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道基有瑕
“當年為躲避你們人族修士追殺，不得已之下，我只能將化身神通用在了剛剛萌芽的生雷果樹之上，從而被困于此處兩萬年。
草木之精的修行資質，更是愚鈍到我無法接受，兩萬年，整整兩萬年的時間，我才堪堪修成如今的手段！”
山鬼的惡聲在峽谷之間回蕩，“為了擁有一具可自由活動，血脈不凡的化身，我這兩千年來，將所有吸收的日月精華，都是用來凝結這顆生雷果。
只是為了在其成熟之時，能引來擁有強悍血脈的大妖爭奪，從而奪取其的血脈，化身出一具神通無限的分身。
而你，卻是在這時候自己送上門來了，還摘取了我兩千年吸收日月精華才結出的生雷果。
你既然摘了我結之果，那我取你所筑道基，天經地義！”
陰風嘯嘯，山鬼一字一頓地訴說著自己的苦心積慮。
草木之精，最大的長處就是壽命綿長。
即使是沒有任何修為的草木，都能輕松地活上百年千年，一旦成精，活過上萬年都不是難事。
但與之相對的就是，草木之精修行速度極慢。
由于身體構造等因素，草木并沒有所謂的經脈存在，它們不像人族或妖族，可以主動擷取靈氣。
它們只能被動的吞納吸收日月精華。
而且，由于根系深扎于大地中，許多草木之精，就像是曾經的青丘山主，就像是眼前的生雷果樹，它們根本是無法移動。
山鬼也就是因為這等原因，才被困在此處萬年，一直無法得以脫身。
要想自由移動，它就只能想辦法是化生出第二具分身。
問題是，它的分身神通一共也只能是使用兩次。
第一次為了保命它沒得挑，不得已之下用在了當時才剛剛萌芽的生雷果樹之上。
這第二次也是最后一次的分身神通它又怎會甘心隨意化生出一具分身就了事？
若是化生出的第二具分身太弱，一不小心夭折他就真的只能是在這峽谷之中呆一輩子了。
所以，他必須得奪取足夠強的血脈以化生出擁有無窮神通能讓他在世間縱橫的分身。
可是，由于生雷果樹不能移動的限制，他卻是無法主動出擊，去尋找合適的血脈進行掠奪。
守株待兔？
兔子也只會出現在有草的地方啊。
它所在的地方荒涼不說因為生雷果樹的特性，還孕生出了這恐怖的雷域。
誰沒事會來這種地方？
無奈之下，山鬼只能是以食肉植物獵食的方式，來掠奪“基”。
就像是捕蠅草，先分泌蜜汁吸引小蟲前來之后，再一口將小蟲吞下。
它選擇先凝結生雷果屆時以成熟的生雷果，誘使周邊的大妖前來爭奪然后從其中選擇最強的血脈，施展分身神通。
“沒想到生雷果還沒成熟你就送上門來了”山鬼的聲音越加狷狂，“你們人族我原本是看不上的，太弱了！
但是你不同…你的道基是無暇道基！
一旦將你的道基奪來，你們人族的修行體系就算再晦澀玄奧，但是有如此完美的道基奠基，我又何嘗不能走一走這修行之路呢？”
山鬼自然知道，在人族地域之中，能化生出一具人族分身，行事會是如何便利。
他之所以一開始沒有考慮過人族分身，原因也很簡單——人族的修行體系，太難了！
魔族與妖族相似，血脈基本就決定了其的成就，他們大多數神通都是天生就會的，而不是靠自己修出來的。
山鬼族更是如此。
讓他修行，他哪里能輕易整得明白？
所以山鬼最先的想法，就只是奪取妖族血脈，化生為妖族了事。
直到筑就無暇道基的陸青山出現。
就像是選擇人生開局，有兩條路擺在他面前。
一是未知等級的大妖血脈，一是陸青山的無暇道基。
大妖血脈就好似土財主，坐享其成就可，下限有保障。
無暇道基則是那已經將各種商業技能點到滿級的白丁，雖然還得白手起家，但是上限望不到邊。
如何選？
山鬼是魔族不錯，但該有的決斷還是有的。
毫不猶豫的，他就選定了奪陸青山之“基”，化生人族分身！
一股強烈的威壓，正從那山鬼原核中傳來。
在這股威壓下，陸青山只感覺全身凝滯，體內流淌的靈力在此時也是靜止不動，唯有眉心間的元神還能動彈。
“這便是山鬼的奪基之力？！”陸青山心中發寒。
這在官方的背景資料中，都已經是認定消失滅絕的神通，竟然是讓他親身體驗了一次。
該算是幸運，還是不幸呢？
陸青山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身體深處，血脈骨骼之間，有一些屬于他的密不可分的東西，正在微微顫動，在漩渦那股吞噬之力的作用下，似乎是要從自己的身體里被抽離出來。
