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云遮月,涼風起。
楚明澤背對著上官銘,站在門口,微微仰頭,看著外面。
被送給南宮珩當“見面禮”,結果會如何?
楚明澤很認真地思考了這個問題,而后,轉身,不怒反笑,坐回原來的位置,看著上官銘說:“先前在遺洲島虞家,偶然得知上官家在尋找一樣遺失的寶物。請問,上官少主找表弟,是為了人,還是為了某樣寶貝?”
上官銘神色淡漠:“月宥,在我面前耍手段,無用。”
“其實,我只是想說…”楚明澤聲音頓了一下,神色認真,“上官少主最近想必見識到了你那表弟的本事,雖然我不想承認,但他真是我平生所見最難對付的人。若你不是單純為尋親才找他,是沒有任何可能騙過他的,因此,也休想從他手中得到任何東西。”
上官銘眸光微暗:“我連他是什么人都不知道,為何要相信你這番毫無根據的話?說這些之前,你是不是應該把理由講清楚?”
“過往的事,我不想提。方才的話,信不信隨你。”楚明澤話落,雙臂交疊放在桌上,低頭,閉目假寐。
房中很安靜,約莫過了一刻鐘之后,上官銘再次開口:“看來,你可以幫我。”
楚明澤唇角微勾,睜開眼,緩緩地直起身來,看著上官銘說:“看來,你的確不是為尋親,只為尋寶。”
“我目的達成,你可活命,且自由。否則,死。”上官銘冷聲說。
“好說。我要知道,你找的是什么東西,或許我見過。”楚明澤說。
上官銘神色淡淡:“一塊玄鐵令牌。”
“什么樣子?有什么用?”楚明澤又問。
上官銘從懷中拿出一張薄薄的羊皮卷,打開給楚明澤看,上面畫的就是一塊令牌,乍看并沒有什么特殊之處。
“做什么的?”楚明澤再問。
上官銘把羊皮卷收起來,微微搖頭:“你不需要知道。”
楚明澤點頭:“合理。我沒見過這東西,也不清楚是否在他手中。這種局面,我可以給你一個建議。”
“說。”上官銘冷聲說。
“向他示好。”楚明澤說,“你只有想辦法取得他的信任,才有希望得到想要的東西,最好是讓他主動交出來。這很難,但你必須做到。若是跟他耍手段,或者來硬的,你一定會輸得很慘。”
“我們素未謀面,如何示好?”上官銘問。
“你不是都準備把我交給他做見面禮嗎?”楚明澤輕笑,“不過這個見面禮對你沒什么好處,不建議你嘗試。你想引他出來,其實很簡單,殺了如煙。這就是他出現在秦國的目的。”
話落,楚明澤又微微搖頭,改口說:“不,不能直接殺如煙,最好是廢掉她,抓起來,作為見面禮送給你那表弟。他應該很樂意見如煙生不如死。”
“如你所言,他自己就能做得到。”上官銘說。
“當然。”楚明澤輕輕頷首,“我并不懷疑他的能力。事實上如煙現在已經危機四伏了,而你那表弟連個影子都沒露,幾乎不廢吹灰之力。不過他的問題在于沒有人手,與諸多焰衛保護的如煙正面對抗并無優勢。因此,一直躲在暗處,擾亂局勢,借刀殺人。這是風險最小,最好控制大局的選擇。”
見上官銘沉思,楚明澤神色平靜地說:“若你不急,愿意等,也無妨。等到何時他把如煙那群人除掉,成為秦國掌權者,你再找他相認。不過到那時,我找不到任何他要認你這個天降表哥的理由。機會轉瞬即逝,端看你想要什么結果。”
“你以為這樣我就會放了你嗎?”上官銘冷聲說。
楚明澤搖頭:“當然不會,你甚至不會給我任何自由,因為怕我壞事。我可以接受,總比被帶回虞家,像個畜生一樣天天被放血來得好。”
“說了這許久,還不知道,我那表弟,叫什么名字?”上官銘問。
“他叫楚明澤。”楚明澤神色淡淡地說。
上官銘蹙眉:“楚明澤?他的父親是什么人?”
