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界,九天之一。
荒界并不與蒼穹天以及深淵這兩界毗鄰,它與蒼穹天之間隔著黃泉界這一只有死魂才能往生的輪回之界。
黃泉界,生靈難進,它橫亙在荒界與蒼穹天之間,就像是一道天塹。
也是因為黃泉界的阻隔,從古至今,荒界都未與蒼穹天有過任何交集,哪怕是一句話的交流都未曾有過。
理所當然,兩界的修行體系也是截然不同,天差地別。
荒界,不修道,修命!
修天命。
修命者,即是天命所歸。
但無天命者,終生都只能是泯然眾人,無可修也。
從這一點上看,荒界的修行流派倒是與深淵有些相似——魔族的血脈不就等同于荒人們的天命嗎?
但是,這其中又有很大不同。
因為荒人們的天命是可以隨著修行,隨著人生軌跡,隨著心性變化發生蛻變的。
逆天改命,并非虛言。
從這一點上看,荒界的修行流派似乎又與蒼穹天極為相似——修士本就是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這一片古老而無邊無際的蠻荒大地。
在這片地域上,彷佛所有的一切都被放大了數倍。
雄偉山脈連綿起伏,一座接著一座。
放在蒼穹天足以被稱為巨木的樹木,在這里是最常見不過。
群山萬壑間,有洪荒勐獸橫行,咆孝一聲,萬木搖顫,臉盆一般大的落葉簌簌而下。
不時有兇戾的禽鳴自高天傳來,穿金裂石,抬頭一看,就會發現是一群無比龐大的巨鳥成隊飛了過去。
這里是大荒,又被稱為荒界。
荒,便是這個世界的主基調。
在無垠的山林中,有一道道身影在飛躍前進。
他們踏著大地,身影如電,很快就在一個村落前停下。
那竟然是一群扎著辮子的孩童。
“即使我已經來到大荒五百年,也依然是為你們荒人的強壯而驚嘆。”就在村落的天空上,一個身穿青衫,身形看上去比那些孩童都顯得瘦弱的男人,看著下方的景象感嘆道。
在“瘦弱”男人的身旁,同樣是懸空立著一個男人。
那是一個無比雄壯的男人,單論體型,幾乎是抵得上兩個瘦弱男人。
但是如此魁梧的男人,卻是對身前這個“瘦弱”男人異常尊敬。
“宗主來到大荒不過五百年,就已經讓世間荒人都折服于您的劍下,這才是真正值得驚嘆的。”他滿是敬意地看著瘦弱男人,無比崇拜道。
“好你個北巖,劍術沒有長進,阿諛奉承的功力倒是越來越深厚了。”瘦弱男人臉上掛著和煦溫潤的笑容,笑罵道。
“這可不是阿諛奉承,這是天下荒人公認的事實。”被稱為北巖的男人認真道。
他性格素來耿直,若不是真情實感,又豈會說這種“阿諛奉承”之話?
實在是對于眼前的男人,無論是如何稱贊都不會過譽。
因為眼前這位看上去十分瘦弱的男人,是荒界這五百年來最天縱之姿的存在。
他修行才五百余年,就已經橫掃當世,就連老一輩人物中,都沒有多少人是可以與之相抗。
他打破神話,于這個天命所歸的世界,開辟前所未有的新道路。
他沒有天命,但他自己就是天命。
他開創的道路,一開始被旁人稱之為“偽道”。
因為那是一條與覺醒天命完全不同的“絕路”,他將作為外物的一柄劍當做自己的天命,并以此來修命。
修劍?
開什么玩笑?
外物終究是外物,是不屬于自己的力量,終有一天會消失,并不可靠。
而且以外物為天命,不是自設囚籠嗎?
外物終有上限,而自身卻是沒有上限的,可以不斷強大。
毫無疑問,這是絕路。
荒人們一開始都是這么想的。
但是,荒人們預料中的上限卻始終沒有出現——就如荒人逆天改命一般,被作為天命的劍,竟然也在不斷強大,隨著他的強大而強大。
于是,無數沒有覺醒自身天命的人開始瘋狂,想要嘗試走這條道路,結果卻是始終不通。
以外物作天命,甚至是比覺醒天命還要困難,沒有人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
但他并沒有藏私,很快,他就將自己獨創的道路命名為“荒劍流”,并以此成立宗門荒劍門,廣收門徒,讓天下無數無命之荒人也能擁有與天命之荒人抗衡的力量。
他以一己之力,造就荒界修煉史上新的傳奇,改寫荒人之格局。
他叫,
紀川。
“也是要當宗主的人了,以后說話要威嚴起來。”紀川笑道。
“宗主.”北巖看著紀川,心情久久難以平靜下來,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荒界劍道由宗主你而起,在大荒將劍道發揚光大,不也就等于光大劍宗嗎?為何宗主執意要念著那遙不可及的劍宗?”最終他還是開口嘗試挽留道。
雖然這種話,他已經說過許多次了。
紀川天縱之姿,號稱大荒之中最強大的無量存在,橫掃無數古老人物,壓制的各方部落宗門低頭,莫敢不從。
在他們荒劍門所有荒人眼中,紀川終將會成為無敵存在,帶著荒劍門俯瞰大荒大地,如今卻要離開,實在太過可惜。
紀川搖搖頭,對北巖道:“北巖,劍宗可不只是我的宗門。”
“它還是我的家啊。”他低聲道。
游子終要歸家的,即使再功成名就。
