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0悔(三四)
關書閑是知道李院長表面上風光，但背地里多窮的。
整個實驗室的資金用來購買器材之后，就所剩不多。
關書閑習慣在家里工作，一是因為獨狼的個性，二也是因為實驗室沒有適合的計算機，他跟李院長都看中了一款超級計算機，但沒有多余的經費買下來。
這會兒聽到李院長說五個億，他也被驚了一下。
關書閑趕到實驗室，是因為有人告訴他李院長要被革職，才匆匆過來，他擔心了一路上。
過來就聽到李院長說會長把經費翻了三倍，“真的有…五個億？”
孟拂身邊，原本以為李院長要被檢察員帶走查辦的辛順也看著李院，一時間不知道是驚喜過大，還是驚訝過大。
景慧跟平頭青年回來時跟他們反饋的信息辛順也是聽到的。
他們五個人一回來就收拾東西，還轉告了辛順趕緊離組，只是辛順跟著李院長十幾年了，自然不會輕易離開。
按照他們五個人說的，這次李院長不好脫身。
辛順本來都想要去求會長了。。
“等會兒會長的通知就該下來了，”李院長看著眼睛里有血絲的關書閑，不由安撫的拍拍他的肩膀，“放心，老師沒事。”
有李院長的安撫，極其躁動的關書閑終于平靜下來。
孟拂看了眼關書閑，挑了下眉，就走回自己的位置，拖開椅子坐下，她走的時候關了電腦，研究院的電腦也快。
不到五秒就開機了。
她身邊，景慧的東西也收拾完了。
其實實驗室的東西并不多，就一些筆記本，景慧主要收拾的，是她在電腦里面留下的算法。
李院長一回來，她東西也收拾的差不多了。
平頭青年也收拾好了，一行人拿著公文包還有筆記本電腦從椅子上站起來。
李院長此時就站在門前，他跟關書閑說完話之后，只平靜的看向拿著公文包的五個人，那一雙黑漆漆的眸子再度歸于平靜。
仿佛這五個人不是他一手帶出來的學員一般。
平頭青年最先抬腳，他看了站定在自己位子上的景慧，“景慧，走了。”
景慧拿著公文包的手頓了頓，然后拉開椅子，頭也不回的直接往門外走。
也沒看李院長。
她對李院長實際上是有怨恨的。
景慧離開后，其他四人面面相覷，這四個人做不到對李院長無視，都一一跟李院長打了招呼，“李院長，我們走了。”
李院長沒有說話。
平頭青年自討沒趣，跟著景慧走出了實驗室。
心里卻是在慶幸，好在之前跟蕭會長說了離開組里。
五個人走后。
辛順看看李院長，又看看孟拂，他記得孟拂是被檢察員抓走的，按照器協的以往情況，被檢察員抓走都不是小事。
“孟拂，院長，”辛順搞不清楚，“你們真的沒事了嗎？我看公告上孟拂確實沒考研究員，三倍投資資金怎么回事？”
關書閑也難得多了些興趣。
李院長看了孟拂一眼，想了想，對二人道：“馬太效應嗎？”
辛順沒太明白，“您是說平衡之道？”但李院長跟許副院之間根本就不存在平衡一說。
李院長看向孟拂。
孟拂身邊的景慧走了，她屈起一只腿搭在隔壁的椅子上，聞言，偏頭看向李院長，眸里意味不明，“馬太福音說，‘凡有的，還要加給他叫他多余，沒有的，連他所有的也要奪過來。’這不是平衡之道，是兩極分化，強者越強，弱者愈弱。嗯，蕭會長有眼光。”
學術界的馬太效應，個人的累計獎項跟成名項目越多，積累的聲勢越高、越有名，就是學術權威。
李院長本身就是數學科研界的學術權威。
人才愈多的地方，對人才的吸引力就越強。
當然，孟拂本身的存在，也是即將形成的學術權威。
關書閑同學：“…”
啊，聽不懂。
辛順最早也在經濟學教過課，研究過趨同假說模型。
能被這么認可的稀缺人才。
李院長稍微一提點辛順就知道其中的關鍵，聞言，他看向李院長，又看看孟拂：“孟拂她…”
李院長點頭。
就，能不能說一句完整的話？
辛順：“難怪。”
關書閑：“…”
謝謝，有被侮辱到。
李院長要回辦公室，他現在斗志昂揚，辦公室缺了五個人，他要去找其他可發展的人才，這五個人定當要好好選。
關書閑跟他進去了。
