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潮水上漲,沒過南宮珩的腳,他幽幽醒轉,看著蒙蒙亮的天空,深吸一口氣,慢慢舒氣,坐了起來。
試著運功,發現內力依舊被毒藥所壓制,但他知道怎么解。
岳父已瘋,無法溝通。
為避免再被暴揍,南宮珩決定,先想辦法解毒,再去找葉晟“聊聊”。
過了一夜,南宮珩覺得一切都不是巧合,那人應該就是他那位傳說中的岳父大人,曾經的南楚神將葉晟。
這世上找不到另外一個跟葉旌五官八分相似,又正好有一顆跟葉翎完全相同的淚痣,且年齡身高都跟葉晟契合的男人。
況且,南宮珩深深懷疑,把他抓來那人,很清楚他跟葉晟的關系,故意為之。
因此,大抵是當年葉晟寧蓁出事的幕后黑手又現身了。
葉纓三姐弟這些年一直都認為他們的父母有可能還活著。葉翎與南宮珩偶爾談論此事,說對葉晟寧蓁下手的人,必然知道他們三姐弟的存在和所在,不知為何沒有動他們,但如果那些人再冒出來,防不勝防。
就像,了解南宮珩身世的上官箬一樣,躲在暗處,掌握著絕對的主動權,是個不小的隱患。
昨夜吃了不少魚,體力恢復了些。南宮珩收回思緒,起身去找藥材。
這座島嶼不大,南宮珩花了大半日的時間,除了葉晟居住的茅草屋那一片之外,其他地方都沒放過,最后郁悶地發現,他想要的藥材,一種都沒有!
雖然實屬正常,因為那些藥材并不常見,如果正好這個小島上全都有才是怪事。
但南宮珩本以為,至少能找到一兩樣,然后他可以想辦法到別處再找。
可惜,完全沒有。
入夜時分,南宮珩吃烤魚吃到快吐,終于沒有饑餓感,再次靠近茅草屋。
葉晟生了篝火,坐在外面,也在烤魚。動作嫻熟,顯然早已習慣不能視物這一點。
“前輩…”南宮珩弱弱地叫了一聲,“我發誓,我沒有惡意,也是被人抓來的。”
葉晟聞聲轉頭朝向這邊,南宮珩做好隨時開溜的準備,以免再被暴揍。
見葉晟回頭繼續烤魚,并未起身過來,南宮珩覺得,是個可以友好談談的信號。
他白日確認過,島上不僅沒有船,連可以造船的樹和竹子也都沒有,只有雜草,也是醉了。而且南宮珩在各處海岸遠眺,目之所及都看不到任何陸地,想要生生游到另外一個落腳的地方,太不現實。
這下南宮珩大概明白為何那人把他扔下,沒有派人看守,因為除非他插上翅膀,否則根本沒有離開此地的可能。
而在南宮珩之前,已不知生活在此處多少年的葉晟,不僅僅是環境受限,且雙目失明,記憶喪失,離開此處的可能性更是完全不存在。
這就是個絕望的孤島,天然的囚牢。
因此,南宮珩必須跟葉晟合作,他只能寄希望于茅草屋里說不定有能造船的木板什么的。
直接沖著葉晟叫岳父的傻事,南宮珩不會再做了。因為葉晟顯然把女兒都忘了,哪里會認南宮珩這個從天而降的女婿?
南宮珩一邊慢慢朝著葉晟走去,一邊盯著葉晟的面色,見勢不好立刻得跑。
終于,距離葉晟僅剩下一米多,南宮珩停下腳步,在篝火對面席地而坐。
“前輩,我的名字叫南宮珩,你叫什么名字?”南宮珩問。
正在此時,葉晟的烤魚好了,散發出一股讓南宮珩毫無食欲的香味,因為他吃厭了。
葉晟把串著烤魚的石片從火上取下,朝著南宮珩遞過來。
南宮珩愣了一下,有些受寵若驚,“前輩吃吧,我不餓。”
結果南宮珩剛剛放松警惕,葉晟毫無預兆地再次使出家傳腳法,把他踹飛了出去…
原來,剛剛給他烤魚,是個迷惑他的幌子,太狠了!
南宮珩爬起來,無語望天。這人不挺聰明的嗎?怎么就不能跟他好好聊聊呢?又踹?第三回了!
一夜無話,再次醒來時,南宮珩有了新策略。
雖然島上沒什么有用的藥材,不過找藥材的過程中倒讓南宮珩收集了一些葉翎慣用的調味香料,發現有小動物的腳印。
他的策略就是,用美食和音樂征服岳父大人!
曾聽宋清羽提過,他的師父葉晟是個生活很有情調,喜歡享受美食,愛好音律的人。用葉翎的話來講,很浪漫。
葉翎和葉旌還小的時候,曾有一回,葉晟帶愛徒云堯和長女葉纓一起去打獵,在山崖上吃著烤肉看著日落,興之所至,砍了根竹子,現做一支竹簫,吹奏一曲。
看葉晟也是以魚為食,南宮珩手中抓著幾個紅艷艷的野生小辣椒,覺得烤魚沒有誘惑力,必須要上“致勝法寶”,可愛的兔兔!
