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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6.天牢得真相

  忠勇候府。

  葉昭進慈月居,聞到香的氣味,捂著胸口又咳嗽起來,卻也沒有把常年關著的窗戶打開。

  房間里光線幽暗,有點悶,岳氏抬眼看葉昭,神色淡淡地說:“那丫頭去找你,說什么了?”

  葉昭落座,面色陰沉:“她說,替她的父親跟我道歉,要找神醫門的風少主來,為我醫治。”

  “自從她嫁去云家沖喜,整個人都變了。”岳氏撥弄著手中的佛珠,“過去一年,她行事作風那樣張狂,怎么突然轉性了?”

  “她絕不是臨時起意來看望我們,我懷疑,她是來調查葉晟死因的。”葉昭冷聲說。

  “那些事,咱們早商量過,我都跟她講了,她查不出什么破綻。”岳氏眼眸微垂,“當年知情的人,都已不在了。”

  “娘,你忘了一個人。”葉昭面色沉沉。

  “誰?”岳氏神色一變。

  葉昭開口,緩緩地說:“死而復生的云堃。”

  岳氏眸光一冷:“他還在天牢里?皇上為何遲遲沒有把他斬首?”

  “皇上的心思,誰知道?”葉昭沉著臉說,“云堃跟葉晟關系不淺,當年總在一處。他對咱們家的很多事,都是知情的。葉翎若是聽了娘講的當年往事,跑去找云堃求證的話…”

  “她不該有所懷疑的!”岳氏眼眸一暗,猛然用力,手中的佛珠串子崩開斷掉,佛珠落了一地。

  看著地上滾動跳躍的佛珠,岳氏腦海中浮現出今日見到的葉翎,絕色美貌,溫柔可人,但不久之前,她可是威名赫赫的大將軍…

  這個丫頭,跟她記憶中那個虛榮膚淺的蠢貨,判若兩人。岳氏心底突然涌出一絲不安來。

  “我會找人,盡快把云堃處理掉。”葉昭眼底閃過一絲殺意。

  “要做的神不知鬼不覺,不能留下任何破綻!”岳氏手中捏著一顆佛珠,猛然攥緊,“早知道,當年就該把那三個小雜種都解決掉!留到現在,養成了禍害!”

  “娘,現在說這些也沒用了。”葉昭搖頭,話落再次捂著胸口,劇烈地咳嗽起來。因他當年傷到心肺,一直沒好。

  靖王府。

  下晌葉翎突然問起:“墨竹,跟隨平王謀反的逆賊,都斬了嗎?”

  墨竹搖頭:“沒有,還在天牢中。”

  葉翎若有所思。

  楚皇先前沒有將平王親信斬首,應是要等平王一家先死,再處理那些小嘍啰。如今平王已死,平王世子在逃,楚皇留著云堃之流,是要做誘餌嗎?雖然不會有什么用…

  而云堃當初口口聲聲對葉翎說,他從來都是葉晟的影子。他們應是自小相識,少年時就一起進入軍中打仗的。

  所以,葉翎在想,岳氏所講的,葉晟十八歲那年,因為愚蠢沖動犯下的大錯,云堃會不會是知情的?

  葉翎打算到天牢去探望云堃,跟他聊聊。

  但天牢中的死囚,是不允許探視的。就在葉翎想著,是否只能喬裝打扮混入天牢時,宮中來人,楚皇命葉翎入宮覲見。

  葉翎對著鏡子看了看,露出一個柔柔弱弱的淺笑,表示滿意。

  南楚皇宮中素來不準下人進入,墨竹在外等候。葉翎一個人,緩緩地往前走,帶路的太監也不敢催。

  進御書房,見到楚皇,葉翎躬身行禮。

  “平身,坐吧。”楚皇打量葉翎,她比起之前,整個人的氣勢都弱了下去,臉色發白。

  “身體如何?”楚皇問。

  “回皇上的話,在慢慢好轉了。”葉翎柔聲說。

  楚皇嘆氣:“你的武功…”

  “等把身體養好之后,重新再練吧。”葉翎眸光微黯。

  “你放心,只要你身體康復,想再當大將軍,朕隨時可以讓你復職。”楚皇對葉翎說。自從葉晟死后,葉翎是楚皇遇到的最滿意的臣子,沒有之一。

  對于如今被委以重任的葉纓和宋清羽,楚皇需要再考察一番。

  “多謝皇上信任。”葉翎點頭。

  “迄今為止,朕尚未找到平王的家眷,楚明澤也不知所蹤。留著他們,遲早是個隱患。對此,你有何良策?”楚皇問葉翎。

  葉翎就知道,楚皇找她,不會只是為了關心她的身體,定然有事。

  思忖片刻后,葉翎開口說:“皇上,找人這件事,找不到,著實沒有辦法。不過當初楚明澤跟平王的家眷分開行事,假如他們失去聯絡,不在一處的話,倒是可以利用一番。”

