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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3.論騙子的自我修養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

  楚明澤微微偏頭,壓低聲音:“阿鴻,虞家人不會殺我的,你快逃,不要管我!”

  阿鴻聞言,往前后看了看,然后取下自己背上的弓箭,瞄準楚明澤的心口!

  虞璘本來盯著楚明澤,突然見此驚變,瞪大眼睛,飛身沖來:“住手!”

  楚明澤卻在虞家人看不到的地方,對著阿鴻露出一抹苦笑。

  一切都發生得很快,阿鴻并沒有猶豫,一箭貫穿楚明澤的身體后,縱身一躍,跳入了海中!

  虞釗立刻命人去追阿鴻,那邊虞璘已經落在了楚明澤的船上。

  楚明澤胸口插著一支箭,血流如注,臉色煞白,看到虞璘,喃喃地叫了一聲:“家主…”話落頭一歪,暈死過去!

  虞璘從懷中取出一個藥瓶,拔開塞子,掰開楚明澤的嘴就往里倒。

  捏住楚明澤的脈搏,虞璘面色鐵青,把他打橫抱起來,飛身離開小船,上了虞釗所在的大船,讓幾個長老立刻過來,給楚明澤處理傷口止血。

  事發突然,真正第一時間反應過來去追阿鴻的人并不多,后來的人再去,已經沒有什么意義了。

  阿鴻那一箭是致命傷,不過虞家立足于世,靠的就是醫術和毒術,在這方面的造詣并不是虛的。

  虞璘第一時間給楚明澤服下虞家最珍貴的救命丹藥,且一次給他吃了好幾顆。虞家幾個長老一起上,配合默契,為楚明澤處理傷口。

  大船在海上漂浮著,虞璘面色陰沉沉地站在船頭,看著楚明澤和阿鴻乘坐的那艘小船,上面還有一灘觸目驚心的血跡。

  虞釗見追阿鴻的人范圍越來越大,心知不可能抓到那人了。他收回視線,走到虞璘身后,沉聲說:“家主,十長老昨夜放火燒古塔,趁亂盜走了塔中最重要的東西。”

  虞璘狠狠擰眉:“你說什么?他昨夜在島上?”

  虞釗點頭:“是。他昨日一早回到島上,謊稱家主被如煙所擒,騙得我們離開前去秦國。當夜他就出手盜寶。”

  虞丕從楚明澤的船上回來,手中拿了一個不大的包袱,打開給虞璘看。里面只有一身換洗的衣服,沒有別的東西。

  “既然昨夜他已逃出,為何會出現在這里?”虞璘察覺不對。

  虞釗搖頭,昨夜遺洲島上具體發生什么事,他并沒有親眼目睹。

  “先回去!”虞璘下令。

  所有的船調轉方向回虞家。

  被虞家醫術最高明的一群人合力救治,楚明澤已沒有性命之危,只是處于昏迷,尚未蘇醒。

  而阿鴻成功脫逃,失去蹤影。

  夜半時分,遺洲島上,虞煒難以入眠,正在等消息。這次虞家損失慘重,最后樹林中的古塔成了廢墟,里面的東西幾乎全都被燒毀,他已經出離憤怒了。

  接到稟報,虞璘歸來,虞煒連忙迎了出去。

  見到虞璘的同時,虞煒也看到了被人從船上抬下來的楚明澤,當即面色陰沉:“這個賤人!”

  “回去再說。”虞璘看起來還算平靜。

  議事廳中燈火通明,虞家所有長老都在,楚明澤躺在不遠處,面無血色,閉著眼睛。

  坐在主位的虞璘,聽虞煒和守塔的金長老講述了昨夜的變故。

  “爹,月宥為何會從你身邊逃走?”虞煒不解。當下也顧不得什么如煙秦華菲了。

  虞璘面色沉沉:“是上官銘。”

  虞煒不可置信地看著虞璘:“上官銘?他做了什么?”

