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8 當頭棒喝

　　“你怎么會想到找我演電影的？”

　　讓方云墨沒想到的是，周李晶在聽說有電影劇本上門找他的時候，第一反應不是欣喜，而是錯愕和落寞。

　　…感覺就像是壓根就只是把自己真的當成了一個在電影學院教書幾十年的教書匠，而不是一個曾經叱咤風云的演員。

　　這種狀態…貌似有點不太對啊。

　　“…老師您明明也是演員，而且是個非常不錯的演員，我為什么就不能找您出來演個角色呢？”

　　“演員？呵呵，你知不知道，我上次拍戲是什么時候的事情了？”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周老師您的最后一部大銀幕作品應該是在2000年由謝晉導演所執導的電影《女足九號》，您當時是和吳玉娟老師合作的，如果算上在央媽電影頻道播出的電視電影，那就是2003年的《警之戀》，當時跟您合作的是姚芊羽…”

　　嗶哩啪啦的說了一通之后，‘方云墨’牌機關槍總算是暫時進入冷卻狀態了，“周老師，您看我說的對么？”

　　“對不對的我是不知道…”周李晶一聲苦笑，“我只知道你這記性可是比我這老頭子要好多了…”

　　“人生七十才起步，”方云墨呵呵一笑，“周老師您今年連五十五都沒到，稱老海苔早了點吧？”

　　“有時候，老不老這種事情，不是看的年齡，而是看心態，”周李晶嘆了口氣，“我已經習慣了現在這種日子了…”

　　聽到這里，方云墨似乎有點明白了什么…

　　在周李晶的心目中，屬于他的時代似乎早就已經過去了。

　　本來嘛，每個時代都會有不同的偶像，但這也因此注定了演員這行當是一個很殘酷的職業。

　　如果按照火爆程度來橫向對比的話，上世紀八十年代的周李晶甚至比2020年的蕭站王奕博等人都還要紅。

　　在78級的京城電影學院表演班里，周李晶的外形條件是他那個班，乃至于同屆的三大表演院校里面最出色的，在那個以軍人，警察等銀幕形象作為審美導向的年代，周李晶那剛毅立體的臉龐，冷峻中又略有些憂郁的眼神，即使在俊男扎堆的電影演員里，也一樣分外出眾。

　　82年大學畢業之后，周李晶很快便憑借《高山下的花環》而一舉成名，不久后，他出演了吳天明導演的電影《人生》，而那部電影中的高加林也成為他的代表角色，并且直到現在也是老一輩觀眾對他最深刻的記憶。

　　那時的周里京，只要按部就班地照著當時的發展道路一路走下來，今天的當紅老戲骨里除了陳道明、張國立、陳寶國、李幼斌、唐國強等人，必有周里京的一席之地…

　　…然而人生的變數往往是無法預知的。

　　1994年的那場家庭巨變讓周李晶的思維方式發生了徹底而又巨大的轉變。

　　在那場巨變之前，工作，拍戲是周李晶生活的全部，而在那之后，僅有的親人和家庭就成了他的全部。

　　從年，十二年間，周李晶出演的影視作品別說和后世某位以劇組為家的流量小花無法相提并論，就算是在與他同批次的章國立，陳到明等人相比也依然可以說是少得可憐…

　　…而且，基本上拍攝地點都在京城附近。

　　剛開始的時候，周李晶或許是出于家庭方面的考慮，沒辦法長時間的離家外出，但當時間長了，他的女兒已經不再需要他時刻陪在身邊的時候，周李晶卻還是保持著不離京拍戲的習慣，這就已經不是外部原因所引發的問題了。

　　那純屬是心病！

　　心病還需心藥醫啊…

　　“周老師，我能問您一個問題嗎？”

　　“只要不是再讓我接下這個角色，其他的事情都可以問。”

　　“我想問的是，師母愿意看著曾經風光無限的當紅演員放棄難得的機會嗎？”

　　“師母？”周李晶一愣，“我接不接戲，，她一個女人家的懂什么，我為什么要問她的意見？”

　　“我說的師母，不是現在這位張師母，而是已經過世了的那位傅師母…”

　　“方云墨！”聽到某個字從方云墨嘴里說出來的時候，周李晶的眼睛一下子就紅了，“你塔馬混蛋！！”

　　“我混蛋？”方云墨呵呵一笑，“如果老師您把叫醒一個裝睡的人稱之為混蛋的話，那么我今天當一次混蛋又有什么關系？”

　　“小子！你說誰在裝睡？”

　　“呵呵，”方云墨也干脆豁出去了，“這間屋子里就咱們兩個人，我又沒有跟別人說話，以周老師您的聰明才智，難道還看不出來我在說的人是誰嗎？”

　　“你塔馬知道個屁，”周李晶情急之下，連臟話都冒出來了，“當初春英出事的時候，我和她本來就因為工作的事情在鬧矛盾，如果不是我一意孤行要去外地拍戲，當初那件事可能根本就不會發生，如果…”

　　“可是這個世界上的事情，是從來就沒有如果這回事的！”方云墨打斷了周李晶的話，“當時行兇的歹徒是兩個身強力壯的成年男子，而且還早有預謀，帶著武器，就算你在家，有心算無心之下，最有可能出現的結果我覺得反而是老師和師母一起遇害，說不定還要搭上當時正在上學的師妹…”

　　“這…”

　　聽完方云墨的話，周李晶愣住了。

　　自從前妻出事之后，他曾經花了很長的事件一直在為當初的決定而自責，周圍的人也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而不敢去觸及他的痛處，所以他是真的沒有考慮過方云墨剛才所說的那種情況。

　　現在仔細想來，出事的時候周李晶已經四十歲了，他的妻子當時三十八歲，而行兇的歹徒是兩名裝修工人，身強力壯自然是不用說了，年紀也比他們兩夫妻小，如果在對方有兇器和事先準備的情況下，方云墨剛才所說的那種情況發生的概率幾乎可以說是十有八九…

　　雖然這么多年以來養成的自責習慣沒那么容易扭轉，但方云墨的話仔細想來，似乎…也不見得是完全沒有道理。

　　“逝者已矣，老師告慰師母的最好方式應該是在照顧好女兒的前提下，盡可能的把自己的生活過得更好，把自己框在一個囚籠里算是過得更好嗎？”

　　“我知道老師一時半會很難接受這么大幅度的思維轉變，但是我必須要說的是，意外總會發生，但我們的生活，還要繼續…”

　　“周老師，這是我主導的第一個項目，投資方給我的時間最多只有一個星期，所以如果三天之后我沒能收到您的答復，那我也只能另外找人了…”

　　“行了，你也不用旁敲側擊的說這些，本子留下，最遲三天，不管成不成，我都會給你個答復…”

　　“行，周老師，那我先走了。”

　　將劇本放在辦公室桌上，方云墨長出了一口氣，輕輕的關上了辦公室的房門。

　　雖然周李晶沒有給他肯定的答復，但是方云墨知道，至少自己的當頭棒喝沒有白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