  “哦?你的意思是?”楚皇神色微動。

  葉翎說:“皇上不妨放出消息,已抓到除了楚明澤之外,其他的平王家眷。做個局,不要留下破綻。或許,可以引出楚明澤。不過也有極大的可能會沒用,只能試試。”

  楚皇點頭:“好,就依你所言,試試吧。”

  “有件事,想請皇上準允。”葉翎恭敬地說。

  “你說。”楚皇點頭。

  “我想到天牢中,去看看云堃。”葉翎說。

  楚明不解:“看他做什么?”

  “我父親的事,至今仍有疑團未解。不知誰給他下的毒,也不知他是否還活著。”葉翎實話實說,“如今我這身體,打不了仗了,但為了避免再被楚明澤那樣的人,利用我父親的事設計欺騙,我想調查一下當年的事。”

  葉翎看著楚皇的面色,就見楚皇微嘆一聲:“你有心了,這確實是正事。若是不調查清楚,容易被人鉆空子。當年朕派人查過,沒有結果。既然你決定了,就放手去查吧。有什么進展,隨時向朕稟報。”

  “是,多謝皇上。”葉翎恭敬地說。

  出宮時,葉翎手中多了一枚金龍令牌。這京城之中,包括皇宮和天牢在內,手持金龍令,都可自由出入。

  進馬車,葉翎吩咐趕車的云忠:“走小路,去天牢。”

  天牢重兵把守,守衛森嚴。

  葉翎手持金龍令,帶著墨竹,一路暢通無阻,到天牢最深處,見到了云堃。

  云堃手腳都被鐵鏈束縛,坐在角落里,埋著頭,雜亂的頭發如枯草般遮著臉。聽到牢門開啟的聲音,沒有任何反應。

  葉翎示意墨竹留在外面看著,不準任何人靠近。

  走到距離云堃一米遠的地方,葉翎駐足,叫了一聲:“云堃。”

  鐵鏈響動,云堃緩緩抬頭,看向葉翎。他瘦了很多,額頭的傷因為沒有好好處理,潰爛流膿,整個人骯臟狼狽。

  “你是來送我上路的嗎?”云堃低聲問。

  可怕的不是死,而是等死。一日一日的恐懼煎熬,折磨著云堃,他現在甚至希望早點有個了斷,好過于在死牢之中,夜夜聽著鬼哭狼嚎。

  “想死?怕了?”葉翎就在旁邊席地而坐。

  云堃又看了她一眼,對于她在這樣骯臟的地方竟然如此從容,有些訝異。

  “不管你想從我這里得到什么,都不用白費力氣了。我必死無疑,無話可說。”云堃的聲音透著深深的絕望。

  他甚至不再哀求葉翎救他跟尤氏的那雙兒女,因為他知道,沒有可能,也沒有意義了,就算兩個孩子活著,也不會有好日子過。

  “云堃,當初你抓了云修,想除掉我,卻不忍傷害云修。”葉翎輕聲說,“我知道,你還是有良知的。”

  云堃的手,微微顫了一下,就聽葉翎接著說:“你只是不甘屈居人下,想要出人頭地,封妻蔭子。雖然對你的手段不敢茍同,但我可以理解你的心情。”

  云堃低著頭,突然笑了起來:“你不會理解的…你說這些,不過是為了哄騙我,取得我的信任…”

  “我理解與否也并不重要,你是將死之人,但你的原配夫人和你的兒子云修,以后還要仰仗我活著,何必再跟我作對呢?你要造反,反的也不是我,我們無冤無仇,只是各為其主罷了。”葉翎神色淡淡地說。

  云堃沉默,葉翎耐心等著。

  良久之后,云堃開口問:“你真的會一直護著你婆婆和修兒?”

  “你知道我會。”葉翎說。

  云堃又沉默了片刻之后,問葉翎:“你想從我這里知道什么?”

  “我爹不是葉家親生的,是撿來的,這件事,你知道嗎?”葉翎問云堃。

  云堃眼眸微縮:“你聽誰說的?”

  “我祖母今日親口跟我講的。”葉翎說。

  “怪不得…”云堃喃喃地說。

  “怪不得什么?”葉翎覺得,她問對人了。

  云堃突然冷笑起來:“我曾聽到過葉昭背地里叫葉晟小雜種,當時,還以為聽錯了。”

  葉翎面色微沉:“葉家三兄弟,關系如何?”