  虞璘簡單講了在開元城的經歷,虞煒怒不可遏:“原來最近都是上官家在作祟!怪不得昨日上官夢突然來了,她是跟月宥里應外合!月宥逃走,上官夢聲稱她親眼看見,幫我們去攔截,卻讓月宥全身而退,說不定就是她暗中相助,又故意用苦肉計留下,好撇清關系!”

  而這跟虞璘擔心的,他不在虞家時被人趁虛而入,完全契合。

  “帶上官夢過來!”虞璘冷聲說。

  被虞煒軟禁在虞家的上官夢,中了軟筋散,被人架著帶了過來。

  見到虞璘,上官夢一臉怒色:“虞伯父,管管你的兒子!”

  虞煒本就跟上官夢不對付,最近心氣十分不順,聞言立刻起身,大步走過來,揚手狠狠地抽了上官夢一巴掌:“賤人!到現在你還囂張!”

  虞璘喝止虞煒:“煒兒,回來,我有話要問她。”

  虞煒冷哼了一聲,轉身回去坐下。

  上官夢歪著頭,嘴角溢血,眸光陰鷙。

  “上官夢,上官銘呢?”虞璘冷聲問。

  上官夢怒極反笑:“這個問題,應該我問你才是!我大哥來了虞家,人就不見了!現在你們又無故對我發難,想跟上官家作對,也不掂量一下你們幾斤幾兩!”

  虞璘冷笑:“呵呵,有意思。我這些年真是給上官家臉了,讓你如此不知天高地厚。”

  正在這時,看著楚明澤的一個長老稟報:“家主,十長老醒了。”

  虞璘起身走過去,就見楚明澤睫毛微顫,眼皮緩緩地抬了起來。

  “月,宥!”虞璘眸光冰寒,“你到底是誰的人?”

  楚明澤面色虛弱,動了動嘴唇,卻沒有發出聲音。

  虞釗又上前給楚明澤把脈,喂他喝了半杯溫水。

  楚明澤有氣無力地說:“家主,當時劫走我的,是上官少主…”

  虞璘冷聲說:“我知道!”

  “昨夜你盜走的東西呢?”虞煒上前冷聲問。

  楚明澤眨了眨眼睛。什么鬼?昨夜他跟阿鴻在海上漂,盜什么?

  不過這讓楚明澤對今日發生的事有了頭緒。虞煒和虞釗認為昨夜他在虞家盜寶后逃走?因此才去追他的?

  一口黑鍋浮現在眼前,要讓楚明澤猜,誰會假扮他到虞家搞事情,還能成功騙過虞家人,得手之后全身而退,唯一的可能是,南宮珩…

  楚明澤輕咳兩聲,扯動了胸口的傷,心里的“傷”也很重。又是他!還是他!怎么就是他?!!!楚明澤快要氣死了!

  當時在海上,危機時刻,楚明澤讓阿鴻自己逃,還加了一句,虞家人不會殺他。

  其實,這是楚明澤故意為之。他并不在乎阿鴻能不能逃走,他只是算準了,阿鴻不會讓他活著。

  一來是上官銘的命令,若是出了意外,就殺死楚明澤。二來,阿鴻很聰明,楚明澤的話提醒他,若是讓楚明澤活著回到虞家人手中,到時候他會做的第一件事,一定是出賣上官銘。因此,他必須死。

  楚明澤要的,就是阿鴻出手殺他。而他知道,虞璘一定會盡全力救他。因此,他不會死。

  而這,不過是個精心設計的苦肉計罷了。

  如今,阿鴻不在,上官銘不在,楚明澤在脫離虞璘視線之后所有的經歷,他一個人說了算。只要他能自圓其說,讓虞璘相信。

  但楚明澤當下最慪氣的,不是身上的傷,不是擔心他接下來會被囚禁,而是意識到,他想要的東西,被南宮珩捷足先登了!

  “月宥,回答我的問題!那些東西呢?”虞煒冷聲問。

  楚明澤神色迷茫:“我昨夜沒有回來過…”

  虞璘眸光微縮,虞煒冷哼了一聲:“昨夜我親眼見到你!你還狡辯?”