李院長回到辦公室，看到關書閑的樣子，不由笑了笑，“沒跟你們說過，孟拂是高爾頓先生的徒弟，她另外一個工號是聯邦工號，遠高于我給她的CA1937，懂了嗎？”
其他的，李院長簽署了保密協議，沒說。
關書閑抬頭，這下他終于懂了。
清冷的眸子里驚訝是掩不住的。
李院長在電腦上開始尋找五位其他的研究員名額，剛打完一行字，目光就看到桌子上擺著的一份報名表。
他頓了一下，沉默不少。
關書閑還在想孟拂的那個聯邦工號，看到李院長的目光，也移了過去。
桌子上是一份申報表。
英文。
關書閑低頭仔細看了看，上面寫的是景慧的名字。
他是個獨行俠，一向不管其他人的事，早上也知道景慧跟孟拂的矛盾，雖然沒仔細關心，卻也知道了原委，這個名額李院長給孟拂了。
怎么現在上面的申報表是景慧的名字？
看到關書閑往桌子上看過去，李院長眸色很淡，解釋了一句，“洲大的名額，實際上是高爾頓先生給的，算是為孟拂還人情，孟拂接用我的磨楊照林三人，本來一切的開端就是因為孟拂，所以我讓孟拂簽署了轉讓申報，也是向高爾頓先生表示我們的誠意。”
李院長自己也知道，孟拂在團隊的作用有多大。
這件事，李院長也不想多提。
他打開文件，重新打印了一份申請表，又打印了一份轉移表出來，遞給關書閑，“這份申請表你拿去給辛順寫，這份轉移協議讓孟拂去填。”
關書閑跟孟拂不熟，他結果兩張紙，抬頭，看著李院長一愣，“我？”
“嗯，去讓他們填。”李院長說完，就不欲再多說，重新一頭扎入了數據中。
關書閑聽到李院長的話。
糾結了幾秒鐘，拿著報表出去了。
背后，李院長看著關書閑離開的背影，“嘗試跟辛順孟拂他們相處，他們跟你以往接觸到的人完全不一樣，跟景慧他們也不一樣。”
關書閑背影僵硬了一下，然后又很快恢復正常。
拿著文稿出現了。
李院長很快投入了新一輪的篩選。
兩分鐘后，門外傳來一聲人摔倒在地上的聲音。
接著是孟拂有些蠢拒的聲音，“離我遠點。”
就算沒看到人，他也能想象那個場面。
李院長搖頭笑了笑，他看著窗外的太陽，眉眼溫和。
景慧這邊。
許副院最近兩天才被調過來，還沒有自己的實驗室。
他們五個人站在大門外，等了許副院好久都沒有等到他的人。
“不知道李院長這次怎么樣，”平頭青年忽然開口，“他跟許副院博弈多年，這次輸了，很難有東山再起的可能。”
學術界的事兒就是這樣，許副院背靠大樹，這次肯定會趁機把李院長一網打盡，不會再給李院長機會。
景慧沒開口，她眉眼多了些冷漠無情，“蕭會長對他很失望。”
其他三人面面相覷，聽到兩人這么說，他們心底也在慶幸。
五個人沒等多久。
就看到大門外有一隊人進來，他們五個之前都是跟在李院長身后的，自然是記得，為首的人正是財務部的李部長。
看到他過來，景慧不知道為什么，忽然想起來“五個億”。
她下意識的開口，“許部長，您怎么來這里了？”
許部長并不認識景慧，不過看她有些面熟，聞言，有些肉痛，“去跟李院長簽署協議，蕭會長剛給他批了五億研發經費，我們財務部也窮啊…”他吐了幾句苦水，就繼續走了，“不過再苦不能苦教育，我去找李院長，跟他說說五億的流水。”
說完，他急匆匆的，帶著會計去找李院長。
他走后。
剩下的景慧五人都停在原地，愣住了，最先反應過來的是一個身材瘦弱的男人，他推了下眼鏡，有些不安：“景慧，不是說李院長的實驗室被封了嗎？怎么、怎么追加了五億的研發經費？”
景慧跟平頭青年相互對視一眼。
景慧直接低頭，拿出手機給許副院打電話，然而打了電話沒有打通。
本來等了好久許副院都沒等到人就有些不安，這會兒景慧是真的有些煩躁了，“我去看看。”
她跟上了許部長等人。
景慧都跟上去了，平頭青年這幾人自然也跟了上去。
剛到李院長的實驗室，他們就看到了李院長的實驗室圍了一大圈的人。
景慧走近，就看到李院長接待了財務部的許部長，兩人友好的握手。
這到底是個什么瘋狂情況？
景慧感覺自己要瘋了，正巧此時，背后傳來一道聲音，“李院長，之前的事我很抱歉。”