  “關系就是,表面兄友弟恭,實則從小到大,葉昭和葉勛都沒拿正眼看過葉晟,他永遠都是被那對兄弟聯合起來欺負的那一個,葉昭主導,葉勛跟從。同在國子監讀書,葉晟總是受到夫子夸贊,有一次,因為他的字寫得最好,得到夫子獎賞的一支筆。葉昭說要看看,拿過去就折斷了,說是不小心。”云堃緩緩地說,“類似的事情,我能跟你講一百件,呵呵。”

  “當時年幼,我們總在一處玩。有一次,葉昭又‘不小心’劃破了葉晟的臉,流了好多血,我給他捂著,去找葉家夫人說理。你那祖母,心疼地摟著葉晟,說的第一句話是,‘你大哥是無心的,你怎么總是這么不小心’。”

  云堃嗤笑:“我一直都不懂,為何他們三兄弟之中,容貌最出色,頭腦最聰明,最懂事的葉晟總是不得母親喜歡,他自己也不懂。很多次,他努力地想要討你祖母歡心,最后得到的都是責罵。有一次,我印象深刻,冰天雪地里,他被罰跪,葉昭拉著葉勛,在他身后,沖著他背上撒尿,我親眼看到的。”

  “葉家唯一對葉晟好的,只有你祖父,但他鎮守邊關,常年不在京城。便是他回來,葉晟的性子,也絕對不可能告狀的,就算告狀,也會被倒打一耙。都是幼年的事,葉晟不是沒有反抗過,只是你祖母永遠不會向著他。他有一次打了葉昭,很輕的傷,你祖母拿著板子抽他的臉,打得他吐血高燒,差點沒命。直到他十二歲,跪求你祖父帶他去邊關,才終于離開葉家。”

  “如今你們姐弟得了勢,我想當年知情的人,怕是都死光了吧。你祖母突然跟你說,葉晟是撿來的?還想讓你報養恩不成?可笑!”云堃滿面嘲諷。

  長大后,云堃與葉晟之間感情變質,但彼時年幼,沒有利益糾葛的年紀,他是葉晟凄慘童年的見證者。

  葉翎沉聲問:“我祖父是怎么死的?”

  “葉晟少年時,在軍中就闖出了名堂,后來,葉昭和葉勛兄弟都去了。我跟隨我父親,同在北疆鎮守。”云堃說,“葉昭嫉妒葉晟,急于表現,有一次,不經你祖父同意,自作主張跑去燒北胡人的糧草。哪兒那么容易啊,他那個蠢貨,輕易就落入了北胡人的陷阱。你祖父趕去救他,為他擋了一箭。最后是葉晟單槍匹馬殺過去,救回了你祖父和葉昭。不過箭上帶毒,你祖父最終沒有救過來,葉昭傷到心肺。那件事,知道內情的人極少,因為你祖父臨死前,叮囑葉晟照顧好母親和兄弟。因為你祖父的遺言,葉晟攬下了那次的罪責,挨了一百軍棍,從將軍被貶到了小兵。”

  “我祖母說,是我爹沖動妄為,害死了我祖父,害得葉昭重傷。”葉翎冷聲說。

  云堃聞言,愣住了,繼而大笑起來:“我承認我不是什么好東西,被權勢迷了心。但你那祖母,還有你那大伯,無恥程度,我真望塵莫及!雖然我嫉妒葉晟,想要超越他,但我敢說,他這輩子唯一做過的愚蠢又可笑的事,就是小時候,傻乎乎地想要得到你祖母的認可和疼愛!哈哈哈哈!”

  葉翎眼底寒光肆虐。不久之前,岳氏手中拿著佛珠,對葉翎說過的話,猶在耳邊。她那樣理直氣壯,那樣振振有詞,仗著死無對證,歪曲事實,顛倒黑白!

  “葉翎,不管你信不信,我從沒有把葉晟當敵人,他是我的兄弟,是我的對手,我沒有害過他。我效忠楚南灃,只是想證明自己,想超越葉晟。”云堃低聲說,“我知道,那些年我不在,葉晟對我的妻兒關照很多。事到如今,我沒什么好說的,只求你,照顧好你婆婆和修兒。”

  葉翎走出幽暗的天牢,微微仰頭,原本晴朗的天氣烏云密布,看著像是要下雨。

  “主子,回府嗎?”墨竹問。

  葉翎收回視線,面色冰寒:“去忠勇候府!”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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