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朗云清。
一道流光從天而落,沖破云霄,進入這座名為惠山的地界上空。
這是一座位于太安城周邊的高山。
惠山人跡罕至,格外幽靜深遠。
有一條溪流如碧玉帶般纏繞山巒。
御劍而來的陸青山身形高懸于空中,神識向下探去。
漫山遍野都是山楂樹。
山中建筑極少,只有在山腰處有座古舊的道觀。
“看樣子可能又是白走一趟?”
陸青山皺了皺眉頭,最后心中一動,帶著林初一與林十五兩姐妹徑直落向了那座道觀。
劍光閃爍間,三人身形已經是出現在了道觀里。
道觀似乎許久未有人至,枯黃的落葉已經是堆積滿院。
在院子的中心,還有一口古井。
古井旁邊同樣也是種著山楂樹,只是經歷風吹雨打日曬,外形看上去并不好看。
陸青山打量四周環境。
兩姐妹也在四顧張望,但看著看著,兩人的大眼睛里就是漸漸盈滿水霧。
“師父,這里就是青風門,這里以前住著一位道士爺爺,爹爹經常帶我和妹妹來這里玩......”林初一抿著嘴道。
林十五也是用力地點了點腦袋,指了指那口古井道:“那時我和姐姐最喜歡的就是將山楂往井里丟爹爹看到了就會說我們…”
“但是現在,道士爺爺不在了,爹爹也不在了,娘親也不在了”林十五撅起嘴,眼眶紅紅的。
陸青山微微沉默了會,嘆了口氣,揉了揉兩人的腦袋,最后兜了一捧山楂放在井口之上,“我出去看看,你們在這等我。”
離開了道觀,陸青山環山又游蕩了一圈,心情逐漸沉重起來。
誰能想到,他所苦苦尋覓的青風門,竟然真的就在太安城周邊。
不知是天意還是什么,從黃泉界的界壁離開之后,他們所出現的地方,就是曾經的青風門所在區域。
只能說是只緣身在此山中了。
要不是林初一的問題點醒了他,陸青山可能到現在都意識不到這點。
橘生淮南則為橘,生淮北為枳。
這說明的是自然地理環境對于果物的影響。
而中天域地域極其廣闊,再加上還有靈氣豐富于否影響,同一種果物在不同地方的口感則更是差異極大。
可兩姐妹當初卻是說過,太安城中糖葫蘆的味道,和她們家中山楂的味道一模一樣。
這是不是說明了,青風門極有可能就在太安城周邊?
這是最合理的解釋。
所以他就重回故地,找到了太安城附近盛產山楂的惠山來。
事實證明,他的猜測是正確的。
只是…
按照初一與十五所說,這里原本應當是青風門的宗門所在。
但是現在環望四周,除了那一座位于山腰處的道觀遺留,便再沒有任何建筑所存在。
那曾經存在的宗門,不只是人,甚至是物,都已然是半點影子不剩。
“怪不得…”
中天域縱橫不知多少萬里,地域廣闊,可萬年來有如此多人族被賣入魔域,卻一直沒有被察覺,絕不單單只是地域廣闊的緣故。
更重要的是,這些人族叛徒將善后工作做的隱蔽。
他們可以將一個宗門的痕跡,完全從這個世界上抹除。
不只是物質上的抹除,還包括了情報方面。
在知守樓的情報庫中,此處的青風門根本是未存在過。
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
幕后真兇的能量之大,難以想象。
陸青山眸光如刀。
劍宗的地盤是東域,雖然說在中天域,劍宗也有著自己的情報渠道,但顯然不可能關注到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小青風門。
“看來這一趟天機觀還是得走上一走。”他喃喃道。
能在大夏皇族一手遮天的中天域之中,與之分庭抗禮的,也只有天機觀了。