抓來兩只肥兔子,南宮珩到海邊宰殺,用干凈的海水浸泡過,會有些自然的咸味。
做好準備工作,南宮珩帶著兔子,按照今日風向,專門找了一個位置。到時候,烤兔兔的香味,將會被風吹著飄到葉晟的茅草屋,而這個距離也足夠南宮珩隨時開溜。
生火,開烤。
撒上處理好的香料,氣味一下子飄散開來,南宮珩吸了吸鼻子,肚子咕咕叫,一時想把這兩只兔子全都自己享用,明日再考慮“誘惑”岳父大人的事,不過轉念又覺得,不行不行,作為女婿,不能如此不孝,好吃的當然要孝敬岳父大人。
嗯,他的烤兔兔手藝越來越好了呢!
南宮珩豎耳聽著茅草屋那邊似乎有動靜,從身旁摘下一片草葉,卷起來,放到唇邊。
作為一個音律奇才,沒有琴簫不重要,遍地都是可以奏樂的東西。
草葉的音色頗為獨特,南宮珩很快找到靈感,吹奏一曲舒緩清心的樂曲。因為他感覺葉晟有點狂躁。
等南宮珩吹完一曲,兩只香辣烤兔兔火候正好,可以吃了。
聽到腳步聲,南宮珩很期待,岳父大人一定會被他的兔兔和曲子征服!
“前輩,一起吃點吧?”南宮珩看著走到不遠處的葉晟,主動邀請。
葉晟到跟前,南宮珩連忙拿起最肥的兔子雙手奉上。
葉晟接過去,嗅了嗅,微微偏頭,朝向火上的另外一只。
南宮珩保持微笑,正想說,他可以把兩只都給葉晟,下一刻,葉晟抬腳,南宮珩第四次飛了起來…
片刻后,南宮珩躺在一塊兒大石上,揉了揉正在唱空城計的肚子,一臉的生無可戀。
“小葉子,我如果把你爹揍了,你不會生氣吧…”南宮珩幽幽自語,“唉,你又不知道,可是等岳父大人醒了,他自己會記得我揍過他,到時候,我就不是乖女婿了。太難了。話說回來,我現在也打不過岳父…”
南宮珩悄悄靠近,發現葉晟已經走了,不僅帶走他精心烤制的兩只兔子,連他吹的草葉都被拿走了。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這個方向沒錯,葉晟失憶了,依舊喜歡美食,喜歡音律。
南宮珩決定,用真心打動葉晟。
于是,接下來島上的小動物和附近的海鳥,迎來了滅頂之災,陸陸續續都成了南宮珩孝敬岳父的食物。
南宮珩每天在老地方烤肉吹曲子,比頭一回乖覺很多,烤好之后,沖著葉晟的茅草屋喊一聲:“前輩,開飯啦!”然后自覺離開。
保持距離,避免挨揍。
如此過了十日,這天南宮珩等葉晟拿著烤肉走了,他過去收拾,發現一塊干凈的石頭上放著一只兔腿…
南宮珩眨了眨眼,兔腿還在,不是幻覺。
抬手,擦了一下眼角根本不存在的淚水,南宮珩拿起那只兔腿,咬了一口,深深感慨,“小葉子,皇天不負苦心人,岳父大人總算是有點反應了。比追你還難啊!”
翌日,南宮珩烤好肉,離開沒走遠,躲在一塊大石頭后面默默地看著。
葉晟走過來,坐下,拿起今日烤的海鳥,扯下一塊翅膀,朝著南宮珩所在的方向遞過來。
南宮珩神色一喜,快步走過去,伸手接住,一點一點靠近,見葉晟已經開吃,并沒有再踹他的意思,松了一口氣,坐在旁邊,啃著根本沒什么肉的翅膀,覺得好美味。
“前輩,你明日想吃什么?”南宮珩問。
葉晟沒說話,揪了一根草,遞給南宮珩。
南宮珩會意,讓他奏樂。
雖然葉晟隨手揪的草想要當做樂器有點難度,不過南宮珩依舊很努力地試了試。
等南宮珩吹完一首有點怪異的曲子,葉晟已吃完今日的烤肉,起身就走,并沒有回答南宮珩的問題。
事實上,從開始到現在,南宮珩都沒聽葉晟說過話。
南宮珩扔掉手中的草,嘆了一口氣,低頭,愣了一下。
葉晟剛剛坐過的地方,地上不知何時被他用石頭寫了四個字,“糖醋排骨”…
南宮珩無語望天,岳父想吃糖醋排骨?糖和醋是沒有的,排骨是可以有的,那就是,把他宰了…
不過,南宮珩可沒有忘記,這道菜,是葉纓最喜歡吃的。葉晟失憶了,卻仍記得糖醋排骨,讓南宮珩一時有些唏噓。
雖然葉晟失蹤后這些年到底遭遇了什么,南宮珩并不了解,但可以確定的事實是,他跟妻子兒女相隔天涯,眼睛瞎了,失去記憶,日復一日困在這個孤島上,換誰都得瘋啊!
