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變味同學會

　　鄭國霖的爺爺，是舊社會黃河發大水那一年，從南邊逃荒過來的。

　　又恰逢饑荒之年，一路之上，一個村子的人，餓死了七七八八。

　　到這里的時候，就剩下爺爺一個人了，后來才在這里定居下來。

　　家里親戚不多，就是叔伯姑姑，還有母親的娘家人。

　　按照老規矩，初二走女眷家。父母就帶了他，雙方的親戚走了一遍。

　　孩子是一個部門的負責人了，初五就要回去，父母怕他累著，盡量騰出時間來，讓他在家休息。

　　但休息是不可能的，鄭國霖還有幾個相熟的高中同學。

　　回來了，打個電話問候一下。

　　于是幾個好事的，你找我我找他地接上頭，就說好了初三找個飯館，在一起聚聚。

　　快中午的時候，鄭國霖換上過去一直穿著的那件鴨絨大衣，衣擺一直到了屁股下面。

　　這大衣好像是參加工作那一年，母親給他買的，一直穿著，有些舊了。

　　他不想在同學們面前過于招搖，所以就換了過去穿著的衣服。

　　除了這件舊大衣，下身穿了條皺巴巴的牛仔褲，也是地攤貨。鞋子則是原先放在家里的，一雙雜牌的旅游鞋。

　　打車到了約定的飯館，有幾個同學已經到了。

　　最讓他吃驚的，是里面還女同學，和李秀華一起來的，竟然是袁美靜。

　　李秀華他印象不深，只是記得有這么個人，她曾經在班里哪個座位上坐著，他想不起來了。

　　袁美靜卻是他高中時代，情竇初開的時候，暗戀的對象。

　　那個時候，他很少和袁美靜說話，因為一說話就會臉紅。

　　現在看袁美靜，依舊十分漂亮，打扮也頗為時髦。

　　只是，這漂亮也就一般，和鄭秀莉有的一比，但身材不如鄭秀莉。若是和王艷那種年輕的美女比起來，就有些黯然失色了。

　　一桌湊了十二個人，四個女的，八個男的，飯桌上加了兩把椅子，房間就些擁擠了。

　　人來齊了以后，鄭國霖長個心眼，暗中算計著同學之間的關系，袁美靜會坐在哪里？

　　然后，他就提前占了袁美靜應該坐的，那把椅子的傍邊。

　　高級策劃的技能，讓他算計十分精準。

　　果然，大家圍著桌子坐好的時候，袁美靜正好坐在他的旁邊。

　　再往里是李秀華和張其隆。原來，這倆是一對兒。

　　再看其他兩位女同學，則和李秀華與袁美靜的坐法一樣，兩個人挨著，兩邊都是男同學。

　　他忽然想到，袁美靜說不定也是跟著對象來的，自己是不是搶了人家的位子？

　　懵懂時代，情竇初開時候，對暗戀對象的記憶，都是美好和難忘的。

　　鄭國霖坐到袁美靜身邊，無非就是想和她說幾句話，了卻一樁懵懂時代的暗戀情緣。

　　但因為這樣雀占鳩巢，就不好了。

　　他就側身問袁美靜：“不好意思，你是一個人，還是你們結伴來的？”

　　袁美靜看看他，就好像才認出來他一樣，驚訝著說：“喲，這不鄭國霖嗎？”

　　然后，她就上下打量他一眼。

　　鄭國霖明顯就看到，她眼中流露出了一些傲嬌。

　　“現在在哪兒高就啊？”袁美靜問他。

　　他就淡淡笑笑說：“給人家打工，談不上高就。”

　　袁美靜的眼神，有些傷害了他，讓他瞬間就失去了回憶過去中學生活的興趣。他現在只想知道，他坐這個位子，合適不合適？

　　“不好意思，麻煩問一下袁同學，我坐這個位置，合適嗎？”他問。

　　“都是同學，坐哪兒不是坐？”

