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德妃這會兒又怎么會聽他的話,當即搖了搖頭:“不,臣妾就在這陪著您。您睡了這般的久,應該餓了吧?臣妾這就讓人去給您傳膳食。”
康熙爺卻是擺了擺手:“無妨,現在沒什么胃口。”而后他伸手指了指那邊的桌案,明顯是想要過去。
德妃眉頭皺了皺,怎么剛起來又要去處理公務呢?
不過,一想到今天是什么日子,德妃強忍著勾出了一個笑來,扶著他慢慢地坐到了桌子旁 被德妃扶著坐下,梁九功又用最快的速度鋪上了一張紙,而后又開始研墨。
康熙爺咳了兩聲,而顫抖著手拿起了筆。
才寫了兩個字,康熙爺眉頭變皺的厲害。
看著那紙上面蒼蠅腿似的筆跡,他也只得無奈地嘆息了一聲,將筆丟了。
回頭看了德妃道:“蘭兒,朕還是先用膳吧。”
見著情形,德妃的眼淚險些沒流了出來。
用最快的速度將眼淚給收了回去,點頭道:“好。”
這一刻不管康熙爺說什么,她都會盡最大的努力給他的。
沒一會兒秋菊便端了一些青州小菜過來康熙爺如今已經睡了七天了,怕是腸胃也不好消化,不過是一些繞得軟爛的粥,還有湯水,以及細細的面條。
康熙爺被德妃服侍著喝了小半碗粥,又吃了兩口面條,感覺稍微有了些許力氣,便又立即坐到了桌子上。
拿起了筆,這一次寫的字相比較之前稍微好了一些,不過也沒好多少。
德妃跟梁九功站得都遠,其實看不到康熙爺的自己。
只是德妃看著這樣的他心中愈發的酸楚,今天是十一月十二,記得不錯的話,上一世康熙爺是十一月十三過世,也就是說,自己跟他…還有一天的時間了。
重生一世,最難受的便是這個時候。
她知道每個人離開的日子,年輕的孩子們,因為意外離開了她,她還有法子挽回。
可是面前的這個男人,她卻是無計可施。
看著他頭發一寸一寸的變白,看著他曾經策馬揚鞭的寬厚大手,瘦骨嶙峋。
看著曾經傲視于萬人之上,受萬人敬仰的他,慢慢已然變得佝僂。
曾經他是自己的天,不管自己想要什么,他似乎都能夠幫自己完成。在自己的心里,他沒有什么事是做不到的。
現在的他…似乎連走路都沒有力氣,需要自己的攙扶。
這一刻的她,份外的無力。
細數離別的時間,原來…這般的煎熬嗎?
這一世的他,或許對旁人有所虧欠,去獨獨不欠自己什么。
自己這一生,在他的羽翼之下,過得萬般圓滿。
他給了自己所有期許的東西,甚至想要許自己皇后之位。
可是自己又給了他什么呢?
世間女子,提起男子來諸多埋怨。她從來不會心安理得的享受任何人給他的饋贈,包括自己的夫君。
難道因為嫁給了他,因為他對自己有一顆憐愛之心,他為自己做的所有的事情,就都是應該的嗎?
德妃從來不這么覺得,對于這么多年,康熙爺所有的贈予,德妃幾乎全部都記在心里,想著,也要給他相同的東西。
只是,身為九九人皇的他,已然能夠得到這世間所有的東西,自己能給他的沒有多少,怕也只剩下這一顆真心以及陪伴了吧。
德妃知道,康熙爺這兒也從來不缺女子的真心。
后宮姐妹諸多,世人所言,以為皇宮之中沒有深情,德妃覺得在看不到的地方,亦有被埋葬了的情感。
不說旁人,只提起惠妃來,外人看來,這位惠妃娘娘嘴巴毒,性子直爽蠻橫,時常刁難兒媳婦,對待奴才萬般苛責,動則打罵。
只是誰又能看到她內心的柔軟?
上一世康熙爺離世,她的這位惠妃姐姐那般年歲有子有孫,卻執意要去殉葬。
這個事情被拒絕了之后,她整整病了大半年,方才緩和了些。
所以自己的真心其實也并非那般稀罕,只是自己能給的也就這么多了。
康熙爺這會兒強撐著將面前的圣旨給寫完了,而后整個人脫離半坐在了椅子上。
德妃立即上前將康熙爺扶住,隨意掃了一眼圣旨,卻見上面似乎寫了老四媳婦之事,還不待細看,康熙爺便讓梁九功將其秘密地收了起來:“記得,朕過世之后,秘密地將這圣旨宣給老四。”
聽了這話,梁九功如今也是老淚縱橫,雙手將圣旨小心翼翼的收到,而后鄭重其事的磕頭道:“老奴遵命。”
這一番作為,讓康熙爺也累得夠嗆,大喘了幾口氣之后,又看著梁九功道:“九功,你跟著朕這么多年了,等朕過世了,便找個地界,安享晚年去吧,忙碌這么多年,你也該歇歇了。”
“萬歲爺!”梁九功聽了這話,跪下磕頭,再抬頭之時,已然老淚縱橫,哽咽了半天之后,才道:“萬歲爺福壽安康,身子一定會好的,可萬萬不要說這喪氣話。”伺候萬歲爺是他這一輩子唯一的信念,即便是讓他安享晚年,他也閑不住。
聽了這話,康熙爺不置可否地搖了搖頭,似乎有些累似的,又靠在椅子上歇氣。
德妃不忍的別過了眼去,偷偷擦淚,回過頭來的時候,便是又掛了笑道:“皇上,臣妾扶著您上床上稍微躺一會兒吧。”
康熙爺緩緩地轉頭看向德妃,半響之后才點頭:“好。”
安穩的躺在了床上,德妃見康熙爺的嘴上似乎有些起皮,起身便想要去端茶盞,只是才站起身來,便察覺到自己的衣擺被康熙爺抓在了手里。
“皇上?”德妃怔了一下,又笑道:“您等等臣妾,臣妾去給您端一碗茶水來。”
康熙爺卻是搖了搖頭,并沒有說話。
德妃見這情形,也沒有起身了。讓奴才們去忙,她則是陪著康熙也安安靜靜的坐著。
“蘭兒…往后朕不在,你自己也要開懷些才好…
不要什么心事都藏在心里,也跟孩子們多說說話…”
康熙爺語氣緩慢而又平和,似乎在說一件非常正常的事情。
德妃的眼淚卻是猝不及防地流了下來。
“皇上…”只說了這兩個字,聲音便被梗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