“一個人渣,不值一提。”楚明澤說,“我騙虞璘說,他叫秦夜,是秦徵的兒子,其實并不是。他是秦徵的徒弟,頂多算半個兒子。”
“我需要更多信息。”上官銘說。
“不,你不需要。你只需要知道,你偶然從虞家得知,有人冒充上官家公子,懷疑是你姑姑流落在外的兒子,因此特地前來尋找確認。因為不得相見,且你看如煙不順眼,于是出手對付她,只為引出可能是你表弟的人。”楚明澤對上官銘說,“這些,便已足夠。你知道得更多,表現不對,只會引起懷疑。”
上官銘皺眉:“你并非可信之人。”
楚明澤點頭:“的確。但我給你的建議,不會給你帶來任何不好的結果。成功,則離你的目標更近一步,若失敗,又有什么妨礙呢?難不成上官家少主斗不過如煙一個賤人?這我可不信。”
上官銘沉默,片刻之后起身走過來。
楚明澤見上官銘靠近,不閃不避。
上官銘揮掌劈在楚明澤后頸,楚明澤暈倒,被上官銘的屬下帶走。
“灌了藥,藏好,不要讓他醒過來。”上官銘說。
此時,在開元城一處不起眼的民宅里,南宮珩和宋清羽正在對弈,葉翎已經睡了。
最近他們兩人都是晝伏夜出,這會兒是剛從外面回來沒多久。
“秦華菲躲起來,伺機而動,目標應該是如煙的位置,但成功的可能性,不到三成。”宋清羽落下一子。
“不要小看一個無路可走的女人,尤其是,她是焰衛。”南宮珩微笑。
宋清羽微微搖頭:“我認為,如煙真正的實力并不弱,否則僅憑不要臉,走不到如今那個位置。從小送秦華菲去當焰衛,足可見她的野心和狠心。她沒有底線和良知,什么事情都可能做得出來。”
南宮珩點頭:“所以,讓別人動手,才最好。”
“虞璘用楚明澤引誘我們,但被另外一伙人救走,你覺得是誰?”宋清羽問。
如楚明澤所料,那么明顯的陷阱,南宮珩不可能現身。最大的問題的確是沒有人手可用。
救人的是什么來路,南宮珩和宋清羽當時并沒有追蹤到。
“顏姑娘?”南宮珩挑眉,“他的可能性最大,不過也未必。”
“虞璘跟如煙鬧掰了,對我們有利。”宋清羽說,“但我們接下來要更加小心,一旦冒頭,虞璘真正要對付的還是我們。”
南宮珩輕笑:“急什么?等著瞧吧,現在好戲才剛剛開場。”
南宮珩偷聽到如煙和秦華苒的對話,透露給秦華菲,避免秦華菲被虞家抓走,因為那樣就沒有母女相殘的戲碼了,不好。
而南宮珩故意模仿楚明澤的筆跡去寫那封信,并不能保證結果如何,或許那對楚明澤不會造成任何影響。
但,試試何妨?局勢越亂越好,因為亂起來的只會是明面上的這幾派人,南宮珩一行在暗處,很安全,完美的觀眾角度,好戲已經上場。
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分,開元城中萬籟俱寂。
太子府中,秦華霆猛然驚醒,就見一道黑影站在床邊。
秦華霆下意識地想要喊人,就聽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大哥,是我。”
“秦華菲?!你想干什么?”秦華霆眼神戒備,悄悄握住了枕頭下面的匕首。
秦華菲卻在床邊坐下來,看著秦華霆的神情,微嘆一聲:“我們可是孿生兄妹,你不必把我當洪水猛獸吧?若我想害你,你現在已經死了。”
秦華霆神色一僵:“廢話少說!你大半夜為何來此?”
“大哥應該知道,我已成為母皇的棄子,她要把我交給虞家,不管我的死活。”秦華菲幽幽低語,“從小,你當著太子,金尊玉貴,秦華苒作為幺女,千嬌百寵。只有我,因為習武天賦好,就活該受苦遭罪,被母皇培養成了她的刀,她的劍,她的傀儡。我以為,只要我足夠出色,她便會重視我,甚至是讓我做她的繼承人…”
秦華霆冷哼了一聲:“異想天開!”
“的確是異想天開,但并非因為你是太子。”秦華菲冷笑,“大哥,你對我從來都構不成威脅,不管你是否承認。因為真相是,不管是你,還是我,都不是母皇真正想要的繼承人。”
秦華霆面色一沉:“你是想說秦華苒才是母皇真正中意的?”
“她?”秦華菲面露嘲諷,“她算什么東西?一個虛偽又做作的賤人罷了!”
“那你什么意思?難道母皇還有別的不為人知的孩子?”秦華霆神色一變。
秦華菲搖頭:“大哥你未免太天真了。你以為,母皇這些年為何那樣巴結虞家?”
秦華霆冷哼:“轉生蠱!你以為我什么都不知道?否則若是虞煒真死透了,虞璘見到你就會下殺手,不會給你活到現在的機會。但這種東西,頂多就是多一條命,還要找到未必存在的同生之人,就算重活,依舊要經歷生老病死,有什么意義?”
“看來,大哥你是真不知道,母皇想要的是什么。”秦華菲搖頭,“若是虞家能養出完全不受限制的轉生蠱,譬如,母皇身死,靈魂重生在我體內,便一下子可以年輕十幾歲,你覺得她會不會為之瘋狂?”
秦華霆嗤笑,仿佛聽見了什么笑話:“這怎么可能?”
可下一刻,秦華霆神色一凝:“你不是在跟我開玩笑吧?真的會有那種逆天之物?”
“我沒見過,但虞家人聲稱有,母皇相信。虞家一直都很陰毒邪門,世世代代跟蟲子打交道的人,沒什么不可能。我覺得,這世上沒有不想得永生的人吧?尤其是帝王,尤其是,我們那位野心甚大的母親。”秦華菲說,“你以為母皇是怕虞家?其實是她對虞家有所圖,因此不想得罪,甚至不惜犧牲我這個親骨肉!你以為,你對母皇有多重要?秦華苒又有多重要?她只愛自己罷了!必要的時候,我們都會成為她逐利途中的墊腳石!”
