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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四章 朱雀翎羽 · 番外四:陸言歌與吳三娘(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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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言歌驀地一驚,差點就要在水里驚叫出來。他對著吳三娘瘋狂地揮了揮手,但吳三娘竟然絲毫未覺。

  那東西身上長著暗紅色的斑,隱在幽暗的水中仿佛是一座死去的珊瑚礁。但直到它在吳三娘的身后睜開了那雙透著貪婪目光的雙眼,陸言歌才驚覺那竟是一只大王烏鲗!

  在羅剎江里,時常有漁船被海怪拖入水中。時常有人說是水煞,或者是成了精的魚,實則通常都是被這大王烏鲗拖入水中!

  這怪物立在海里不動時就如同一座暗礁,身下生有八爪,每一根觸須的長度都足夠將漁船裹上一圈。更不用說那每根觸須之上還有吸盤,可輕松提起千斤之物!

  吳三娘原本拿著馬面鲅得意洋洋地看著陸言歌。突然看見陸言歌那般神情,下意識的就向水面游去。但還未浮出水面,自己的腳踝就被大王烏鲗柔軟的觸須裹住。

  吳三娘大驚,大王烏鲗將吳三娘往水里大力一拖,吳三娘頓時又沉入水中。冰冷的海水頓時灌入吳三娘口中。吳三娘瘋狂地蹬腿揣著觸須,但那大王烏鲗竟是毫不松手。

  陸言歌浮出水面,還來不及向岸上的人求救,就又猛地扎進水里。他拿過吳三娘落在水中的匕首向那大王烏鲗游了過去。

  那大王烏鲗見陸言歌游了過來,幾只觸須頓時朝陸言歌圍了過來。陸言歌竟是不躲,身在觸須中央手在水中一壓,靈流自掌心而出化作一道道水箭刺向了大王烏鲗的觸須。

  陸言歌年幼,玉湖宮重商道,與法術一項原本就要弱一些,那些靈流當然傷不了大王烏鲗。但那些水箭對大王烏鲗來說也像是尖刺一般,刺得它的觸手一縮頓時松開了吳三娘。

  陸言歌轉身,伸手將吳三娘向上一托,吳三娘借著浮力浮出了水面。

  但那大王烏鲗怎么可能肯放過陸言歌!一下子卷住陸言歌的腰際將他快速往水下拉去。

  吳三娘在水面上驚呼一聲:“救人!”瞬間又追著陸言歌沉了下去。

  漁船上的人早已覺得水中不對勁,但這海面上撒滿了漁網四處都是翻騰的魚兒,眾人雖有疑惑,但卻看不清狀況。此時聽得吳三娘呼救才發現吳三娘和陸言歌二人在海里面!

  青幫漢子拿著魚叉自漁船上一躍而下。牽著漁網的漁民趕緊將海面的漁網收起來,這時才看見在海里若隱若現的紅色觸手的。

  漁民大驚,趕緊吹響號角,十余艘漁船趕緊停止航行。

  青幫漢子拿著魚叉一入水就如同海里的劍魚,在水中劃出一道水線。

  陸言歌雙手撐著大王烏鲗的觸須,用匕首一下一下地扎在觸須之上。可大王烏鲗竟似動了怒一般,任由陸言歌怎么扎也不松開。

  眼見陸言歌越沉越深,海水的壓力壓得他胸腔欲裂,脖頸也難以直起來。他眼前一陣一陣的發黑,握著匕首的手更是一點一點的失去了力氣。

  就在青幫男子拿著魚叉從自己身旁游過時,陸言歌再也忍受不住在海水里吐出一口氣來,大量海水灌入他的喉頭鼻腔,他手腳一軟徹底沒了意識。

  等到他再次醒來的時候,睜眼便見到陸知舟那張黑如墨汁一樣的臉。

  陸言歌趕緊從床上爬了起來,一動之下便牽扯著身上的傷口鉆心的疼。陸夫人一陣心疼,但奈何陸知舟仍舊一臉嚴肅,只能任由陸言歌“咚”的一聲跪在地上。

  陸知舟沉著臉看著陸言歌:“醒了?”

  陸言歌眼觀鼻鼻觀心等著陸知舟發落。

  陸知舟冷道:“去院里跪著。”

  陸言歌一言不發地走出寢室,卻見自己的院子里所有玉湖宮的下人烏泱泱地跪了一院子。看那樣子竟是跪了許久了。

  陸言歌不解地看著陸知舟:“爹這是做什么?”

  陸知舟淡道:“他們陪著你跪。”

  陸言歌惱道:“這是為何?”

  陸知舟:“因為你是玉湖宮的少主!”

  陸言歌:“這次兒子去羅剎江是自己的主意,他們沒人知道。兒子自己魯莽,有與他們有什么關系?!你…你若是因為他們沒有看住兒子就要罰他們,為什么不罰你自己?!”

