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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那些年,我們一起逆的天

  鮮血汨汨流出,模糊了陸青山的視線,最終是順著臉龐淌落而下,猛然下墜,從萬丈高空上墜落而下。

  一滴血珠,落入了大海,融化在了海水里。

  就是這滴血珠,卻使得這片天河海,爆發出了前所未有的海嘯。

  但并不是浪潮涌動。

  天河海中,不斷有一道道水柱涌出水面,仿佛是龍汲水。

  這些水珠急速升騰旋轉而起,扶搖直上,竟能抵擋萬丈高空之上。

  這一幕,驚世駭俗。

  誰能想到,能在九天之上看見一片海呢?

  所有的水柱,在天穹之上猛地匯合,形成一道前所未見的巨大水柱。

  水柱扭曲,千變萬化,就像是一道龍卷,轉瞬之后就已經化為了一柄水劍。

  一柄橫亙天穹,獨一無二的水劍。

  讓世人沉醉,心神搖曳的一劍。

  天上,怎會有海水呢?

  難不成是醉后不知天在水?

  陸青山輕喝一聲,向前踏出一步。

  一劍,在這時終于遞出。

  形神飽滿的水劍,向著羅睺直撞而去。

  羅睺一腳后退一步,虛點在空中,然后沒有任何躲避,直直將手中的雷電長矛刺出。

  巨大的水劍,猛然止步,劍尖水花四濺,炸開,就像是下了一場雨,回歸天河海。

  一矛威力無匹,直接是砸爛了水劍的劍尖,甚至還砸得這柄水劍長達萬丈的劍身不斷顫動,仿佛隨時可能崩潰。

  嗖嗖嗖!

  隨著水花的炸開,四濺的除了水珠,還有劍氣!

  劍氣,從水劍中游出,恰似一條條青龍出水,直撲羅睺。

  不說威力,單單這一劍中的這份機巧,就已經不能簡單地稱之為劍招了。

  但是羅睺只不過是輕輕吸氣,無數的火焰就是從他的身體毛孔中涌出,在他周身縈繞,凝聚為實質,化為十八條紅龍。

  雷獸圣魔,除了馭雷,還能御火。

  十八條紅龍在羅睺身體四周流轉,竟顯得羅睺有幾分寶相莊嚴之意,襯托得本就身材魁梧的羅睺愈發巍峨凜然,天下無敵。

  陸青山的劍氣,正一尾接著一尾地從水劍里游出。

  羅睺一腳踏空,平地起驚雷,其中一條紅龍率先沖向那一尾尾劍氣。

  果不其然,那劍氣瞬間就被紅龍吞噬。

  羅睺乘勝追擊,一條又一條的紅龍不斷向前,劍氣一尾尾散去,水劍一寸寸毀去。

  魔圣最終是以舉世無敵的姿態,強橫毀去陸青山這一柄絕無僅有的水劍。

  然而,就在這時,羅睺卻是皺了皺眉,立在了原地。

  他面無表情地看著遠處的陸青山,最終感嘆道:“好手段。”

  扶搖,無形無息之劍,就在剛剛,刺在了羅睺的胸膛上。

  他以為水劍中藏劍氣,就已經是陸青山這一劍的技巧,事實上,他只在第二層。

  劍氣中,還藏著一柄扶搖。

  這才是殺招。

  魔圣之身,是世間最為強橫的體魄。

  所以即使扶搖是道劍,是九劫劍仙的飛劍,也沒能完全刺穿羅睺的胸膛。

  可是也并非毫無效果。

  它,在羅睺的胸膛留下了一個顯目的傷口。

  萬千金色血絲,從中流淌而出。

  這并不是羅睺第一次受傷,可之前那一次,是他妄想摧毀道劍,反被自己的力量所害,算是自己傷了自己。

  這一次,卻是千真萬確的被陸青山所傷。

  陸青山笑臉燦爛,無比滿足,“你看,你也會流血。”