只能是借助天機觀的情報,以及天機觀之力,才能解開這樁陰謀,鏟除這顆毒瘤。
“不過,在這之前可以先去一趟太安城。”
青風門所在的惠山就在太安城不遠處,城中應該有不少人知道青風門的消息。
或許他們有辦法抹滅青風門存在的痕跡,但絕對無法將青風門從這些人的記憶里抹去。
陸青山折回道觀。
道觀之中,兩姐妹大眼睛仍是紅通通的。
她們正在將井口邊的那一捧山楂,輕輕扔進古井之中。
這像是一種儀式,一種祭奠死去親人的儀式。
古井很深,山楂一粒粒墜入井口,卻是聽不到半點叮咚聲。
就如在幕后黑手掌控下的中天域一樣,萬年的時間里,不知吞了多少人族,沒有發出半點聲響,也沒有驚起半點波瀾。
“師父......”看到陸青山回來,兩姐妹連忙是抹了抹眼淚,乖巧地走到陸青山身邊。
對于她們來說,從魔族手下救下她們二人的陸青山,其實不只是她們的師父,甚至更像是她們的親人。
兩姐妹懂得不多,但是也明白這件事很危險,若是陸青山一直追查下去,甚至會發生什么危險。
所以她們從來沒有請求陸青山為她們報仇,反而是想著靠著自己學藝,以后學藝有成了,憑借自己復仇。
陸青山沒有多說什么,只是輕輕牽起兩姐妹的小手。
既然收了她們為弟子,雖然只是記名的,但從這之后,兩姐妹的事,也就是他的事。
當師父的,本就應當為弟子做主。
很樸素的道理。
夏道韞是這么想的,陸青山也是。
陸青山御劍穿行于天穹之上。
今日天氣格外晴朗,天上萬里無云,清風陣陣。
以他的速度,不多時,太安城那雄偉的城墻輪廓就已經是映入了他的眼簾。
他稍稍放低了高度。
隱約能聽到啾啾的鳥鳴聲以及微風拂過樹林的沙沙聲。
除此之外,再無它物。
陸青山皺起眉頭。
太安靜了。
太安城就在不遠處,怎么會沒有半點煙火氣,沒有半點人聲。
這就像是整個城市的人都睡著了一樣。
他的心中生出一些不妙的預感,本能地感受到了一種極為詭異陰森的氣氛。
陸青山不由加快了速度,飛入了太安城中,在太安城的上空快速繞了一圈。
寬闊的大街之上,一個人影都見不著了。
偶爾有幾只土狗在街道游蕩,在低聲的嗚咽著。
仿佛即使是它們,也適應不了這樣的場景。
不過月余,原先人聲鼎沸、無比熱鬧的太安城,就已經完全變成了一座空城。
城里的人都消失了。
這是怎么回事?
巨大的疑問出現在陸青山的心中。
他目光掃視全城。
沒有屠殺的痕跡,也沒有暴亂帶來的破壞,所有的建筑都完好無損,唯一例外的是,整個太安城的人全部都消失了。
就像是人間蒸發一樣。
當然,不可能是真的蒸發,必然是有什么原因。
陸青山想到了一個可能。
但是這個可能太過可怕,以至于陸青山都在下意識地回避這個可能。
許多畫面在這一瞬間浮過他的腦海。
熱鬧的大街,人流沸騰,剛下過春雨的街道,空氣清新,叫賣吆喝的小販,以及那對好心給林初一與林十五買糖葫蘆的男女 現在都消失了。
他的心中升起一股巨大的悲愴。
“師父,這是怎么回事?”林初一也意識到了情況的不對勁,小小聲地問道。
陸青山眉頭緊鎖,正欲答話。
下一刻,在空無一人的太安城下方,一道裹持著無比強大氣勢的圓環法器猛地激射而來。
這道圓環法器中蘊含著極其強大的力量,表面有元力附持,蔓延著道道雷霆。
他反應極快,御使著飛劍一個右側閃躲。
圓環化作雷蛇,貫穿他剛剛的位置。
一擊落空,雷蛇在空中一個折轉,調整方向,體型暴漲,朝著三人再次撲來。
“有敵人,化神境的。”陸青山神色肅穆,不愿被雷蛇近身。
——林初一與林十五還只是凡人,無修為在身,這種等級的戰斗,可能稍稍被波及到些許,就要遭重。