秦華霆面色難看:“你想怎么做?”
“本來,這秦國的皇位,該是大哥的。”秦華菲看著秦華霆眼眸幽深地說。
秦華霆眸光一寒:“你想利用我,對付母皇?算盤打得不錯。”
“大哥,我們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不存在誰利用誰,合作而已。我一旦被母皇或虞家抓到,不會有好下場,現在只求活命。”秦華菲說,“其實,如今正是大哥翻身的好時機。”
“當下這么亂,秦徵一派在暗處虎視眈眈,哪里算是好時機?推我出去當靶子嗎?”秦華霆冷聲說。
“大哥此言差矣。秦徵是誰?那是我們嫡親的二叔,與父皇兄弟情深。跟他有仇怨的是母皇,與我們何干?就算大哥先前曾派人去對付秦徵,既然失敗了,并未傷到他,就沒什么大不了。”秦華菲說,“若是秦徵奪走母皇的位置,原本支持大哥的人,就會轉而支持他,因為他也名正言順。到那時,大哥是真的一點機會都沒有了。”
秦華霆握拳:“你接著說!”
“我說當下是個好時機,絕非胡言。若大哥能夠推倒母皇,坐上本該屬于你的位置,秦國上上下下自然沒有不服的,這是其一。其二,秦徵報仇的對象是母皇,大哥若是替他把母皇解決了,到時候再昭告天下,說父皇是母皇毒害,你隱忍蟄伏幾年,終于大仇得報,肅清了禍亂秦國皇室的妖婦。你猜,秦徵還會為難你嗎?父皇說過,他可是最正直的人。”秦華菲語重心長地說。
秦華霆眸光閃爍,顯然是心動了。
“大哥,不要怕,我會盡全力幫你的。我要讓母皇付出代價!”秦華菲的手,按在秦華霆肩膀上,仿佛是在給他力量。
秦華霆握拳重重地砸了一下床:“我已忍母皇很久了!她根本不在乎我這個兒子,否則為何要搶走本來屬于我的皇位,讓我這個太子成為一個沒有實權的笑話?她還總是看不上我!那個水性楊花的女人,做過多少見不得人的事,我都替父皇不值!”
秦華菲點頭:“大哥,你現在醒悟還不晚。再猶豫下去,下一個被母皇舍棄的人,將會是你。到時候,你怕是連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秦華霆冷聲說:“皇位本就該是我的!我不過是想拿回來,天經地義!”
“那我們現在可以商量一下,接下來怎么做。”秦華菲眼底閃過一道暗光。
清晨時分落了雨。
雖然最近開元城經歷過幾次搜查,但并沒有真正影響到平民百姓的生活,至少表面看起來,風平浪靜。如煙宣稱的叛徒秦徵,到現在連個影子都不見。
上官銘采納楚明澤的建議,決定對如煙動手,用這種方式,引出南宮珩,并作為見面禮。因此,他已召集帶來的所有高手,伺機而動。
秦華霆和秦華菲兄妹暗中聯手,密謀造反。秦華霆拿出一份先皇遺詔,真假難辨,但上面赫然寫著把皇位傳給他,而他暗中養了不少私兵。
秦華菲雖然沒有焰衛可用,但她作為焰衛出身,對于怎么對付焰衛十分了解。
至于明面上已經離開的虞璘,隱入了暗中,等待獵物出現。誰對如煙出手,就會被虞家盯上。
而搞事情小能手南宮花瓶,此刻那是相當悠閑,身邊兩個美人兒陪著,喝喝酒下下棋,夜里出去溜達一圈兒看看情況,不負葉翎曾對他的“鬼兄”愛稱。
這會兒葉翎坐在廊下,看雨霧蒙蒙,微風拂面,沁涼清爽。
南宮珩身子歪倒,躺在葉翎腿上,閉著眼睛,愜意地小憩。
宋清羽從不遠處的小廚房出來,腰間系著一塊粗布碎花圍裙,笑意清淺:“小葉,我剛做好面條,但今日落雨,天氣涼些,不如吃火鍋?昨日采的蘑菇很鮮,燉雞湯做鍋底,怎么樣?”
葉翎點頭:“好極了,辛苦清羽。”
“我覺得做菜挺有趣的。”宋清羽話落,轉身又回去了。
葉翎捏了一下南宮珩的耳朵:“看把你懶的,自己不干活,還不讓我做,整天就知道使喚清羽。”
“小葉子,你這可是冤枉我了。堯堯總也娶不上媳婦兒,得讓他發展一下一技之長,譬如做飯,繡花之類的。”南宮珩閉著眼睛,唇角微微翹起。
“這樣就能更快娶上媳婦兒了?”葉翎笑問。
南宮珩嘿嘿一笑:“不,這樣他就不需要媳婦兒了,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