  虞璘用眼神示意虞煒住口,他冷眼看著楚明澤:“你昨日真的沒有回來過?”

  楚明澤微微搖頭:“家主…我不知道昨夜島上發生什么事…若是少主說的,我盜寶逃走,那我早跑遠了,怎么還會出現在那一片?大長老知道,我原本走的是回來的方向。”

  虞釗冷著臉點頭。的確,楚明澤是在看到他之后才調轉船頭的。

  “到底怎么回事?”虞璘冷聲問。

  楚明澤聲音虛弱:“我因為一開始沒有交代知道的事,被家主發現后,沖動想逃,當時,上官銘在場,他從我的話語之中,猜到我是虞家的蠱種宿主。同住一個屋檐下,家主對他并無防備,那次誘敵,結果是他出手,將我劫走。”

  “他要干什么?為何又放了你?”虞璘問。

  “他沒有放了我。”楚明澤苦笑,“他打算利用家主不在時,讓我回來,幫他竊取虞家秘寶。今日那個在海上射殺我的,就是上官銘的得力屬下。我的命在他手中,只能假意應承,再想辦法。那人得上官銘的命令,若是出現意外,立刻殺了我,絕不能給我開口的機會。”

  “見了我們,為何掉頭就逃?”虞釗問。

  楚明澤微嘆:“做主的不是我,駕船的也不是我。”

  “爹,他詭計多端,不能信!”虞煒冷聲說,“昨夜那人明明就是他!我看,是他昨日回來,盜寶成功,脫身之后,將寶物轉手,然后再出現,用苦肉計回到虞家來,繼續禍害虞家!他跟上官銘和上官夢根本就是一伙的!”

  楚明澤對于虞煒智商突然上線表示有些意外…

  不過,虞煒的段數在楚明澤面前,自然不夠看。

  楚明澤微微搖頭:“家主,我想,我知道昨夜假扮我,來盜寶的人是誰。”

  虞璘懷疑的目光看著楚明澤:“你知道?”

  “就是我跟家主說過的,那個在開元城暗中搞鬼,殺少主的秦夜。我們是宿敵,且他是虞澍的弟子,對虞家本就有所了解,趁著家主不在,冒充我前來盜寶,而后逃之夭夭,將臟水潑在我身上。”楚明澤臉色難看。

  話落,楚明澤視線就轉向虞煒:“少主,這就跟當初秦夜殺你,卻完美栽贓給秦華菲是一個路數,這就是他最擅長的事!”

  一提起當初的事,虞煒瞬間就炸了:“秦夜?他到底是什么人?”

  虞璘擰眉:“你當初說的那些,是真的?”

  “屬下沒有半句虛言。”楚明澤說,“他對屬下十分了解,且心智如妖,能騙過少主,其實我并不意外。”

  “不對!你走后,上官銘出手殺了秦華霆,一直在找如煙的麻煩。若是你所說的,暗地里搞鬼的是秦徵父子,那上官銘到底想做什么?”虞璘問。

  “家主,這就是兩幫人撞到了一起,各有目的。屬下猜測,上官銘動了要圖謀虞家的心思,是想趁機利用秦徵父子在秦國制造的混亂,來為自己遮掩。”楚明澤說。

  楚明澤再次把三分真,七分假的話術發揮得淋漓盡致。

  不僅自圓其說,沒有破綻,而且就連他的推測聽起來都十分可信。

  而在這其中,楚明澤依舊刻意不說南宮珩和宋清羽真正的身份,堅稱他們是秦徵的兒子,最主要的原因是為了圓上自己曾經對虞璘說的謊。若是他改口說“秦夜”這個名字是他編造的,他后面所有的話可信度都會大大降低。