　　袁美靜用一口標準的普通話回答他，而他說的，卻是家鄉方言。

　　鄭國霖就不知道再說什么。

　　原先占據他大腦的，滿滿的那些中學時代的場景，到這時候，已經蕩然無存了。

　　他忽然覺得，這一點都不像是一場同學聚會，有些后悔過來了。

　　也就在這時候，這場聚會的組織者，劉冠強開口說話了。

　　“都靜一靜哈，沒過初五就算過年，咱們今天還算過年。”

　　他穿一身很有型的西裝，白襯衣，打著深藍領帶，頗有些領導的架勢。

　　“這次大家聚在一起呢，時間上有點倉促。只是我們幾個兄弟臨時起意，特別是在座有幾位同學，都在外省工作，平時難得一見。所以呢，我們借大家在家的這個機會，把大家都聚到一起。算是同學聚會吧，也算是過年。只是來不及通知和聯系其他同學，只能找諸位能通知到的，大家聚一聚。也沒驚動咱們的恩師…”

　　這家伙講話甚是啰嗦，也有賣弄口才的嫌疑。

　　他目前是省城一家大型企業的分廠副廠長，估計是這些同學里面，混的最好的了，所以特別的春風得意。

　　總算聽他啰嗦完了開頭，結果后面還有。

　　大概是平時在廠里講話沒講過癮，今天上這里來過癮來了。

　　“我說劉冠強，你還沒啰嗦夠啊？快點，大家準備開喝呢！”

　　說話的這位，鄭國霖比較熟，就是他打電話讓鄭國霖過來的。

　　趙輝，東安市場上賣雜貨，聽說掙了不少錢，說話也有底氣。

　　“最后一項，最后一項。”劉冠強就笑著說。

　　然后就提高了聲音：“大家畢業七八年了吧？平時不在一起，都互相不了解了。所以，我最后一項，就是提議，開宴之后，大家一人一杯酒。喝酒之前呢，先介紹一下自己的情況，便于大家了解，更便于咱們互通有無，從我開始，怎么樣？”

　　他這個提議，無非就是想顯擺一下自己現在的地位。

　　一個分廠副廠長，工資一月不會超過五千，也不知道有什么好顯擺的？

　　鄭國霖心里就有些潑煩。

　　在座的，混的好的同學，當然愿意附和他這個提議。混的不好的，說出來丟人，當然不愿意說，可又找不到合適的理由，不好意思反對這個提議。

　　還是趙輝站了出來。

　　他扯著嗓門說：“老劉，你這個提議有點難為人。你當廠長了，話好說，我們這些平頭百姓，這話怎么說？我先說自己，我就是一個做小買賣的，臉皮厚，也不怕同學們笑話。那臉皮薄的怎么辦？俗話說，英雄不問出處，大家湊一塊，喝酒聊天就完了，哪來那么多規矩？”

　　這時候，李秀華那個對象張其隆，就出來維護劉冠強：“都是同學，有什么難為情的？沒準兒誰有什么困難，說出來，大家還能給幫上忙呢，最親不如同窗嘛！”

　　穿戴上，張其隆看樣子混的還行，估計是也和劉冠強的想法一樣，想在同學們面前顯擺顯擺。

　　但也有不贊成的，也出來說理由。

　　一時間，酒桌上就有些亂，頗有些爭吵的樣子了。

　　鄭國霖就有些忍不住，插話說：“要我說吧，大家自愿好一些。大家同學三年，重聚不易，別為這么點小事，傷了和氣就不好了。”

　　這句話就駁了劉冠強的面子。劉冠強就沖著鄭國霖來了。

　　“喲，這不是鄭國霖嗎？聽說你在S市，那可是大城市。怎么樣，發財了吧？”

　　劉冠強是在說反話。

　　鄭國霖穿的這副樣子，明顯不像有錢人。

　　他就笑笑回答說：“哪兒啊，給人家打工。”

　　“你可是大學生畢業，在那么大的城市打工，一月工資多少，有兩三千吧？”

　　這可就問到隱私了。

　　鄭國霖有些不悅，但同學見一次不容易，他不想破壞氣氛，就笑笑說：“差不多。”

　　劉冠強笑笑，就說：“這樣吧，咱們倆必須做介紹，誰讓你是大城市來的呢，咱也想長長見識，看大城市里混的人是個什么狀況，其他人隨便，怎么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