  羅睺從始至終都掛在臉上的譏笑微凝,不過,并未褪去。

  無數道氣息,從他的身體中暴散而出,向四周散去,所觸之處,除它之外,其余氣息皆是燃燒殆盡。

  難以想象的磅礴,難以想象的霸道。

  陸青山唯有催動如潮劍氣,稍稍阻礙這恐怖的氣息。

  下一瞬。

  陸青山的身體中骨骼爆響,就像是被一座山砸在了身上。

  砰的一聲,他就倒飛了出去。

  這一擊力量之大,竟然是在一剎那間,讓陸青山橫飛出去不知多少里。

  直到撞上天河城雄偉的城墻,嵌入城體中,他倒飛的身軀才終于停了下來。

  但這一切并沒有結束。

  與此同時,一道魔念,在陸青山的身體中萌發,如同大樹般生長,分出枝杈,長出葉子。

  那枝杈剎那遍布陸青山的身體,密密麻麻。

  至邪的氣息激蕩,鎖住了陸青山,讓他不能動彈半點,哪怕只是一根手指。

  陸青山瞪大雙眼,咳出一口鮮血。

  黑色的鮮血。

  頃刻之間,陸青山所受的傷,竟是嚴重過開戰以來全部傷害的累加,嚴重到就連忘川也無法恢復。

  生靈之力的治愈速度是有極限的,而羅睺,輕易打破這個極限,讓陸青山傷勢增重的速度,超過了治愈的速度。

  “這就是圣境。”羅睺笑容扭曲。

  羅睺在向陸青山訴說一個道理,在絕對的實力差距之前,再多的戰斗意識,再多的機巧,都沒有意義。

  只要他真正釋放出魔圣的力量,陸青山就再也無法應對。

  羅睺伸手在天穹上扯動,一道雷電長矛再次出現在他的手中。

  雷電長矛被他投擲而出,呼嘯破空,直接從陸青山的胸膛完全穿透而過,矛鋒插入城墻,矛身留在陸青山的身體中。

  遠遠看去,就像是陸青山被一根長矛釘在了天河城墻上。

  轟隆一聲,堅不可摧的天河城墻上,有碎石飛散,噼里啪啦的落入天河海中。

  “既然你陸青山選擇死守天河城,那便死在天河城上吧,也算是我給你一個體面的死法了。”羅睺低沉的聲音在天地中激蕩。

  這一幕畫面,讓天河城修士們噤若寒蟬。

  不止天河修士,甚至魔族修士也同樣如此。

  這與怯懦無關,全然出自本能。

  面對深淵的本能。

  即使最勇敢的戰士,面對萬丈深淵,也會本能止步。

  深淵,是不可征服的。

  羅睺,就是這樣的一座深淵,甚至讓人不敢直視他。

  ——直視深淵,便會產生向下墜落的錯覺。

  絕望如同瘟疫般在天河修士的心頭蔓延。

  陸青山不強大嗎?

  親眼目睹這一戰,沒有人是會做出這樣的評價。

  恰恰相反,陸青山太過強大了,每一次出劍,別說是沒見過,甚至是窮極他們的想象。

  可正是這種強大,卻帶來更深的絕望。

  相比陸青山的強大,羅睺的出手就顯得太過平平無奇。

  偏偏是這種平平無奇,卻輕易地摧毀了所有的強大,讓那個被他們寄托了全部希冀的男人失去了反抗之力。

  羅睺并沒有結束動作。

  他的動作快得看不清。

  一道又一道的雷電長矛被他從虛空中扯出,再被他投出,劃破空間,斜插進陸青山的肉身中。

  不過是一瞬間而已,羅睺就已經生生投出了三十六道的雷電長矛,直到陸青山的肉身上已經再沒有一寸空間能容納長矛。

  他已經傷痕累累,如受凌遲之刑。

  血水,正沿著他的眉不斷滑落。

  “你若是能成祖,這場戰斗的結局難說。”

  “只是,沒有以后了。”

  羅睺又一次從虛空中扯出一根雷電長矛。

  然后,將其投出。

  劇烈的湍流,出現在雷電長矛所經行的路徑上,在宣示著其中蘊藏著恐怖的力量。

  如果不出意外,下一刻,陸青山就應當隕落。

  天河城中,有一道身影飛掠而出。

  當陸青山窮盡手段卻依然失敗,眼看即將要被羅睺殺死,夏道韞沒有辦法再忍耐。

  于是她離開了天河城,執劍橫亙在雷電長矛與陸青山之間。

  哪怕是蚍蜉撼樹。

  羅睺察覺到了夏道韞的動靜。

  但他并不在意。

  九劫劍仙都已這般,其它人又能如何?

