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和老人家的一番交談,蘇玖明白了,現在他們處于一個靈飛大陸的邊陲小城附近。
不過祖孫二人卻并沒有住在城中,而是住在距離安城不遠處的村落。
據他們二人所說,城中如今住的都是修真者,就算能住進成里的普通人,也都是和修真者有些關系的存在。
老人家說這番話的時候神色十分的平淡,只是蘇玖依然從那平靜的情緒中看出了他的些許不滿。
一個城池住的都是修真者?單是這一條,蘇玖就覺得十分的不正常。
“安城在最初的時候,便都是修真者生存的城池么?”
“怎么可能!曾經的安城…”
“小菲,天色不早了,該回家了。”老人家適時的打斷了小孫女的話,但因為他那微微拔高的音調,還是無可避免的嚇到了小孫女。
可以說十分的刻意,刻意到便是蘇玖有心忽視也無法做到。
蘇玖盯著老人家看了看,她現在十分確定,老人家似乎在害怕著什么。
蘇玖看了一眼還在昏迷中的云環翎,心下微轉“老人家,我的這位朋友還在昏迷之中,不知道可否能先借住一下。”
小姑娘猛然看向蘇玖,眼底是藏不住的驚喜。
老人家看著小孫女雀躍的模樣,到底沒忍心拒絕“不閑簡陋的話,便來吧。其實以你們的身份,完全可以入城享受更好的待遇。”
蘇玖挑眉“哦?在安城之中,修士的身份已經和待遇掛鉤了么?”
老人家再度沉默,似乎并不愿意多談。
蘇玖架起云環翎跟在祖孫二人的身后,心里卻是止不住的想,看來這老人家心里裝了不少的事情。
等蘇玖跟著那祖孫二人到達他們所居住的村落的時候,已經過了一個時辰了。
按理說,這里距離安城確實不遠,但也僅僅是針對修士而言,一個普通人要想去安城,一個來回,便是兩個時辰的時間,于他們來說絕對算不得近。
但就是這樣的情況,他們依然堅持來安城的郊區采集藥材,可見生活上有多么的不容易。
所以,蘇玖越發的好奇,這里到底都經歷了什么才能讓連普通人都出來采集藥材,他們就不怕碰到妖獸?
要知道沒開智的妖獸可不會跟你講人性,普通人遇到了,那便是一個死字。
除此之外,蘇玖這一路也一直在關注這個老爺子。
在拖離安城范圍的時候,她明顯感覺到老爺子像是卸下了某種枷鎖一般,松了一口氣,而進了自己的村落之后,更是連腳步也變得輕快了起來。
蘇玖看了一眼村口立著的歪歪扭扭的石碑。
石碑上面刻有不規整的三個大字“祥和村”。
放眼望去,祥和村倒也對得起這個名字,它雖然稱不上與世隔絕的桃花源,卻也帶了幾分它特有的安寧之感。村落內很干凈,至少,在蘇玖的眼中沒有亂七八糟的東西。
村落內,各家各戶散落于各處,沒什么規律可言,幾家炊煙裊裊似在生火做飯,幾家門窗大敞,也好似并不擔心會有人于此偷盜。
村口原本在玩鬧的幾個孩童,見到來人,紛紛圍攏了過來。
小菲笑瞇瞇的將竹籠中的幾個普通甜果兒分給伸手的孩童。
孩童禮貌的認真謝過后,又將目光落在了蘇玖和她背著的云環翎的身上。
“小菲姐姐,你家今天是有客人么?”
小菲點頭“是啊,姐姐家今天有客人。”
帶頭的孩子王是個機靈的“那我們今天就不打擾你了!”說完,對著小伙伴們招了招手,原本還圍在小菲身邊的小不點們,立刻便散了個干凈。
一行四個人,很快便到了老人家的住所。
老人家將他們二人帶到了一個空屋子中,只不過這空屋子因為許久不曾住人,早就落滿了灰塵。
“這間房因為許久沒有人住便擱置成了一個雜貨間,兩位能否登上片刻,我這就讓小菲打掃出來。”
蘇玖打量了一下房間,手中驟然多出了一張發著光的符篆,符篆所過之處,灰塵自動消失不見,直到符篆光芒消散,房間也再度變得干凈了起來。
老人家看著蘇玖手中那被用過的符篆自動分解成塵埃,目光輕微的閃爍了一下。
“果然是神仙手段啊。”
小菲也雙目亮晶晶的看著蘇玖,眼底氤氳著羨慕和可惜之色。
“可惜了,我沒有靈根,不然有一天我也能這般不費吹灰之力的打掃房間了。”
老人家嫌棄的看了一眼自家的小孫女“你也就這點出息了,不想著騰云駕霧,一劍破萬法,竟想著用術法打掃房間。”
小菲卻也不生氣,甚至依然笑道“所以啊,這才是我沒有靈根的主要原因,胸無大志,連老天爺都覺得給我靈根就是浪費。”
同一時間,蘇玖已經將背上的云環翎放躺在了床上。
原本還在教訓小孫女的老人家看了看云環翎又看了看蘇玖,嘆息“你執意要和我回來,也是有問題要問我吧。”
蘇玖點頭“之前在安城郊外,總見你欲言又止…所以我猜,你應該是有什么想說,卻不敢說,是因為怕隔墻有耳么?”