  “啪”陸知舟一巴掌打在陸言歌的臉上:“你以為為父是因為他們沒看住你罰的他們?為父當然知道,你是玉湖宮的少主,你要做什么他們都攔不住。我罰他們只是因為你是玉湖宮的少主!你以為玉湖宮是什么地方?你以為為什么姑蘇百姓都敬玉湖宮?因為玉湖宮養著半個姑蘇城的人!還有另一半全靠玉湖宮的庇護才可往來商路掙得一碗飯吃!你若日后成了宗主,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整個姑蘇城的人都沒了倚靠,他們連飯都吃不起!陸言歌,你以為你的命是你自己的可以任你胡鬧?!你的命是整個姑蘇城的!”

  陸夫人見陸知舟動了真怒,上前勸阻可還沒說話就被陸知舟瞪了回去:“所有人在此跪足三天。誰也不許吃飯!陸言歌你好好看看,這些人的性命全都系在你的身上!”

  說罷陸知舟拂袖離去。

  陸言歌在院中跪下,陽光在陸言歌身后投下一片陰影。

  陸言歌膝下的鵝卵石硌得他膝蓋生疼,太陽在身上曬出汗來,汗水滴在還未痊愈的傷口上更是讓傷口一陣陣的生疼。但陸言歌依舊背脊挺得筆直。

  “噠噠”兩聲,一顆鵝卵石落在陸言歌的面前。

  玉湖宮鋪地用的石頭都是打磨成圓形的玉石,那顆極其普通的灰白色的鵝卵石落在一堆玉石里真是丑的很。

  陸言歌皺眉回過頭去,見圍墻邊上吳三娘趴在墻頭,一雙明亮的眼睛眨巴著看著陸言歌。

  看起來吳三娘沒受什么傷,也沒受罰。

  真好,

  陸言歌面無表情的回過頭來不看吳三娘。

  吳三娘掛在墻頭皺眉道:“陸言歌,你爹怎么還罰你?”

  陸言歌恍若未聞,一雙眼睛看著地上那顆極普通的鵝卵石一言不發。

  吳三娘撅了撅嘴:“該不會是溺了水,把人都給憋傻了吧?不說話就算了!”

  只聽“噠”的一聲,陸言歌不敢抬頭,只敢用余光向那墻頭看去。那掛在墻頭上的少女已經不見了。

  陸言歌心中一空,但又覺得有些輕松,吳三娘原本就該是在這圍墻之外自由翱翔的鳥,水里自又自在的魚兒。

  不一會兒又是“噠”地一聲,又一顆鵝卵石落了進來。陸言歌蹙了蹙眉,低頭看著那顆鵝卵石頭都不抬。

  “咻”的一聲,一條細細的魚線勾著一塊牛肉落在了陸言歌面前。

  陸言歌覺得好氣又好笑,真不知吳三娘怎么能想到這樣的主意?

  吳三娘可一點沒覺得不妥,她還拎著魚線,逗貓似的在陸言歌面前上下晃了晃:“陸言歌,你快吃,我站得高,幫你看著你爹。”

  陸言歌依舊不動。

  吳三娘竟然釣著那塊牛肉輕輕從陸言歌的唇邊擦過:“陸言歌你嘗嘗味道。你可別嫌棄,這雖然是我們青幫自己做的,但可比那些酒樓里的好吃多了。”

  淡淡的咸味帶著牛肉鮮香的氣息鉆進陸言歌的唇齒之間。陸言歌不耐煩地一掌將那塊牛肉撥了開去。

  吳三娘瞪圓了眼睛看著陸言歌:“陸言歌,你可別不知好歹!”吳三娘輕輕提了提魚線,那塊牛肉劃過一道弧線落回了吳三娘的手里。吳三娘將牛肉一把放進嘴里對著陸言歌做了個鬼臉:“陸言歌餓死你算了!”

  說著墻外又傳來“噠”地一聲想,吳三娘又消失了。

  陸言歌輕輕舔了舔唇邊,他想吳三娘定是屬貓的,除了上下墻頭會發出些聲響外,走在路上一點聲響也沒有。

  身后傳來開門的聲音和陸知舟的腳步,陸言歌悄悄從地上撿起兩顆鵝卵石放在袖中。

  陸知舟冷冷掃了陸言歌一眼,見陸言歌仍舊好好跪著,又邁著步子走出了院子。

  整整一夜,月升月落再到天明。有幾個身子較弱的下人挨不住,已經倒下了,便被陸知舟叫人帶了下去。陸言歌仍舊背脊筆直地跪著。

  “陸言歌,你怎么還跪著?你爹罰你多久?”與天明一起到來的還有那脆生生的少女話音。

  陸言歌依舊低著頭。吳三娘又扔來一顆鵝卵石:“陸言歌,你該不會是死了吧?”

  陸言歌抬起眼皮淡淡看了吳三娘一眼。

  吳三娘:“哦,原來還活著。”空中劃過一道拋物線,這一次吳三娘用魚鉤掛著一個蘋果扔了進來:“陸言歌,你總得吃點什么吧?”