聲音有些熟悉，她回頭一看，認出來這是之前要舉報李院長的老研究員愣了一下，此時正滿臉通紅的跟李院長道歉。
因為這老研究員帶了一個頭，其他人仿佛被打開了一個閥門，聲音一句接一句的傳出來——
“李院長，您的實驗室還缺人吧？你看我怎么樣？”
“李院長，找我吧，不要求做核心技術員工，只要給我騰個位置就行！”
“你怎么這么不要臉，之前誰要聯名讓李院長下臺的？李院長，別聽他們的，你看我就很好，我一直都很支持你，你考慮一下我吧…”
李院長正在跟許部長說話，聽到這一句，他嚴肅的回頭，“名額我心里已經有章程了，大家都回去吧。”
然后跟許部長直接去辦公室了。
門外的一行人十分失望。
景慧感覺自己喉嚨有些干澀，她伸手，抓住了一個稍微年輕的人，詢問，“你們怎、怎么都想去李院長這里，他不是徇私舞弊…”
“我也是我導師跟我說的，”年輕男人看景慧面善，就偷偷跟她說話，“你不知道吧，李院長那個學生根本就不是徇私舞弊，她是聯邦的研究員呢，為了不引起反叛組織的注意才注冊了一個小號。你知道聯邦的研究員什么概念吧？”
聯邦研究員，不說其他，首先在學術科研上的資源消息就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在這就是聯邦研究員的人脈，所接觸到的都是聯邦的中心人物，他們的一句話作用可能比一個人十年的努力還要有用。
這也是所處的地位學問。
畢竟相處的不是同一個圈子。
研究院大部分人還不知道孟拂的事，但那些在辦公室里向蕭會長聯名的老研究員最清楚。
有些老研究員臉皮厚，也不管自己之前說了什么話，在其他人知道之前，親自來找李院長尋求合作，有些人臉皮不那么厚，也催著自己學生來，萬一就被李院長看中了呢？
年輕男人一說完，看到景慧怔愣在原地，以為她也是被震驚到了，便笑笑。
然后飛快的回去，跟自己的老師匯報最新情況。
景慧身后，平頭青年這幾人腳也仿佛被釘在了原地。
實驗室內，辛順看著手上的東西，忍不住張口，猶如飄在云端，第十次找回來沒多久的楊照林詢問：“照林，我這么大年紀了？真能去洲大實驗室交流會？”
楊照林看著他，“沒錯，是您，就是您。”
“啊。”辛順反應過來，他轉向還坐在椅子上的孟拂。
孟拂單手按著鍵盤，一手把擦完桌子的紙巾團起扔到垃圾桶，嘴角勾了勾，一雙桃花眼還挺溫柔：“恭喜。”
說實話，辛順有些茫然。
就在他茫然的時候，面前突然多了一道影子，來人一張軟乎乎的娃娃臉，此時看著有些猙獰，她抓著辛順的胳膊，“洲大實驗室的交流會？怎么是你？啊？！”
被突然抓住，辛順也從云層“砰”的一下摔下來。
一睜眼就看到景慧那張此時有些扭曲可怖的臉。
一直未走的關書閑從自己的位子上站起來，他是有自己的位置的，但平日里就是擺設，今天或許是因為李院長的話，他停了下來。
看景慧打擾辛順，他直接走過來，拎著景慧的衣領，“景慧，到此為止。”
景慧抬頭，怔怔的看著關書閑。
他眸底，是自己從未見到過的厭惡。
他在厭惡自己。
“是啊，你不需要這個名額，所以你就能站在道德最高點指責我嗎？”景慧看著他，眸底還是怨恨，“院長最后可以把名額給孟拂，可以給辛老師也不愿意給我？”
“李院長前前后后為了你做了多少！就因為一個名額，你落井下石，帶頭舉報他？”關書閑冷冷的看著景慧，把她的頭按在自己的桌子前，逼迫她看桌子上的報名表，“不肯給你名額？”
“你給我好好看看，這就是李院長為你的打算，”關書閑強逼著她看，又拿出孟拂之前簽的轉讓協議，“孟拂是洲大的人，她簽的是轉讓書，李院長為了讓你在洲大能得到更多的關注，欠了孟拂多少人情？他待你哪里不薄？他前前后后為你謀算了多少，你變成現在這樣，怨不得任何人，以后別讓我再看到你。”
景慧一開始還掙扎，直到她看到了洲大實習室的報名表上的名字——
景慧。
她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