  這場戰斗雖然發生在人間,但普通人并沒有資格參與進這場戰爭。

  持劍女子氣機如洪,倒灌手中牛耳。

  牛耳酣暢長鳴,劍氣瘋狂縈繞。

  一時間,她的身周劍氣縱橫,霞蔚云蒸,竟讓人目不暇接。

  “哪來的那么多九劫劍仙?”羅睺冷笑。

  陸青山能攔住他,與他纏斗至今,是因為陸青山是人族歷史上第一位九劫劍仙。

  可陸青山終究只有一位。

  羅睺沒有理睬夏道韞,任由她擋在陸青山之前。

  劍氣才剛肆虐,那雷電長矛就已經直撞而來。

  夏道韞猛然提劍。

  雷電長矛陡然止步,炸出一道悶雷。

  流溢的雷電敲擊牛耳,叮叮咚咚不絕于耳。

  劍氣橫生蜿蜒,雷電森森。

  劍氣與雷電對撞好似沒有盡頭,綿綿不絕。

  牛耳開始顫顫巍巍。

  夏道韞握劍的手也開始顫顫巍巍。

  饒是大夏氣數綿長無盡,可人并不是神靈,又怎可能將所有氣數盡數留納。

  就像是一個漏斗,被夏道韞揮霍一空的大夏氣運自從化為她體內力量時起,就一直在向天地揮灑。

  一路趕來,走過不知道多遠的路,也不知還天地多少氣數。

  時至如今,早已是氣數已盡的邊緣。

  她,快支撐不住了。

  但雷電長矛也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縮短,一尺一尺湮滅。

  九尺長矛,很快耗去七尺矛身。

  夏道韞閉上了眼睛。

  她更加用力握緊手中的劍,骨節隱隱發白,顫動的手,終于不再顫動。

  最后兩尺矛身,轟然散去。

  夏道韞這才睜開了眼。

  “想替他受劫,那你就先去死吧!”

  一瞬間,一條雄壯無匹的拳罡近似一掛黑瀑,撕裂天空,已經來臨,直擊那一位氣數將盡的女子劍仙。

  夏道韞眼睜睜看著那道拳罡撲面而來,無能為力。

  拳罡來勢驚人,的的確確擊中了夏道韞,但并未殺死夏道韞,而是被一團氤氳如象牙玉的云氣所擋。

拳罡所被攔住,但那極致的力量還是將夏道韞砸落天穹,遙遙墜向下方的海面  “難怪膽敢螳臂當車,原來是借國之運。”羅睺見此景,冷笑不屑。

  那擋住他致死一擊的云氣,正是夏道韞體內殘留的最后一點大夏氣運。

  擋路女子已經墜落,再沒人攔在陸青山身前。

  接二連三的意外,像是已經將羅睺的耐心給消磨光了。

  他緩步向陸青山走去,準備親手終結陸青山的性命。

  說是緩步,但是實際上并不緩,每一步都能跨越百里的距離。

  羅睺行走在天地中,每一步都寂靜無聲,卻又每一步都踩在所有人的心頭,沉重無比。

  此刻的天地,異常安靜。

  但有人,有很多很多的人。

  城墻上,很多很多的天河修士正親眼目睹此戰,親眼見證兩位劍仙的“蚍蜉撼樹”,親眼見證羅睺走向陸青山。

  接下來,他們將親眼見證陸青山的死去。

  他們害怕得雙腿戰戰,牙齒戰戰。

  人群中。

  一個長方臉的漢子死死咬緊牙關,將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他是南劍閣劍修,有個很普通的名字,叫羅通。