今日的荒劍門格外熱鬧,人流熙熙攘攘,許多荒人聚集。
這些荒人,不全都是荒劍門弟子,還有許多外宗荒人。
他們之中,有的是與紀川有交情,有的則是與荒劍門關系不錯的宗門高層,他們得悉紀川要離開大荒,就都紛紛上路,趕來送別。
荒劍門,庫房重地。
此時,庫房大門為紀川大開,只見其中寶料晶瑩璀璨,神光沖霄。
其中有荒劍門本身的藏寶,也有各宗門修士送來的,以寶料為主,都是荒界獨有的,此外還有稀珍藥草等。
“這么多寶物!”紀川身旁的女子忍不住眼睛發直。
“大家知道我們要走,特地是提前收了百年的進貢量給我們送行。”紀川溫柔笑道,看向女子的目光滿是寵溺。
他心念一動,卷起這些寶物收入手中的芥子中。
紀川并不是貪戀寶物之人,但是這些寶物可以帶回去給劍宗。
離開劍宗五百年,回去怎么也要帶點禮物吧。
也是因此,他才沒有拒絕大家的好意。
收起所有寶物后,紀川對女子輕松道:“與你結為道侶如此多年,終于可以帶你去見我師父了。”
本來還十分激動的女子聞言,頓時羞赧起來,還有些許緊張。
“你師父要是不喜歡我怎么辦”她咬著嘴唇道。
紀川看著女子。
她亭亭玉立,一身紫衣,紫氣氤氳,膚色瑩白,瓜子臉上寫滿柔意,雖然與他成親多年,依然是如少女般年輕。
“這么好看的徒媳,師父他怎么會不喜歡你呢?”紀川撫著女子光滑柔順的秀發,笑道。
“那準備開始嘍?”女子問道。
“看你的了,詩音。”紀川輕聲道。
秋詩音用力點了點頭。
要想從荒界回蒼穹天并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或者應該說是很困難。
要不然大荒也不會這么多年就紀川一個蒼穹天來客。
所以今日聚集于此的荒人,除了是送別紀川,還有許多人是抱著看一看他是如何離開的心思。
紀川沒有隱瞞。
因為,不需要。
目前來說,只有他與秋詩音才有這個能力走上這條路。
更準確地說,應該是只有秋詩音才能走上這條路。
紀川不是荒界之人,所以沒有天命可言,只能是另辟蹊徑,以劍為天命來走荒界的修行之路。
他是劍修。
劍修與本命劍本就是一體,是不可分割的關系。
而本命劍會與劍修一起成長的特性,也導致了荒人們預想中的絕路被打通了。
這般因緣巧合之下,結合劍修與荒人的修行體系,紀川走上了一條從未有過的劍修道路。
他依然是劍修。
但,是荒劍修。
秋詩音卻與他不同。
秋詩音是轉世來到荒界的,所以這一世,她便是荒人,有機會覺醒天命。
她也確實覺醒了天命。
而且是在天命序列中排位第五十一的超高序列天命。
是的,天命也是有層次的,被劃分出序列。
而序列在七十二之前的天命,便是所謂的超高序列。
這類天命,要么就是讓覺醒者擁有極度強悍的戰斗能力,要么就是讓覺醒者掌握匪夷所思的特殊能力。
秋詩音的天命,叫做,“朔源”。
它并不能帶給秋詩音任何戰力加持,但是卻能讓秋詩音擁有追尋世間萬物來源的能力。
其中包括追尋紀川的來源。
他來自蒼穹天。
只是兩界之隔在前,沒有一定的修為,秋詩音根本無法對紀川施展出這道天命。
整整五百年的時間,秋詩音才終于是擁有了這個能力。
秋詩音開始施展天命。
強大的蠻荒力量流溢而出,籠罩向紀川。
這一刻,紀川的身上出現異象。
一條黑色的大河滔滔而涌,從虛空不知名處奔騰而出,然后涌進紀川的身體之中。
在黑色大河中,有著種種虛幻縹緲的景象,每一幕都是以紀川為中心。
這是只有秋詩音能看到的異象。
彷佛五百年的時光在倒流。
秋詩音瞪大眼睛,看著大河中的景象在不停地倒退,看著紀川在變得弱小,直到看到紀川帶著一朵瑩白生光的彼岸花莫名出現在大荒。
隨后,天旋地轉,所有景色都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
昏黃的世界,一條大河橫貫。
那是忘川大江。
黃泉界!
黃泉界的景象只持續了不到一息的時間,黑色大河中的景象再次變化。
又換了一個世界。
這回是.蒼穹天!
也就是在這時,一艘小舟出現在黑色大河之上。
“走!”秋詩音縱身飛向小舟,同時急促道。
紀川沒有猶豫,跟在秋詩音之后,登上了小舟。
轟隆!
大河沸騰滾動,帶著小舟向前。
而在大河不遠的前方,已經是出現了一道門。
一個眨眼的功夫,小舟就帶著紀川與秋詩音沖了進去,消失不見。
隨后大河也同樣消失。
天空上,嘈雜聲。議論聲,非常紛亂。
還有許多荒人默默看著已經空無一物的虛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從此大荒再無紀川。”有人忍不住開口感嘆。
“宗主永在。”雙目通紅的北巖聽到此話,自言自語道。
是啊,紀川來到大荒不過五百年就是離開,就像是一顆璀璨的流星一閃而逝。
但他在大荒留下了一劍。
一柄注定不會暗澹,只會愈發光亮燦爛的劍。
百年,一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