這些被山鬼原核引動的物質，陸青山在平日里是根本感受不到的。
即使在現在，他也仍無法準確感知其的形狀與性質。
但冥冥之中卻是有一股玄而又玄的感覺，在告訴他，這是他修行整整四年，所修出的牢固無比的根本，道之基礎。
“道基，我花費整整四年時間，才修出的道基......”陸青山的呼吸逐漸急促。
這是他修行之路最重要的東西，耗費了四年苦功，才修出的無暇道基，他又怎會甘心就這樣拱手于他人？
靈力被封印，肉身被禁錮，動彈不得他似乎是無法反抗？
不，他還有一門無需靈力的神通。
陸青山漆黑的眸子之中，各有一條黑色游魚浮現。
下一刻，一道凌厲劍氣從他的右瞳之中射出。
瞳術：獬豸！
消耗神識的神通。
劍氣迅疾如雷霆，直奔那枚黑色原核。
面對這突如其來的劍氣，山鬼的黑色原核之上，立即是有復雜的紋路開始閃耀，圍繞著原核開始旋轉。
一股壓抑的氣息，陡然放出，形成一個微小的黑洞，直接是將陸青山瞳孔之中發出的劍氣給吞噬。
“不過如此......”山鬼的譏諷聲才剛落下，一聲啼叫驟然響起。
神異的獬豸之獸，觸不及防地從虛空生出，耀武揚威般地將崢嶸的頂角，往那枚黑色原核之上微微一頂。
頂角沒入其中，獬豸跟著鉆入那枚原核之后，強橫無比的吞噬吸納之力驟然一停。
陸青山感受到自身所受的禁錮在這一瞬間也是消失，他頓時心中一動，龍雀忽閃，沖向以黑色原核為中心形成的漩渦。
他要擊碎這道漩渦！
只是，須臾之后，那股壓抑的氣息，便是再次從漩渦中釋放出來，壓得陸青山動彈不得。
龍雀也在距離漩渦不遠處，陡然停滯。
“很強的神通，”山鬼的面容以黑霧的形狀，自那漩渦中顯現出來，獰笑道：“都到了這種地步，你竟然還有能力反抗。
可惜我這兩萬年的時間不是白過的，按照你們人族的說法，我的元神，已經成長到御境了，你這神通，威力不夠！”
怪不得。
陸青山喃喃道。
元神境界，第一層為凝形，第二層為御境。
他的獬豸瞳術，專攻元神，但是對于境界已達御境的山鬼元神，的確是很難起到太大成效。
又到看你的時候了......倚天！
下一剎那，在黑色原核的身后，那停滯的龍雀之上，一團紅光飛出，化作一道婀娜蹁躚的身影。
正是擁有上達天通能力的秦倚天。
秦倚天伸出潔白皓腕，抓住龍雀劍，身形一晃，在山鬼還沒反應過來的瞬間，便是臨近那黑色漩渦。
陸青山被山鬼完全壓制住了，不得動彈。
但秦倚天卻是可以自主作戰之劍靈，她還能代陸青山持劍作戰。
秦倚天的力量，取決于陸青山，源自龍雀劍。
所以，現在她的力量，就是元嬰初期修士的力量，似乎是難以對付這山鬼。
不過沒關系。
秦倚天鳳眸之中冷清一片，握著龍雀一揚，對著那黑色漩渦一劍揮出。
“你是何人？”剛剛反應過來的山鬼驚駭不已。
他不知道秦倚天是從何而來？為何會是憑空出現？
秦倚天卻是不管不顧，一劍斬下。
龍雀：破法。
破一切法之劍，可無視力量差距。
一劍斬下，臨至那漩渦之上，瞬間就是將那漩渦撕裂，就連那黑色原核之上，都是出現了一道道裂縫。
咔咔咔！
須臾后。
黑色原核在這一劍之下，竟然是直接粉碎。
而在原核之中，一頭面目猙獰的雷電惡鬼從中緩緩坐起。
他對著陸青山咧嘴一笑，丑陋又可怖，令人毛骨悚然。
“竟然能將我的神通斷掉，”山鬼的聲音如泣如訴，猶如女鬼在哭泣，令人脊梁發寒，“但是，這又有什么用呢？”
那凄厲的聲音在峽谷中回蕩，讓剛剛恢復行動之力的陸青山，沒有任何猶豫的便是祭出忘川。
他也顧不得避諱成為人形引雷針的風險，施展無形劍遁，身劍合一，化作一道劍光，以極為恐怖的速度往雷公池外飛遁而去。
正如山鬼先前自己暴露的，他的本體早在兩萬年前就被人族修士斬去，如今的生雷果樹化身又被錮于一地，無法移動。
所以，他只要能逃出此地，便是安全了！
看著陸青山化作劍光飛遁離開，山鬼的聲音再次傳來，“都這般地步，還有如此多手段，厲害厲害，可惜…你表現得越驚艷，只會是越堅定我奪你道基之心。”
這聲音仿佛就在陸青山的身邊響起。
嗡嗡嗡！
一道詭異的嗡嗡聲隨之傳來，陸青山瞳孔微縮。
這聲音竟然是從他的儲物戒中發出的！
電光火石之間，陸青山意識到了什么。