  這個名字既沒有出處,也沒有意義。

  而且,如今世間早沒有南劍閣了。

  在龍城關那一戰中,南劍閣的大修們死守南城墻不退半步,全部死絕。

  自那之后,南劍閣便不復存在。

  后來,劍宗來了,再后來,中靈域守住了。

  但是,他并沒有選擇留在中靈域,而是離開那個生他養他的地方,來到了天河城。

  他修為并不算高,在天河城修士中更是不起眼。

  但是,他曾經歷虎頭城那一戰。

  后有魔族大軍,前有靈海潮的情況下,他親眼目睹劍宗修士面對人數幾千幾萬倍于他們的魔族大軍時,如何挺身而出,為中靈修士殿后,知道他們如何浴血奮戰,為他們爭取到了最寶貴的時間。

  這些,對他而言,不是耳聞,不是故事,而是親身經歷。

  他受劍宗大恩,以劍宗修士為榜樣,所以才來到了天河城。

  誰想,不曾在戰場上戰死,而是先屈服于無形的威壓。

  為何?為何!

  咔擦一聲。

  他竟是硬生生的將自己的牙齒咬碎!

  痛感似火燒火燎。

  這種滋味并不好受,卻是驚醒了他。

  “我也是劍修啊”他喃喃道。

  他終于明白自己在做什么。

  自己在低頭,在躲避。

  一種強烈的羞恥感生出,更勝身體上的疼痛,讓他幾欲瘋狂。

  一股熾熱的心念充斥心間。

  他昂然抬頭,直視深淵一般的羅睺,眸中隱隱透出紅芒。

  他怒吼道:“干娘!”

  當然,他并不知道,羅睺的老母是否還活著。

  但這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的恐懼忽然減弱,雖然并沒有完全消失。

  “沒有劍宗,我早他娘死了幾十年了!”

  他沖天而起,沖向了羅睺。

  甚至沒有讓羅睺多看一眼,一團血霧就這么在天河城外的天穹上炸開。

  血水灑落在海水中。

  顯然,一個南劍閣修士,并不能阻止羅睺的前進。

  這并不能怪他。

  其實,一整個南劍閣也阻止不了羅睺半點。

  然而,濃艷如火的鮮血,將所有人的心都燒了起來。

  先前站在羅通身旁滿腮虬髯的方臉漢子,瞪大眼睛望著那血。

  他是土生土長的天河修士,與羅通既不來自同一宗門,修為更是有明顯高下之分,所以兩人之間并不相熟,只不過是剛好站在了一起。

  但是,戰場之上,皆為同袍。

  同袍染血,而他呢?

  他早有答案。

  他也飛了出去,沖鋒向前,要攔住羅睺。

  又是一團血霧。

  然后,又一個修士飛了起來。

  不止一個修士。

  是無數的天河修士。

  前一刻,還寂靜無聲的天地,忽然喧囂。

  前一刻,還低著頭躲避的天河修士,忽然抬起了頭,眼中有火焰在燃燒。

  他們害怕,他們畏懼,所以帶著全部的希冀等待陸青山與羅睺的戰斗的結局。

  當陸青山失敗的時候,他們選擇了低頭,不敢直視深淵。

  但是現在,就在這一刻。

  所有人都抬起了頭。

  他們想要守護人族,想要守護天河城,也想守護陸青山。

  于是,天河修士們,前仆后繼,不論修為高低,紛紛沖了出去,擋在了羅睺前進的路徑上。

  他們害怕,但他們依然選擇迎了上去。

  因為,他們心中有一股氣。

  大概,他們自己也很難想明白那股氣究竟是什么。

  但他們知道,自己如果在這時候不擋在陸青山身前,他們會瞧不起自己,就算茍活了下來,也會羞愧終生。

  羞愧,是勇氣的來源。

  面對死亡,天河修士竟是顯得那般急不可耐。

  魂飛魄散,又有何懼。

  同袍,在等著他們呢!