他心中一動,自身迅速脫離御劍狀態,然后操縱著飛劍帶著兩姐妹往遠處竄去,避開正面戰場。
同時,熾紅的龍雀已然是化作一道赤光,從他的身體中沖出,一個盤旋,便是向著迎面而來的圓環法器所化的雷蛇斬去。
龍雀劍身上流動著炫目的光彩,在急速之下,化成一道雷火,搖曳出長長的尾芒,大片火光落下,徑直撞向雷蛇。
雷蛇之上紫光閃爍,通體泛出波紋電光,雷霆滾滾。
下一瞬,霞光閃爍,劍鳴震耳。
一條條雷霆從雷蛇之上沖出,卻是被陸青山所馭使的龍雀先后斬滅。
龍雀鏗鏘震耳,劍鳴動天,震散那些溢散的雷霆,斬向了雷蛇。
雷蛇奮力對抗,爆發出璀璨且精純的力量,與陸青山的龍雀交鋒。
伴隨著一陣鏗鏘之音,最終雷蛇不堪其重,被劈散,重新化為圓環法器,向下方飛去。
陸青山面色不改,無比冷靜,又是一道幽藍的劍光從他的身體中沖起,如彗星橫空,其速驚人,貫通天上地下,朝著下方退去的圓環法器追去。
法器一旦被擊潰,其主人必然會選擇將其召回。
所以,只要順著圓環法器的軌跡,就能直擊偷襲之人。
“這怎么可能?”太安城中的一處酒樓之中,一個微胖,黑袍裹身的中年修士駭道。
他眼中精光閃動,有兇戾之情閃出。
剛剛就是他出手偷襲。
圓環法器折回的速度極快,不多時就已經是回到了中年修士的身邊。
但是他的神情卻是十分驚悚。
緊隨他的圓環法器之后的,還有一道劍光!
劍光帶著一往無前的氣勢,直接轟向了中年修士所在的酒樓。
酒樓當空炸開,猶如一朵盛大的煙花,木屑殘骸朝著四周擴散,到處亂飛。
身處半空中的陸青山瞇起了眼睛。
因為在他的神識感應中,就在他的飛劍轟向酒樓的那一刻,那個中年修士突然是從原地消失了。
下一瞬。
一道黑色的霧氣一閃而過,出現在下方,朝著他疾沖而來。
黑色霧氣之中,中年修士面色陰森。
他能確定陸青山絕對只是五境修士。
靈力與元力區別太過明顯,是無法偽裝的。
但問題是,這樣一個五境修士,卻是給他帶來了堪比六境修士的威脅。
這讓他心中駭然無比。
不過,他心中也無太多的懼怕。
這是個劍修,肉身孱弱不堪,更別說還只是個五境修士。
他可是堂堂正正的六境修士,只要近身,就有把握重創陸青山。
這邊,面對來勢洶洶的中年修士,陸青山同樣是巍然不懼。
他素來是最不怕近戰的劍修之一。
的確,以劍修的肉身,只要中招,就是非死即傷。
這個難題,即使是陸青山也無法克服。
天道總是公平的。
劍修擁有最強的殺傷力,最快的飛劍,若是還肉身無敵,防御力驚人,那誰還修法?誰還修體?
早都一窩蜂修劍去了!
所以近戰對于劍修而言,一直都是風險極大的一種作戰的方式。
陸青山解決這個問題的辦法也很簡單。
既然中招很危險,那不中招不就得了?
他心意一動,黑色的眸子之中,有奇異的符號悄然出現。
因果真意,神異:預知。
這時。
轟隆!
比中年修士的身形更快到達的是一道刺目的雷霆。
從空中驟然劈出。
雷霆速度極快,猝不及防。
但在中年修士難以置信的眼中,陸青山已然是龍雀在手,當空一劃,劍生焰浪與劍氣,羚羊掛角,未卜先知般的遞出一劍,正中這突如其來的雷霆。
雷霆瞬間潰散。
中年修士臉色大變。
不論是陸青山的反應速度,還是能以煉虛修為輕易擊潰他法術的戰力,都是深深地震懾到了他。
“這到底是哪里來的妖怪?一個五境修士怎會強到這般地步?”中年修士雖然依然做撲擊而來的姿態,心中卻是生出了幾分遲疑。
他奉命鎮守太安城,在之前要截殺一切路過太安城之人,以避免太安城的消息提早泄露出去。
當看到陸青山出現的時候,他還在心中為陸青山默哀。
一個五境修士,面對他的伏殺,除了死,還能有什么結局?
