雇傭專人打掃清理。臨近年關,挖掘不易,因此順天府現在的任務是選定地點,具體挖掘和修建,由京營工兵營負責,于正月十五元宵節之前,挖掘修建兩到三個樣板公廁。然后再全城推廣。”

  “所有街道分片負責,各商戶和居民,必須保證門前街道的清潔。”

  “由巡城御史領銜,順天府衙役和五城兵馬司的兵丁聯合巡邏,分成若干小組,每日不停在京師各處巡邏游弋。但有違反者,皆照章處罰。從勛貴到百姓,任何人都不能例外。”

  “順天府庫要多備石灰,對城中各處的糞池、污水溝等處定期消毒。”

  “教導百姓多洗手。”

  “先京師,然后京畿各縣也要一并開始施行。”

  張家玉的計劃書洋洋灑灑的幾十張,周堪庚越看越驚,頭上的冷汗也是越來越多。

  太子可不是小打小鬧,太子這是要翻天啊。

  尤其是最后,太子居然要在京師推廣,飯前飯后洗手,不喝涼水,喝開水,

  夏天飯食隔夜必須加熱食用、有疫情發生時,要對人員和地區,立即隔離,還要在京師開展消滅老鼠、蒼蠅、蚊子、蟑螂的大掃除運動,尤其滅鼠是第一位,不但提倡百姓們多養貓,用石灰滅鼠,而且還要推廣捕鼠器。

  而太子也沒有忘記城中的乞丐,照計劃書,京師城中的乞丐都要一并歸到城東的救濟點安置,順天府要撥出錢糧,按一日一小賑,三日一大賑的方式,保證乞丐們的基本生存。

  周堪庚慢慢合上計劃書,坦率的講,計劃書中并沒有什么太驚天動地,沒有聽聞過的大動作,但結合在一起,卻是讓他驚駭,因為這哪是整飭京師衛生,分明是要再造一個京師啊。不說一些窒礙難行之處,只說需要的錢糧就是無以數計,順天府根本沒有能力施行。

  周堪庚抬眼看向張家玉,捻著胡須,苦笑道:“本府只有兩句話,第一句,計劃書很好,第二句,可惜,本府無力執行…”

  張家玉卻不意外,淡淡笑道:“京兆大人自覺無力,不外乎兩個原因,第一無銀,第二無人,怕沒人力,怕沒有人支持?學生說的可對?”

  周堪庚猶豫了一下,點頭。

  張家玉笑:“整飭京師衛生,本是順天府的職責,但如果順天府向京營發文,京營愿意拿出一些錢糧,派出兵丁,在力所能及的范圍內,對順天府提供幫助。”

  周堪庚眼睛一亮:“不知京營能出多少?”

  “但是計劃能順利執行,大額開銷都由京營承擔,小額由順天府自籌。”張家玉道。

  周堪庚心中的石頭立刻就落了地,他最發愁的就是錢糧,如果太子殿下能承擔大部分的錢糧,他順天府少籌一點,完成京師衛生的整飭計劃,并非不可能。不過他還是有點不放心,望著張家玉,試探著問道:“順天府向京營發文,需通過內閣,如果內閣不同意怎么辦呢?”

  “那就請他們為順天府籌集錢糧。”張家玉回答的干脆。

  周堪庚捻著胡須,沉吟道:“…內外錢糧都是緊缺,不知京營錢糧從何而來?”

  張家玉淡淡道:“這就不是大人應該擔心的事情了。大人只要做好本職就好。”

  周堪庚松開胡須,把身子坐直了,肅然道:“那是自然,本府身為順天府尹,自當竭盡全力。”忽然想到了什么,又道:“不過此事并非順天府一力能承擔的,巡城御史那邊也需要打招呼。”

  張家玉點頭:“都察院自會配合。”

  周堪庚放心了,重新拿起計劃書:“那好,請稟報殿下…下官必竭盡全力。”

  張家玉拱手:“學生告退。”

  轉身要走。

  “元子留步”周堪庚卻喊住了他。

  張家玉字元子。

  張家玉回身。

  周堪庚已經站起來,拱手:“元子少年英俊,器宇不凡,老朽甚是喜歡,不知晚上可有空?老朽略備薄酒…”

  “謝大人好意,學生心領了,京營軍中事務繁忙,學生實在沒有時間,來日有空,學生必再來拜見大人!”張家玉回禮,然后急匆匆地走了。。

  周堪庚站在原地,目送張家玉離開,立刻轉身對幕僚:“備筆墨,本府要寫奏疏。”

  “大人,你真要向太子求援嗎?”幕僚一邊研磨,一邊問。

  周堪庚點頭,在桌邊坐下,提筆道:“太子話都說這么明顯了,如果本府不照他的意思做,豈不是自取禍害?戶部不給錢,事情沒有進展,陛下那邊再怪罪下來,我這個順天府尹還做得了嗎?我行文給內閣,不管內閣同意不同意,責任都不在我,如此一干兩凈的事,我為什么不做?”

  城外大校場。

  自十一月初五,建虜大軍從界嶺口破關入塞,京畿戒嚴后,京營每日出城操練取消,現在建虜退去,一切恢復正常,京營重新恢復了出城操練的慣例,今天是第一次,也是年前的最后一次城外操練,朱慈烺急于知道善柳營右柳營和新招募的精武營情況如何,因此出城后就快馬加鞭,只一刻鐘就敢到了大校場。

  張純厚申世泰率領眾將在營門口迎接。

  巡視一圈后,進入中軍大帳,聽取兩人的簡單匯報,然后揮手令兩人退下,開始專心致志的抄寫《皇明祖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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