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三:二十年之后(七)

　　公主有興致，在水榭里用了些點心，就還要去府中別處走走。

　　跟著公主的嬤嬤同是覺著不妥，分明出宮時皇后娘娘有過交代，務必看好了公主，切勿在將軍府生出些什么亂子來。倒是叫人將軍和將軍夫人笑話，多丟臉面。

　　出宮時這公主也是答應的好好的，但這出來了，答應的那些就都忘了。

　　公主要在將軍府里溜達溜達，那必然是不好拒絕，盡管將軍府也沒什么可看的。

　　和眾多權貴皇親國戚的府邸相比，將軍府可稱寡味了。

　　這陪著走的活兒，阮泱泱是不行，她嬌軟的，別說她親兒子了，就是人家八公主也瞧出她不舒坦。

　　于是乎，公主主動要阮泱泱回去休息，她這邊有鄴淙給帶路就行了。

　　阮泱泱點頭答應了，笑看著那一行人走出水榭。

　　“夫人，這八公主，是不是相中二少爺了。”小棠低頭，小聲的說道。

　　“瞧著像。看那身邊跟著的嬤嬤嚇得，恨不得扛著一面墻把倆人給隔開，倒是那公主不耐煩了。”小梨也接著道，在她們眼里那都是小孩子，還挺有意思。

　　“他們之前肯定在別處見過，早就認識，這回卻裝作頭一次見面的樣子。不得不說，我兒子是長大了。”和小時候不一樣了。

　　“夫人，這結親之事，好像皇上中意的是大少爺。眼下，這情況，可如何是好。”小梨問道，這也叫做陰差陽錯了吧。

　　“我懶得管，叫他們自己折騰去吧。不過，我這兒子啊，想開竅還早著呢。”她起身，小棠和小梨立即從兩邊扶著她。

　　“夫人，可是覺著不舒坦了？”看阮泱泱行動都有點兒費力似得。

　　“沒勁兒。雖本來也不是什么力大無窮之人，但這會兒是真乏力。”說起這個，她就心情不怎么好了。如今看著自己孩子都要開始談情說愛成家生子了，她若是真懷孕了，實在是丟人。

　　扶著她緩緩的回了開陽閣，既然公主都不在意這將軍府的女主人不陪同，她自然也不客氣了。

　　再說，她若真跟著參合，沒準兒還的被嫌棄礙事呢。

　　回了開陽閣，不消片刻，鄴無淵也回來了。

　　看她倚靠在貴妃榻上，一副懨懨的模樣，他也有些焦急。

　　“哪兒不舒服？以前，好像哪次也沒如現在似得，一副生病的樣子。”坐在她身邊，邊說邊抬手撫摸她額頭。但，并沒有發熱。

　　軟軟的打開他的手，阮泱泱長嘆了口氣，“沒力氣。算了，別和我討論這個，影響心情。”現在可能是時日尚短，諸葛閑診脈也摸不出來什么。但以前也這樣啊，無論是鄴啟還是鄴淙，最初摸脈都摸不出來，反而是臉上這紅疙瘩預警似得先冒出來。

　　正是因為此，她才覺著是懷孕了，并且可能性已經達到了九成。

　　多煩啊！只要那么稍稍一想，她就煩躁。

　　鄴無淵抓著她的手看著她，還想說些什么安慰她，可看她煩，此時還是不說話比較好。

　　就這么靜靜待著，都快晌午了，小棠進來稟報，說是八公主要回宮了。

　　鄴無淵叫阮泱泱待著別動，隨后他便出去了。

　　阮泱泱當真是靠在那兒一動不動，她當下這種情況，她覺著跟要融化了沒什么區別。可不能動彈，動彈一下，就徹底‘散花’了。

　　鄴無淵再抱她，就得把她裝到瓶子里才行。

　　她在這兒胡思亂想的，東一下西一下的，心情倒是好了些。

　　沒過多久，鄴無淵回來了，同回來的，還有鄴淙。

　　進來了，這小子先規矩的給她請安，之后接過小梨送到他手里的茶杯，一口氣喝了個光。

　　阮泱泱看著他，這孩子打小就這樣，吃什么都跟豬八戒似得。

　　不過，他也可能確實是渴了，陪著公主，也不是什么輕松的活兒。

　　喝了水，他這才湊到跟前來，在貴妃榻旁的椅子上坐下，“娘，你覺著好些了嗎？”

　　“好些了。只要叫我能安然的在這兒休息，不出去走動，我就非常好。”換言之，出了門就不好，這更像是懶病。

　　“那您就在這兒歇著，再有今天這種事，還有我哥呢。”他說。說他傻吧，看他這會兒說的話，可痛快的把自己摘出去了。

　　鄴無淵在旁邊若有似無的彎起了薄唇，以前啊，他哥即便坑他，也都是拐著彎的，從不留名。

　　阮泱泱也無言，摸了摸他的手，“你哥在刑獄司做事，忙著呢。你也長大了，家中這些事你都可以做主的。尤其是，我和你父親大多數時間不在家，你回來了，就得幫你哥分擔些。咱們家四口人，只有他一個人常駐盛都，連出去玩兒的時間都沒有。”