結果就是這么匆匆地過完兩招,中年修士就已經是充分意識到了眼前劍修的不簡單。
甚至可以說他在千年修行中,從未見過這樣子的劍修。
心中思緒萬千,中年修士依然一往無前,沖向陸青山。
——不論如何,他一個化神后期的修士,面對一個煉虛修士都沒有退的理由。
他心念一動,周身立即是有著密密麻麻的雷霆電弧彌漫游出。
紫色的雷光閃耀。
他整個人赫然是化作了一團直徑超過十米的雷球。
滋滋滋的雷霆炸裂聲不斷響起。
雷球以萬鈞之勢砸向陸青山。
“去!”陸青山對此,只是遙遙一指。
剛剛落在中年修士身后的忘川,立即是以遠勝他的速度,從后方追來,猶如燕返,在空中劃過一道鬼魅痕跡,射向他所化的雷球。
“好快的飛劍!”
中年修士自然感應到了這情況。
不過他的臉色十分平靜,也沒有太多的反應。
劍修的飛劍之快,眾所周知。
面對劍修,想要躲避飛劍并不現實,唯有硬碰硬一條路可走。
他對自己有著充足的信心。
一道耀眼的幽藍劍光劃過長空,久久不散。
劍光瞬間就撕裂那團雷球表面的雷蛇,化作一道利箭,不斷向其中深入。
力終有窮。
忘川在距離中年修士的本體還有一半路程的時候,就已然力竭。
他可是化神修士。
想憑借單單的一道飛劍就能傷到他,是不現實的。
對于這點,陸青山也不意外。
“這招應該就是他的殺手锏了,威力的確驚人。”
而在這短短的時間里,中年修士終于臨近陸青山。
當然,這也是陸青山沒有選擇退避的緣故。
“給我死!”中年修士目眥欲裂,氣勢已然攀登到了頂峰。
他的眸子中,倒映出陸青山的身影與動作。
面對如此兇猛的沖擊,只見陸青山不閃不避,只是抬起了手腕,對著他揮劍。
“不知天高地厚!”
中年修士惡狠狠想到。
他這招術法,論沖擊力論殺傷力,都是狂猛無邊,豈是一劍所能扛住的?
而且,他此時已然化身直徑超過十米的雷球。
陸青山這一劍在他面前,簡直是渺小的猶如一根牙簽一般。
拿牙簽捅雞卵,不是天高地厚是什么?
“秘劍,鎮天。”
這邊,陸青山在心中輕喝道。
他體內的靈力迅速是奔涌而出,瞬間就是貫注于手中的龍雀之上。
十五倍威力的鎮天秘劍,陸青山最強大的爆發手段。
熾紅的龍雀揮出,周遭的空氣盡數被擠壓而開,出現了一條蔓延而開的氣浪。
劍身周圍的空間已然成了真空地帶。
龍雀劍鋒劃破長空,劍光直接是勾勒出一道長河,壯觀無比,斬向那個中年修士所化的雷球。
這個全身彌漫著恐怖雷霆的化神修士,在此時忽然是驚恐地瞪大了眼睛。
呲呲呲!
龍雀帶著浩大劍氣,猶如河流,浩浩湯湯,沖開那漫天的雷霆,震碎那恐怖的電弧,輕松的將那有毀天滅地之景的雷球崩解湮滅,然后掠向中年修士的頭顱。
長河倒掛,劍氣縱橫。
這位聲勢浩蕩的化神后期修士,就這么在陸青山的龍雀之下,化作一團血霧。
直接隕落!
也就是在中年修士隕落的一瞬間。
太安城地下的某處。
一對眸子忽然睜開。
“什么?這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