  陸言歌不耐煩地推開蘋果。

  吳三娘噘嘴道:“嘁,餓死你算了。”說罷又跳下墻頭,消失不見。

  這一日太陽格外的大,陸言歌身后的宮人又倒下了好幾個。就連陸言歌也覺得那烈日晃得人頭暈,幾乎就要撐不住。

  陸夫人與陸知舟的爭吵聲從院外傳來。陸夫人溫柔賢惠,從未這樣大聲說過話過。可最終還是爭不過陸知舟。

  “咚”地一聲,陸言歌身后又一個下人倒了下去。

  陸言歌心中一顫,至此時,倒下的人已經超過了一半。

  直至第三日午夜,已只剩陸言歌一人跪在院中。

  月光清冷將陸言歌的影子拉得格外的長。陸言歌眼皮沉極了,身體也似乎開始不聽使喚,喉嚨更像是有什么東西在燒著,嘴唇也裂了開來。

  陸言歌身子晃了一晃,“咚”地一聲倒在地上。倒下時仿佛有聽見了少女那聲脆生生的叫喊。

  陸言歌倒在冰冷堅硬的石地上。忽然唇邊一涼,陸言歌幾乎是本能地張開了嘴。清冽甘甜的水緩緩倒入他的口中。陸言歌“咕咚咕咚”喝著水,微涼的水劃過燙得如烙鐵般的嗓子才讓他又有了些知覺。

  他似乎躺在一雙溫暖柔軟的腿上,小小柔軟的手拖著他的頭不讓他被嗆到。

  那人身上帶著青澀好聞的河水的味道。是吳三娘的味道。

  “嘎”地一聲院門打開,吳三娘輕輕將陸言歌放在地上,貓似的跳出了圍墻。

  小院的石子路上,陸夫人倉皇細碎的腳步聲響起:“歌兒!”

  陸夫人平時都是裝著嚴厲,哪里真的舍得陸言歌受這樣的苦?當即就忍不住哭了出來。

  陸知舟走上前來,皺眉探向陸言歌的手腕。半晌,陸知舟放下陸言歌的手腕說道:“他沒事,醒來讓他繼續跪著,還沒到天明就不足三天。”

  “什么?”陸夫人愕然地看著陸知舟:“歌兒都這樣了你還罰他!”

  陸知舟攥緊了拳頭:“他必須要知道自己的責任!”

  “什么責任!”陸夫人哭哭啼啼地抱著陸言歌:“歌兒還不夠苦嗎?你還想讓歌兒怎樣?!”

  陸知舟黑著臉不說話。陸夫人恨道:“好,既然你非要罰歌兒,那我便陪著他!我還要讓玉湖宮和姑蘇城的百姓都來看看,你陸宗主心有多狠,是怎么對待我們母子的!”

  “你!”陸知舟拂袖道:“你愛怎么樣,就怎么樣!”

  陸言歌努力睜開眼睛,撐著坐了起來:“娘親,我沒事的。”

  “啪”一顆石子自天外飛來,不偏不倚打在陸知舟頭上。陸言歌震驚地抬起頭,見吳三娘掛在墻頭氣得如一只被人搶了魚的貓:“你算個什么爹?恨不得你兒子死了么!”

  陸知舟怒氣沖沖地看著吳三娘,待看清吳三娘的樣子氣道:“我道是誰,原來是差點害了歌兒性命的小妖女!”

  “你講誰是小妖女!”吳三娘“啪”地一掌拍在青玉瓦片上。“我還以為玉湖宮的宗主是什么正人君子呢,原來是個只知道欺負婦孺的偽君子!我青幫絕不會出你這種小人!”

  “青幫是青幫,玉湖宮是玉湖宮,青幫怎可跟玉湖宮相提并論!”陸言歌厲聲道。

  吳三娘瞪圓了眼睛看著陸言歌:“陸言歌,若不是我們青幫的人救你,你都喂了大王烏鲗了呢!”

  “你青幫人救了我,可我也救你在先,我們已經兩清了。今后你休要再來此處!我玉湖宮少宗主絕不會與你一介青幫女子為伍!”

  吳三娘頓時惱道:“行!陸言歌你看不起我們青幫是不是!有我們青幫在,我便要你玉湖宮的船下不得羅剎江!”

  吳三娘也算是說道做到。吳三娘自掌管青幫起,總是要與玉湖宮一爭高下。玉湖宮要從羅剎江入東海,她便讓青幫的船去入海口守著,若不是陸言歌親自來說情,她絕不放行。

  姑蘇數條水路,她吳三娘要哪條,玉湖宮便就讓哪條。逼得陸言歌硬是打通了數條陸路,從此玉湖宮走陸路,不走水路。

  只是沒想到,到了最后陸言歌連同玉湖宮也給了她。

  她也沒想到,自那日自己負氣從玉湖宮墻頭跳下后,陸言歌便悄悄撿起了地上的鵝卵石,收藏了這么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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