  騙人的原則之一,不能出現前言不搭后語。

  楚明澤不怕虞璘再去秦國調查“秦夜”、“秦堯”這些人的身份,發現他在說謊,因為虞璘不可能查得到。

  原因很簡單,秦徵回來復仇,最后真正出現在明面上的,身份是真的,只會是秦徵和如意這兩個人,因為他們本就是秦國的人。

  其他的,南宮珩和葉翎那些異族人,是不會讓外人知道他們的真正身份的。目的是為了遮掩他們的來處,保護他們故鄉的親人朋友,避免被仇家追查過去。

  而事實上楚明澤很清楚上官銘的真正目的,這一點他也沒有告訴虞璘。他說上官銘在圖謀虞家,這只是上官銘在抓到楚明澤之后被楚明澤攛掇,臨時起意。他最初的,最重要的目的是找到南宮珩,進而得到上官家流落在外的寶物。

  楚明澤不想讓虞璘知道那么多,因為沒必要。那寶貝未必在南宮珩手中,南宮珩應該也不會知道上官銘在找。楚明澤已經知道是什么東西,若是有機會,他打算自己去可能的地方找找。

  “我根本不知道什么秦夜!放了我!”上官夢被楚明澤洗脫了嫌疑,開口冷聲說。

  虞煒目光不善:“放了你?就算你跟秦夜不是一伙的,你跟上官銘可是親兄妹!我爹那樣信任他,卻被他背后捅刀子,你想離開虞家,等著上官銘提頭來換!”

  虞煒這話一出,就是已經信了楚明澤的說辭。

  “家主,我是有錯,但我不可能跟秦夜為伍,因為我們一直都是你死我活的關系。他這次又蓄意陷害我,家主也看到了。”楚明澤沉聲說,“上官銘,是那日他來虞家送請帖,我才第一次見到,之后我們的來往,家主都看在眼中。”

  直到現在,楚明澤才正面解釋,撇清自己。而前面那些鋪墊,已經成功大半,且用“事實”來說話,更容易讓人信服。若是他從一開始就蒼白地辯解,后面不管再說什么,聽起來都會讓人覺得是在為自己開脫,可信度將會降低很多。

  “爹,那個秦夜,我要讓他不得好死!”虞煒厲聲說。

  “家主,小心上官家。”虞釗看了一眼上官夢,意有所指。

  已經中了一次調虎離山計,又知道上官銘在圖謀虞家,若是接下來虞家再次大肆出動,前去秦國報仇,給了上官家可乘之機的話,后果就真的糟了!

  虞璘知道虞釗的意思,微微點頭:“秦徵父子既然回秦國,就不會跑。上官銘也跑不了。接下來的事,從長計議,不可沖動。”

  話落,虞璘再次看向楚明澤:“十長老好好養傷。”態度和緩了不少。

  楚明澤點頭:“多謝家主救命之恩。”

  虞璘話落轉身:“去古塔那邊看看。”

  不多時,虞璘親眼見到虞家藏寶的古塔如今的樣子,怒火中燒。

  不過事已至此,虞璘不敢再掉以輕心,打算接下來好好謀劃一下如何復仇,把那些秘寶找回來。

  虞璘回到他的住處,落座休息片刻之后,突然想起什么,起身打開機關,進了密室。

  下一刻,虞璘憤怒的嘶吼響徹虞家!丟失的宿主,就是他的另外一條命,現在他跟虞煒當初突然被南宮珩殺死的感受沒什么差別!而且密室暗格中藏著的,才是虞家最重要的寶物!也沒了!

  楚明澤才剛閉上眼睛,就聽到虞璘的聲音,他在想,肯定是南宮珩昨夜還做了別的事,虞璘現在才發現。

  楚明澤認真思考了一下,猜到了一種可能:虞璘肯定有宿主,藏得很隱秘,因此出了問題別人也不會發現。大概,也許,可能,應該就是,南宮珩順手把虞璘的另外一條命給弄沒了吧!

  作為宿敵,楚明澤此時也不得不在心中感嘆,忽略他差點背黑鍋,不帶感情色彩地評價,南宮珩真是干得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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