那枚生雷果，有大問題！
他正想扔出那枚生雷果，但是，來不及了。
剎那之后，他便再次被定在了原地，動彈不得。
陸青山的雙眼，在這時微不可察的一縮，
只見在那虛空之中，有著一條若隱若現，但是極為粗大的絲線，勾連著他與那株在雷域中不斷晃動的生雷果樹。
“我這第一道分身的神通，乃是因果神通。
我以千年修行之因，結這一枚果，從你摘我果的那一刻起，便是與我結因。
作為代價，你就要付出你的‘果’，也就是你的道基。
因果神通，又豈是你能拒絕得了的？”山鬼的聲音再次傳來。
陸青山面色蒼白。
這是生雷果樹，以數千年的時間才孕育出的一道神通，也是山鬼的最終后手，是他敢于吸引大妖前來，并有信心奪其“基”，化生分身的底牌。
只要奪果，就得承受這道積蓄兩千年力量的因果神通。
以他如今的修為，根本不可能做到斬斷那因果線。
能看到這條因果線，那都是他領悟有殘缺因果真意的緣故。
“來吧，將你的道基，交出來吧。”這一次，山鬼的聲音，就在陸青山的耳邊響起，仿佛是貼著他的耳朵說出的。
陸青山想要掙扎。
但是在因果神通之下，他的身體已經是不屬于自己，完全動彈不得。
嘶嘶嘶！
奪基之力，比先前猛烈數倍，在陸青山的身體中再次爆發。
一道道金燦燦的絲線，從他的口鼻，雙眼，眉心，還有周身無數的毛孔之中噴薄而出，在他的身前，逐漸凝聚成球。
這就是他的道基！
陸青山感覺到渾身傳來抽骨之痛，血液隨之從毛孔中滲出。
不多時，他就已經是變成了一具血人。
山鬼那猙獰的面孔之上，笑容愈發陰森，看著自陸青山身體中涌出的金色絲線，眼中滿是貪婪之意，喃喃道：“好雄渾的道基，果然是無暇道基，果然是......都是我的！”
“公子！”秦倚天見到陸青山的慘狀，清冷的面上露出焦急之色。
她持劍再次向前，想要斬殺那顯露出身形的山鬼，以拯救陸青山。
嗖嗖嗖！
數百道綠藤，在山鬼的控制下，第一時間便是疾射而出。
每一根綠藤都擁有堪比元嬰修士的力量。
等于是數百名元嬰修士，同時對秦倚天發動襲擊。
秦倚天臉色一變，舉劍格擋，可終歸是徒勞無功。
只是，那山鬼似乎并沒有準備對秦倚天動殺手，數百根綠藤纏繞而過，只是將秦倚天束縛住，便是戛然而止。
秦倚天的實力，終歸還只是元嬰修士。
更別說，她還沒有陸青山的劍意境界與劍技領悟，又怎么可能對付得了實力如此恐怖的山鬼？
陸青山這邊，來自因果神通的奪基還在繼續。
他的身體表面，金色絲線混雜在血液中，被不斷抽離而出。
“無瑕道基，從此以后，就屬于我了！”
“你苦苦修行數十年甚至百年，最終還不是便宜我？”
“如此天驕，卻只能在這荒涼之地，不甘隕落，快意，快意！”
“借助你的無瑕道基，說不定我也有可能問鼎魔圣！”
束縛住秦倚天之后，山鬼全部注意力都放在陸青山身上，聲音也愈發狷狂起來。
一根根金色絲線閃著耀眼的金光，充斥著他的眼睛，讓他沉迷，讓他興奮！
那金色絲線，每一根都閃著耀眼的神輝，璀璨耀眼，完美無瑕。
“好美的道基......”山鬼逐漸瘋狂，病態。
陸青山的修為隨著金色絲線的涌出，正在飛快跌落。
絕巔元嬰，九紋金丹，完美筑基，這一切，都在消失。
陸青山身體驀然震動，不斷嘗試著調動體內靈力進行反抗。
但是除了讓鮮血更加劇烈地噴出，就沒有產生任何作用，根本無法掙脫這股恐怖的奪基之力。
“這可是我的天賦神通，就算是我，為了發動這道神通，都做了如此多的準備，你又怎么可能反抗得了！”山鬼傲然道。
“最后的道基了！”山鬼喃喃道，他感受到陸青山的道基馬上就要被抽之一空了。
突然，就在這時，一根灰色的絲線，混雜在那些金色絲線之中，一同被抽出。
“這是......”山鬼激動與興奮的面龐，頓時一僵。
“有瑕道基，還是如此大的瑕疵？！”半晌之后，山鬼面色一變，兇神惡煞，不敢置信，“怎么可能？為何？為何？
你的道基之中，怎么會存在如此大的瑕疵？
擁有如此戰力的你，怎么能容忍如此大的瑕疵存在？”
陸青山蒼白的臉上，看見此景，也是閃過一絲愕然之色，片刻之后，他大徹大悟，喃喃自語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是我一開始想當然了......”