南宮珩見過葉晟批注的一本書,在葉旌手中。地上的字跡,仍有幾分當年的影子,端正堅毅。
當下南宮珩有個問題,葉晟不開口,是被毒啞了?抑或是太多年沒人跟他說話,語言功能暫時被他給忘了?
不過,兩人的關系正在往好的方向發展,南宮珩打算繼續努力,早日取得葉晟的信任。不然他們誰都走不了。
這個地方被葉翎找到的可能性,跟葉晟想起葉翎的可能性差不多,因此不能指望別人,自救才是唯一的出路。
至于不知被帶去何處的宋清羽,南宮珩沒有忘記,但暫時管不到,認為他保命問題不大。
對此南宮珩遠遠地看著葉晟的時候,認真分析過。
他深深懷疑,寧蓁也活著。
把葉晟殘害至此,困在這個孤島上卻始終沒殺掉的人會是誰?南宮珩大膽猜測,或許是個愛慕寧蓁的男人,因為嫉妒怨恨寧蓁跟葉晟在一起,所以才如此折磨他。
抓走宋清羽,南宮珩倒不認為那人跟上官箬一樣,把宋清羽當做蠱王體,因為后來的事跟轉生蠱似乎也沒什么關系。
如此,南宮珩推測,宋清羽被帶走的緣由,或許跟他是葉晟和寧蓁的徒弟有關系?可南宮珩明明跟葉晟和寧蓁關系更近,為什么不抓他呢?
總之,事情從頭到尾都透著怪異,而南宮珩接下來需要做,也是唯一能做的是,跟葉晟一起,想辦法從這孤島脫身。
不過當下困擾他的不是“脫身”,而是葉晟。他給自己定了個小目標,把島上最后一只兔兔吃掉之前,必須讓岳父大人喜歡上他!
卻說宋清羽。
自從那日南宮珩被扔下船之后,他就昏迷過去,再次蘇醒,不知過去多久,而他已不在船上。
宋清羽揉了揉發疼的額頭,撐著手臂坐起來。
他在一張床上,古色古香,完全陌生的房間,裝飾簡潔雅致。
宋清羽下床,發現他身上的衣服換過,站起來,頭腦有些暈眩。
門開了,一個蒙著面紗,素白衣裙的侍女走進來,恭聲說:“公子,轎子已備好。”
宋清羽一時懷疑自己腦子錯亂了。他是誰?他在哪?備轎做什么?
“你是何人?”宋清羽蹙眉問。
“公子,請。”侍女垂眸,并不回答宋清羽的問題。
宋清羽搖搖頭,抬腳緩緩地走出去。
門外放著一頂淺青色的轎子,轎旁站著四個素衣蒙面女子。
侍女掀開轎簾,恭聲請宋清羽進去。
宋清羽低頭進去,坐好之后,感覺被抬了起來。
閉上眼睛再睜開,宋清羽知道自己不是在做夢,但比做夢還詭異。
不過,他想,等轎子停下來,應該會見到什么人吧…
約莫過去兩刻鐘時間,轎子停下,宋清羽聞到了淡淡的花香。
從轎子里出來,一開始的那個侍女引著宋清羽往某處走。
周圍繁花似錦,風景極美。宋清羽看到了許多珍稀的藥材,栽種在各處。假山流水,亭臺樓閣,如瑤池仙境一般。
侍女走得快,不時停下等宋清羽上前,如此一刻鐘之后,到了一處宮殿外面。
宮殿用玉石打造,在陽光下散發著溫潤的柔光,卻也透著三分寒涼。
侍女垂首站在宮殿門口,并未進去,似乎在等什么。
此時,宮殿之中,一個白衣纖瘦的女子正在神情專注地刺繡,半成品已能看出是給小姑娘穿的衣裳。
蒙著面紗,露在外面的眉眼如畫,卻清泠泠的沒有一絲溫度。
“阿蓁,我請了一個故人來陪你。”男人的聲音在旁邊響起。
女子手中的針一下子扎到了手指上,殷紅的血珠冒出來,她似毫無所覺,終于抬頭,看向了坐在不遠處的男子。
男子墨袍加身,面色蒼白,唇角含笑。
“放心,我對你發過誓,只要你好好地留在我身邊,便不會動你和那個人的兒女,自不會違背誓言。”男子看著女子說。
女子蹙起的眉頭并未舒展,男子輕笑一聲,站了起來,“不過,我請來這人,你見到一定會高興的,以后就讓他在你身邊伺候。”
男子話落,輕輕拍了拍手。
女子看向門口。
侍女并未進門,只一長身玉立的清瘦身影,逆著光,緩緩地走了進來,面容漸漸清晰,清絕無雙。
男子壓低聲音說:“阿蓁,你知道他是誰吧?我曾跟你說過的。”
女子身體僵硬,眸光漸漸染上了一層水霧。
宋清羽看清不遠處女子眉眼,心中一驚,脫口而出:“師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