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國霖性格不強勢,但他有自己的做事方法。
遇到鄭秀莉這活寶,你和她針尖對麥芒,那肯定不行。你得哄著,引著她往你預想的道上來。
他這敬酒里,就含著開導鄭秀莉的路子呢。
敬完酒,鄭國霖就說:“秀莉,說實話,我真得好好感謝媽。媽從小把你養這么大,肯定不容易。而且又教你好好讀書,上了大學,咱們在一個班,才能認識,我才能有你這個好媳婦不是?”
說到這里,就又把酒杯舉起來,沖秀莉媽說:“媽,我感謝你給我養了個好媳婦,由衷感謝,真的!”
說罷,就把自己酒杯里的就喝干了。
秀莉媽心里也感動,也把酒喝了。
鄭秀莉這時候,就想起來小時候她怎么淘氣,她媽怎么愛她了,忍不住眼里泛酸,就說她媽。
“媽!國霖喝了就喝了,你別喝這么多,畢竟五十的人了。我不在你跟前兒,你得自己照顧好自己!”
秀莉媽就答應著;“哎,媽今兒高興,我的莉莉長大了。”
說著,就眼淚婆娑的了。
鄭秀莉就沖鄭國霖發脾氣:“都是你!這怎么把媽給鬧哭了?”
秀莉媽抹抹眼淚說:“不怪國霖,媽沒哭,媽就是高興!”
鄭國霖就趁機說:“我們山西人最講究孝道了,可憐天下父母心啊。秀莉你也看見了,在我們家,不論我爸說的對不對,我從來不爭論,不還嘴。這在我們那里,是規矩。”
鄭秀莉就瞪眼:“我也沒跟你爸媽還嘴啊?咋,我在你家的表現,你還不滿意?”
“滿意,滿意,百分之二百地滿意!”鄭國霖趕緊說。
秀莉媽不哭了,咧嘴笑了。
這個鄭國霖,可會哄她閨女了,怪不得莉莉就是不肯舍了他回來。
“那不就結了?”鄭秀莉一臉得意。
“可我就不明白了,”鄭國霖就問她,“你知道尊敬公公婆婆,怎么就不知道尊敬你自己的爸媽呢?”
鄭秀莉臉就拉下來了。
“鄭國霖!我們家的事,不用你管!”
鄭國霖說:“我沒管啊。我就是問你一下,跟你們家的事沒關系吧?”
鄭秀莉就把筷子放下來了。
鄭國霖也沉著臉說:“秀莉,你給我的印象,可一直是懂事理,而且通情達理的。你不要告訴我,回到家的鄭秀莉,就不是原來那個鄭秀莉了。”
鄭秀莉沉默半天,對她媽說:“媽,明天咱們去屯子里走親,等有了時間,我和國霖去城里,這總行了吧?”
她媽張了張嘴,還是沒把話說出來。
閨女已經讓步,這也是十多年來第一次讓步,就這么著吧。
“哎,哎,成,你說咋就咋。”
這種東北偏遠的屯子,基本都是上世紀初闖關東的人家過來,慢慢建起來的。
有時候一個屯子開始就一兩戶人家,漸漸地祖孫繁衍,興旺起來。
老家的親戚朋友,聽說他們在這里落下腳了,不餓肚子了,也相隨著跟來,在他們周邊落腳,久而久之,便成了屯子。
所以,一個屯子里,大家幾乎都有著這樣那樣的關聯,有上一輩就是過命朋友,聯了親的,也有過去在老家就是親戚的。
鄭秀莉大老遠回來,屯子里很熟的人家,都是要過去走走,送些禮物的。
結果,就是他們回來,拉一車的東西,還不夠送她爸這個屯子里親戚的。
但鄭秀莉她媽好像不愁這個,改天要去她家屯子走親的時候,她當倉庫的屋子里,就有了各種各樣的禮物,還多是S市的特產。
鄭國霖開始覺得很奇怪,心說秀莉她媽還會變戲法啊?
仔細一想,也就明白了,這是鄭秀莉她知道他們要走親,東西不夠了,就從省城里給他們買了送過來。
鄭秀莉對這個一點不吃驚,看來知道這些東西都是哪里來的。
晚上,只有他們倆的時候,他就偷偷問鄭秀莉:“這些東西都哪兒來的呀,你媽出去買的?”
鄭秀莉就胡亂點頭答應。
“是你爸送過來的吧?”鄭國霖突然就問。
鄭秀莉就反問他:“你見過他了?”
鄭國霖明知故問:“誰呀?”
鄭秀莉就不言語了。
過一會兒,鄭國霖又問她:“你就打算這樣,一輩子不原諒你爸爸了?”
鄭秀莉說:“誰說我不原諒他了?不原諒他,我會要他送的這些東西?會每年回來都去看看他?”
鄭國霖說:“聽你媽說,你每年也就見你爸一面,不花他給你的錢。這算原諒嗎?我跟你說過,要換位思考。假如你是你爸爸,你最心愛的女兒,十多年只見你十多面,說過的話可以數得過來,你心里會怎么樣,不難受嗎?”
鄭秀莉問:“我媽跟你說什么了,還是你跟我爸聊過了?”
鄭國霖就搖搖頭:“我沒見到你爸爸。但是,你媽跟我聊過,她不希望你這樣對待你爸爸。”
許久,鄭秀莉才說:“我沒法放下。我記事的時候,我們家還很窮。媽媽領著我,在村口擺地攤,一天都掙不到一塊錢。冬天,媽媽手凍的全是裂開的口子。
那時候,我們家是屯子里最窮的人家。后來姥姥說,他找我媽的時候,姥姥就不同意,是媽不聽姥姥的話,非要嫁給他。結果,就是跟著他受了半輩子苦。
他發達了,第二年就有了春梅。媽媽委屈,跳了屯子后面的烏斯渾河。大冬天的,自己鑿開冰,跳進去的。要不是大爺發現了,媽就沒了。
大爺為把媽給撈上來,凍死了。大爺年輕時候窮,沒成家。富了,也沒成家,拿我當親閨女,就那么沒了。”
說到這里,鄭秀莉就不說了。
鄭秀莉十多年不原諒自己的父親,肯定有原因。可是,鄭國霖沒有想到,這里面還有人命。
不用說,她和她大爺感情很深。
父親因為一個女人,深深傷害了她的母親,還搭進去自己的哥哥一條命。
也怪不得,鄭秀莉那么重視愛情必須專一,不會同意他和白莉莉共享的主意。
她的心里,有個很大的傷口,一直沒有愈合。
“這輩子,沒法原諒他了,是嗎?”他又問。
心里卻在想著,萬一鄭秀莉知道他的不專一,會怎么樣?不由暗暗有些心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