他修行至如今，筑基功法《歸墟經》，金丹功法《道藏》，元嬰功法《截天劍經》，都是道級功法，所筑就的道基自然是完美無瑕的。
唯有在煉氣之時，因為處在生死危機之中，為了脫困，他只能是選擇修習了凡級功法《引氣術》。
他當時本以為，不過是一篇煉氣功法而已，影響就算有，也不會大到哪里去。
從后來的經歷上看，事實也是如此，修行過《引氣術》，絲毫不影響他擁有著近乎同階無敵的戰力。
卻沒想到，隱患其實一直是存在的，而且遠比他想象的大，只是還沒表現出來罷了。
那就是他的道基，出現了瑕疵。
道基之瑕的弊端，在低境界根本看不出來，唯有在將來成道之時，才會受道基瑕疵的困囿。
而大多數修士，根本無法走到那一步，所以根本無需在意道基之瑕。
但陸青山不同。
若是不出意外，他必然會修行到那個境界，而到了那時，再想彌補一開始的道基瑕疵，那已經基本是等于不可能了。
就像是修建摩天大樓，你一開始地基沒打好，等修到幾十層高時，再想彌補地基的問題，還來得及嗎？
“不！”山鬼看著那從陸青山身體中抽出的最后三根灰色絲線，在嘶吼，在不甘，“就這最后一點了，為什么會出現瑕疵？！！”
即使灰色絲線只有三根，與那數百根金色絲線相比，不值一提。
但道基就是這樣，一旦出現瑕疵，即使只有一根，就不是無瑕道基了，與無瑕道基相比，它們是截然不同的兩種東西，在層次上有著天壤之別。
山鬼前所未有的發狂，雷霆因此震動。
許久之后，山鬼才漸漸平靜下來。
“只能將就了......”看著虛弱至極的陸青山，他喃喃道。
他的原核，已經被秦倚天的破法之劍斬碎。
如今，他沒得選了。
所以，就算是有瑕疵的道基，他也只能硬著頭皮接受。
“沒關系，雖然道基之中有些許瑕疵，但也絕對勝過大多數人族修士了。
而且發現得早的話，也未嘗不能找到方法彌補，只是難度頗高罷了…”山鬼開始安慰自己。
嗤嗤嗤！
另一邊，見陸青山的道基已經是被山鬼完全抽離出來，秦倚天雙目微紅，憤怒且擔憂。
她陡然暴起，渾身火焰大盛，熊熊燃燒，想要將這些束縛自己的綠藤焚燒成灰燼，從而脫困而出。
山鬼見此聲勢，根本不為所動，只是冷冷地瞥了眼還在掙扎的秦倚天，搖了搖頭，面無表情道：“沒用的，我的根系早已深入這片大地，這片大地即為我的力量之源。
只要身處在這片地域之中，我的力量就是無窮無盡的。
除非你能將這片大地的力量抽干，那才有機會是與我抗衡…”
山鬼的話語未盡，陸青山的聲音突然響起。
“你剛剛是說，這片大地是你的力量之源，只要將這片大地力量得抽干，你就不行了？”原本面色蒼白的陸青山，在這時突然開口道。
沒等山鬼做出回答，陸青山便自顧自地笑了，笑容中帶著自在，帶著快意，還帶有一股濃烈的殺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