  鮮血姿意橫流,不知不覺,染紅了一片海。

  螻蟻的掙扎,并不會讓雄獅有任何觸動。

  對羅睺而言,踩死這些螻蟻,不過是一腳和兩腳的差別,無趣到了極點。

  這在羅睺眼中,就與先前陸青山那不知所謂的堅持一般,是世間最無意義的事情。

  真的沒有意義嗎?

  就算是他們對于羅睺而言只是螻蟻,一腳就能踩死一大片。

  可是,只要能夠讓他多抬起一次腳,不就是意義所在嗎?

  被三十六道雷電長矛釘在天河城墻之中,動彈不得的陸青山,在這一刻,發生了極微小的變化。

  他的手指微微動了一下。

  他身前所發生的一切,包括前仆后繼的人們與不斷爆開的血霧,都落入他漆黑的眼眸中。

  那些血霧如血雨落入天河海,蕩開一輪輪漣漪,正如他此刻的心情一般。

  海水是冷的,但血是熱的。

  作為忘川劍主,陸青山能透過天河海感受的到那血的溫度。

  說實話,陸青山從未覺得自己是對人族有什么大恩惠,也從未期望過自己所做的一切能換來所謂的回報。

  劍修所為,不過是心之所向。

  所以,他也從未期望過,當自己失敗的時候,其它人能為他做些什么。

  畢竟敵人是魔圣,是天下無敵,是普通修士難以想象的強者。

  在強大的羅睺面前,人族修士就像螻蟻一樣弱小,本就該如螻蟻一般,感到絕望,然后放棄。

  說白了。

  他從未要求別人要像“陸青山”一樣。

  陸青山只有一個。

  但是,一切都和他預想的不一樣。

  在他與羅睺之間,出現了浩浩如汪洋的人族修士。

  羅睺平靜前行,天河修士則是不斷向他撲去,然后死去。

  然后就會有更多的天河修士沖出去。

  就會有更多人死去。

  他們甚至沒能碰到羅睺的衣角。

  這甚至不能叫螳臂當車——螳螂好歹碰到了車輪。

  叫飛蛾撲火更合適一些。

  這個畫面看著很可笑。

  但并不可笑。

  在這種無法跨越的差距面前,人族修士所做的一切總結來說,就是送死二字。

  當然,送死有點難聽,所以人們為此創造了一個意象要美妙許多的詞語。

  赴死。

  天河修士在赴死。

  人族已經到了最危險的時候。

  他們想要攔住羅睺。

  所以他們選擇死在陸青山的身前,用自己的血肉之軀,為陸青山筑起一座新的長城。

  “真是太自大了。”陸青山自嘲想道,既在嘲笑自己的狂妄,又覺得快意。

  雖然被釘錮在空中,他的心在這一刻從未有過的快意,“陸青山又有什么了不起的?你憑什么就覺得別人不能像你一樣?”

  羅睺曾問他,有何意義?

  這樣的堅持,有何意義?

  這便是答案,這便是意義。

  陸青山只覺得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在心中來回激蕩。

  就像是火山中的巖漿,熾烈的流動著。

  血水,正不斷地從他的身體中向外流淌。

  羅睺的血是冷的,所以他可以無視成圣之前陸青山在黑甲域中的殺戮,甚至可以為了讓自己不寂寞而放棄血債血償,留陸青山一命,只要陸青山愿意臣服于他。

  所以,對于旁人的死亡,他都不會有半點不忍。

  可今日人族之赴死,卻讓他不解。

  這種赴死,魔族也可以做到。

  但需要的是他的命令,赴死源于畏懼。

  人族,卻是面對畏懼而赴死。

  這讓他莫名的有些不滿,于是他譏笑道:

  “勇氣可嘉,但天要滅你們人族,你們又能奈何?”