安城,修士的天下,但凡修士又有哪個不是耳聰目明,老人家對她并沒有敵意,那么故意什么都不說,很大的可能便是因為懼怕城中的修士,怕說了什么不該說的再慘遭滅口之類。
老者點了點頭,帶著蘇玖移步到了一個疑似于廳的地方,將小孫女支開,這才對蘇玖開了口。
“小友都想知道什么。”他已經平安了一輩子,若是可以,在最后這段時光里,依然布想招惹修士,只可惜有些事情不是說逃避就是有用的。
云環翎沒有直入正題,而是看著小菲離開的門口道“在我提問之前,刻意支開你的孫女,是為了保護她?”
老這微微垂下眼斂“現今世道,知道的越少才能活得越久。”
蘇玖輕笑,低著頭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是神色莫名的有些悠遠“知道的越少才能活得越久么?”
“若是可以,我希望小菲這輩子,都不要摻和到修士的世界之中,畢竟她沒有靈根是注定的事情,如果硬要介入,最后恐怕也只能落得一個殞命的結局。”
“看得倒是通透。”
“看不通透大概也沒法活這么久吧。”老人家有些許感慨。
隨即他又看向外面等的天空,緩緩開口道“其實在我出生的時候,這附近的普通人,都還是住在城里的,大概是在我十幾歲的時候吧,城主府突然貼出公告,告之普通人沒有資格住在城內。”
“我家比較自覺,早早的便遷徙了出來,但總有人是不甘心的,很多人世世代代都住在安城,他們想不明白憑什么城主一道命令,就一定要搬出來。
然后,這一部分人久像是沒看到公告一般,照樣住在城里。”
“只是在這個世道,要知道胳膊是扭不過大腿的,所以好景不長,那些沒什么背景的普通人,很快便被城內守衛打包丟出來了。有些人甚至連家中財產都沒來得及收取,就這么雙手空空出來,沒多久就過上了討飯生活。”
蘇玖擰眉“這些普通人應該試著反抗過吧。”
老人家點頭“當然試過…”說到這里老人家似是回憶起了另他感到嫌惡的事情,神色都有了輕微的轉變“不過都說了胳膊是擰不過大腿的,即便反抗又能如何,那些修士收拾我們跟收拾垃圾一般,不聽話就打到聽話,性格偏激的更是就地直接格殺。
所以我這一輩的人,很多人都是斷了胳膊和腿的存在。”
蘇玖唇角崩的更緊,在她看來,這哪里還是什么修真者,這就是披著修真者皮囊的惡魔。
“后來,被安城拋棄,我們也總要有一個安家立命之所。便在這附近落起了戶來。和那些修真者也算是徹底隔絕開來。”
“安城是哪個宗門的附屬城池,宗門不管你們么?”
老人家似是被刺激到了神經一般“附屬宗門?呵!那宗門存在還不如不存在。最開始就是那個三流小破宗門的宗主對各大城池下的命令。”
蘇玖瞳孔一縮,顯然不能理解,這宗主這般做的目的。
老人家面色復雜的看了蘇玖一眼“你生活在滄瀾宗這種一流宗門,可能并不知道,一些底層宗門,處于一種怎樣的泥濘之中。
“像這種三流宗門,并不是永遠只甘心做一個三流宗門,他們也渴望向上爬。”
一個嘶啞的聲音突然回蕩在了二人的身后“渴望向上爬,就干這種騷操作?”