　　“娘，我都知道。”鄴淙也有那么點兒不太愛聽，因為說的好像他無事可做似得。他每年有半年的時間都在邊關，也很忙的好不好。

　　“你都知道呀？都知道的話，那就說明我兒子的小腦袋瓜兒還是特別聰明的。這么聰明，不知道有沒有看出來那八公主對你有意思呀？”阮泱泱問他，語調還真是出奇的好。當然了，她一般時候也是溫柔的，只是近來，鮮少溫柔。

　　一聽這個，鄴淙眉頭也皺起來了，他的眼睛還是澄澈無比，就像個不會撒謊的純真孩子才有的眼睛。

　　“我看出來了啊！”他還真不是沒看出來，看出來了。

　　“哎呦，我兒子看出來了？那不知，你作何感想？”阮泱泱一副自己兒子終于長進了的表情，等著他繼續說呢。

　　哪知鄴淙表情并不是太好，他想了想，“不是說皇上要把她嫁給我哥嘛，我想什么？”什么都不想。

　　扯了扯唇角，阮泱泱抓住他的手，現在已經是一只大手了，可不是小時候那小胖手了。

　　“因為八公主很得皇上喜歡，她又是皇后親生，自然和別的公主也不太一樣。怕是，皇上也會尊重她的想法，她喜歡誰，就指誰做她的駙馬。我兒子一表人才，腦袋聰明，怎么也得有點兒自己想法才是。”她接著說，她夸人的時候，那是極具真誠，讓人聽不出任何虛偽來。

　　鄴淙想了想，當然了，被母親夸聰明，他也是高興的。

　　“八公主…長得像我大哥莊園里養的虎頭彩鯉。我一看到她，我就想，把她放水里，她會不會吐水泡泡。”他一字一句，無論語氣和表情，都挺認真的。

　　阮泱泱一聽，稍稍轉眼和鄴無淵對視，他在笑。

　　若有似無的嘆了口氣，阮泱泱摸著鄴淙的手，“不著急。我估計，往后這八公主少不了還得和你見面，你再仔細瞧瞧，仔細想想。”

　　“娘，我都看得出來，她跟我說話眉飛色舞的。她身邊那嬤嬤一個勁兒的往我倆中間站，她都生氣了。我若是再看不出來，那不真成傻子了。不過，皇上中意我哥，我橫插一杠子算什么事兒？兄弟為大，我不打算出頭。”他說，自己心里都有計較的。阮泱泱教了那么多年如何察言觀色，都沒白教，他也是學會了。

　　他只是思考的方式和家里人不太一樣罷了！

　　阮泱泱聽了可謂非常欣慰，她這小兒子的確是沒那么多心眼兒，斗心計時可比不過他哥。

　　但是，有情有義卻是真的，尤其對自家人，沒的說。

　　“好，那你們兄弟倆私下商量著來吧。我身體不舒服，便不再參與這事兒了。長大了嘛，有些事情可以自己做主了。”又倚靠回去，她瞧著的確是像要融化了似得。

　　“娘，您到底哪兒不舒坦啊？您跟我說吧，也叫我心里有個底，免得總亂想。”看著阮泱泱，鄴淙說著說著眼圈就紅了。

　　“你別這樣，好像我要死了似得。”一看他那表情，阮泱泱立即就煩了。剛剛還慈母呢，這會兒變臉極快。

　　鄴淙還是心里不舒服，仍舊想著要阮泱泱如實告知。

　　“行了，回去吧，你娘也要休息了。”鄴無淵開口，趕人了。

　　鄴淙也沒辦法，又不是小時候，可以爬到爹娘身上耍賴。現在是不敢造次，不聽話，就得挨訓。

　　起身，給鄴無淵和阮泱泱又作揖，這才離開。

　　“看著我的蒙奇奇，我倒是不曾有這種感覺。可是一瞧這小兒子，我就覺著內疚。最初說第一個孩子看書養，第二個當豬養。從小就當豬養，也沒得到什么特別的優待。原本小兒子才是該得寵的，現如今，他這小兒子好像也當不了多久了。”說著說著，就更煩了。

　　“他哪有你說的那么可憐？他是自有自己的一套行事方法，思慮也周全。這么多年，你可見他得罪過什么人？你現在心事太重，別再亂想了，該用午膳了。吃飽了，回房間休息。下午若是覺著無聊，我給你念書聽。”她對自己的肚子，眼下持萬般的拒絕態度。現如今，諸葛閑那兒無法給出確切的結果，她卻是就認定了，以至于心焦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