  沒有人能回答羅睺的問題。

  大多數人,都不知道天在這場漫長的道魔之戰中究竟扮演了怎樣的角色。

  但人族剛出了位九劫劍仙,魔族便是誕生了有史以來第一位魔圣。

  這么看,似乎真是天要亡人族。

  弱者的勇氣固然值得贊賞,但是強者的力量才是真正決定一切的東西。

  沒人該知道怎么回答這個問題。

  或許不是不知道,而是知道也不敢說出那個答案。

  最終,一道聲音響起。

  那道聲音,很沙啞,很干澀,像是快要渴死的人發出的聲音。

  但它也很堅定。

  那道聲音代他們回答道:“那便逆天。”

  羅睺愣了一下,緩緩挑眉,看向前方,對上了一雙黑色的眼睛。

  羅睺瞇起眼,盯著那個面目因為傷口還沒痊愈而顯得格外猙獰的年輕人,有些不耐,還沒放棄?

咔擦.....咔擦  刺耳的聲音令人頭皮發麻。

  陸青山從無邊天河海中汲取著力量,然后注入殘破的身軀中,再用新生的血肉生生絞斷插入身體中的三十六根雷電長矛。

  滋滋滋!

  雷電長矛被絞碎,化作一道道電蛇,在陸青山體內橫沖直撞,貫穿撕裂每一根經脈,每一根血管。

  痛苦并沒有將陸青山擊倒。

  它像是熔爐,狠狠錘煉著陸青山,非但沒有將他擊垮,反而激發出他內心真正的力量。

  猶如一柄劍胎,經捶打,出熔爐,入寒水,最終才能鋒芒畢露。

  即使是羅睺,也感到一陣顫栗,突然覺得若不是自己快了一步,深淵早就輸的一敗涂地了。

  這樣的對手,太恐怖。

  “這樣的人,必然能成就祖境,”他心中閃過這樣的念頭,隨即又更加狠戾,“今日一定要讓他形神俱滅!”

  陸青山絞碎了雷電長矛,也終于脫離了禁錮。

  他站了起來。

  但他很虛弱。

  陸青山的原計劃是憑借天河海賦予的“不死不滅”的能力,與羅睺纏斗,為月斬蓄勢。

  直至滿月斬。

  兩百倍威力的九劫劍仙一劍,即使是魔圣,也應該要隕落吧?

  但現在,無法知道答案了。

  因為,羅睺已經證明,魔圣就是天下無敵,

  他哪怕擁有一座海,也依然無法在魔圣手下蓄出滿月斬之勢。

  哪怕是盈月斬也沒可能。

  其實,陸青山也猜到了這個結局。

  假如,假如魔圣不過如此的話,當年夏祖又怎會挽天傾呢?

  但他就是想試一試。

  當然,作為一個穩健的劍修,他還留有一個備用計劃。

  正如齊補天所言,只有祖境才能與圣境抗衡。

  事實證明了,確實如此。

  半祖不行,九劫劍仙也不行,只有祖境才行。

  那么,他只能試著晉升祖境。

  他并沒有任何把握。

  所以這是他的備用計劃——挑戰羅睺失敗了,他還可以嘗試晉升祖境,晉升祖境失敗了卻沒有可能再挑戰羅睺。

  挑戰羅睺與嘗試晉升祖境這兩個行為是有先后順序的。

  人族修士如何晉升祖境?

  開天門不死,便可溯源,成就祖境。

  真是一條再清晰不過的路。

  可為何除了夏祖再無人能達到這個境界?

  因為,沒人知道如何才能不死。

  不死,本就是世間最大也是最難的事情。

  陸青山已經花了一年有余的時間去思考答案。

  只是這個時間,與不死這樣的難題相比,短暫的有些可笑。

  他還沒找到答案。

  可已經沒有時間了。

  “燃盡而死總勝過跪著死。”

  陸青山冷酷而決烈。

  “執子之手,與子共生,與子.....同死。”秦倚天吟道,如她的將軍一般堅定。

  結契時的承諾,今日兌現。

  龍雀亦在燃燒。

  陸青山揮出了龍雀。

  羅睺終于變了臉色,不知是驚訝還是怒氣亦或者是畏懼。

  天開一幕。

  流光溢彩。

  劍開天門!

  1秒:m.23h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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