云環翎的嘴唇有些許干裂,頭發也有些許凌亂,但眼底的凌厲卻是毫不遮掩的。
蘇玖看他走過來,將手邊的茶盞遞給了云環翎。
云環翎接過來,直接一飲而盡,他舔了舔嘴唇,這才覺得好了一些。
老人家看著如此潦草的云環翎,有些怔愣,似乎也是第一次看到作為修士這般不修邊幅。
“是啊,為了吸引更多的修士,他將他周圍的幾個小城都下了這樣的命令。”
云環翎嘲諷著吐出了兩個字“白癡。”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當真以為給修士一個好點的住所,修士便會感恩戴德加入你的宗門?沒有實際性的好東西,誰會真的加入你們宗門。”
蘇玖還好一些,有些東西表現得不慎明顯,但云環翎就不同了,他將作為一流宗門親傳弟子的那些驕矜自傲可謂表現的淋漓盡致,單是站在那里,都能感覺到他的不凡。
老者活了這么久,見過許多形形色色的人,對此更是深有感悟。
老人家點了點頭“你說的不錯,他們最后確實沒能成功,不過,那宗主是個偏激的,他覺得普通人在城里就是吃閑飯的,為城池創造不了什么收益,所以他哪怕失敗了,最后也沒能將條令改回去。
他宗門管轄下的城池也依然不接受任何普通人。甚至隨著時間的延續,還有了變本加厲的傾向,原來是不許普通人住在城內,現在是連進城都成了一種奢望。
當然也有一種特殊例外,便是跟隨修真者也可以正常入城,甚至居住。
只不過正常的修真者連多余的目光都不會給普通人,又怎么可能攜帶修真者入城…”
云環翎已經被這宗主的腦殘條令給驚呆了,他忍不住問道“什么宗門啊?”
“攬夜宗,不過想來,你們應該是沒有聽過的。”
蘇玖和云環翎對視了一眼,看到彼此眼底的驚疑。
如果是其他宗門,他們還真不一定聽過,不過攬夜宗,老熟人了…
幾十年前,天黎宗召開的那次針對她的那場宴席之中,有一個舔天黎宗臭腳的宗門就叫攬夜宗,當時還為了明蕓,瘋狂在蘇玖面前作死。
最后那宗門弟子因為酒后失德,胡言亂語得罪了明蕓,又被天黎宗趕了出去。
蘇玖一直以為,攬夜宗是青嵐大陸哪個三流小宗門,沒想到竟是靈飛大陸的?
老人家看到蘇玖和云環翎的表情,似乎也明白了什么…
“你們知道這個宗門?”
蘇玖唇角輕微的抽搐了一下。
云環翎卻是笑了,笑的十分不懷好意“知道?我們和攬夜宗之間的緣分可大了去了。”
老人家微微怔愣了一瞬,看云環翎的表情,似乎也不是什么好的緣分,不過能讓這些一流宗門的弟子都記住他們,也不知道攬夜宗又作了什么妖。
云環翎一手搭在蘇玖的肩膀上,露出一個痞氣的笑容“阿玖,我們要會會老朋友么?”
“不去,按理說,這些城池是攬夜宗管轄范圍內的城池,他們就有權做任何處理,所以不是我們能管的事情。”
云環翎有些無趣的嘆了一口氣“你做事總是這么一板一眼,誰說是處理關于城池的事情了,我就不能單純的想想老朋友。”
蘇玖“…”以他們倆如今的修為去攬夜宗,確定人家不會把他們的到來當成一種挑釁?
蘇玖懶得再理他,而是對老人家繼續問道“這安城近來可有什么奇怪的事情發生?”
老人家看向蘇玖,目光中帶著探尋“仙師緣何有此一問。”
蘇玖目光微垂“不知道你是否還記得,之前你說過的一句話。以你們的身份入城可以享受更好的待遇…”
“關于這一點,應該不是一早的時候便有的待遇吧。”
老人家的瞳孔輕顫“倒是沒想到仙師還記得。”
“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
云環翎沒有插嘴,因為這一段事情發生的時候,他處于昏迷狀態。他先給蘇玖倒了一杯茶水,又給自己倒了一杯,一邊潤著唇瓣上的干皮,一邊坐在一邊,若有若無的打量著老者。
老人家沒想到自己活了近百歲,頂著云環翎的視線,還是感覺到了些許壓力“字面意思。近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和小孫女采藥的時候,時常能聽聞到一些奇怪的消息。
現在安城對于修為高的修士,大宗門的修士,都有著格外的禮遇,也不是為了他們能入宗成為攬夜宗的弟子,似乎,只是單純的想要將這些修士留在城中。”
單純的想要將這些修士留在城中?蘇玖勾了勾唇角,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