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時節,盛都的天兒是真的冷了,尤其早晚半夜,霜很重,呼吸之間,都能看得到白霧。
這種寒氣,的確是不適合出門,還是待在房間里比較舒坦。暖爐散熱,暖和的很,只穿著單衣披著披肩就可以了。
阮泱泱自然是喜歡待在房間里的,不過,她家那小兔崽子就不是了,他好像特別喜歡這冷空氣。大概是因為之前每早都出去,每次瞧見的都是陽光明媚,亦或是細雨綿綿。這大清早的出去瞧見滿地滿瓦片的白霜,還是頭一回。
他就喜歡呀,新鮮,好奇,早兒起來那就伸著小手往比劃,擺明了就是要出去。
可是一清早那么冷,哪個敢把他抱出去溜去,只得哄著,什么時候太陽曬得霜都融化了,這才敢把他抱出去。
最多就是頂著那霜還剩下一分半分的,叫他瞧瞧新鮮。當然了,肯定是不能叫他去抓,他耍賴也不能由著他。這若是真風寒了,誰擔待的起。
的確,下人們是不敢,但不代表別人沒這個膽量啊。尤其是蒙奇奇那隔了二十幾年的哥哥,更是個敢帶著他啥事兒都干的主。這就導致了,每每早晨阮小羽出現時,就把蒙奇奇樂的口水往外流。那嘴里冒出四顆小牙來,上下各兩個像守門將似得,白白的,小小的,齊整整。
這一樂,小牙齜著,口水流著,小胖臉蛋兒擠得大眼睛也成了兩彎月牙,在嬤嬤的懷里蹦跶著,只憑一個人明顯是困不住他了。
別說阮小羽是阮泱泱的侄兒,即便他不是,他個人魅力還在呢。他也不會對誰發號施令,就是笑瞇瞇的,語氣又很溫柔,輕輕松松的,就能把蒙奇奇給帶走。
當然了,冷嘛,蒙奇奇還是得保暖的。本就長得胖得像個球,這一裹得嚴實了,更像球了。
頭上戴著厚重的帽子,這個時代流行的那種虎頭的樣式,戴在小腦袋上可洋氣了呢。
阮小羽抱著他出去溜去,身后跟著一行人,這兄弟倆可說是威風了。
但凡他們倆溜,那可不只是在將軍府里,出了府,去外面溜。將軍府周圍方圓幾條街,他們都溜個遍了。
往往青霜都被陽光曬融[]了,阮泱泱才起床。
悠然的洗漱,換上衣服,從里到外,皆是寬松,因為她這肚子已經鼓起來了。
說起來,這回的確和上次有些不太一樣,就是這肚子較之上回鼓起來的要更早一些。
盡管是微凸,可也不敢再穿貼身的衣裙系腰帶了,一切以寬松舒坦為主。
用早膳,更是慢慢悠悠,不疾不徐。本就細嚼慢咽,現在更為有意識的慢下來,除了自己不能吃的,她基本上不會挑剔。
“今兒又抱著出去玩兒了?我看啊,不只是我兒子在府里待著無聊,他也挺無聊的。”說的就是她那親侄兒,這最近啊,他也熟悉盛都了。
本就有錢,他已經相中城郊的某個要賣出的莊園了。
那莊園是某個大官兒家的,好像是去年還是前年從別人手里買下來的。大抵是不太符合自家官階制式品級,今年就要賣了。
并不是太貴,算得上是盛都郊區這些莊園里,比較有良心的價格了。
阮泱泱也認為不錯,所以,就著了呂長山,和阮小羽去洽談了一番。之后的進程,呂長山就都給辦了,根本無需阮小羽再跑。
各種需要跑官府證明身份等等所用之物,還得需要幾天才能辦下來,錢兒什么的都交給了呂長山,這邊等著就成了。
正因為等著,所以才更無聊。
“有親衛還有府中的衛兵跟隨,柯姑娘也在呢,去哪兒都沒事兒。就是天氣的確是有些冷,擔心小少爺被冷風吹著了會不自在。”小梨和嬤嬤們還有黃姨的擔心是一樣的,就是生怕那家伙生病。
“越在屋子里悶著才越容易生病呢,你們也不是沒瞧見過人家普通百姓的孩子,數九寒天的那還不是滿大街的跑,鼻涕流成河,依舊生龍活虎。他身體好,不似我這種動不動就生病的體質,習慣了這四季變化,沒事兒。”有些時候啊,越是嬌貴著,越容易出事兒。
“那倒是。聽黃姨說,將軍兒時也沒在府里享福。跟著老將軍在邊關,北部的寒地,南部的泥沼,哪兒都去。”練得結實了,怎樣都不生病。
“是啊,爹是英雄,兒子也得當好漢嘛!”嘴上是這么說,但也僅限于說而已了。真叫她兒子復制他爹那辛苦的成長歷程,她還真舍不得。
這早膳用過了,外面也溫暖了許多,披上披風,走出房間,也曬曬暖兒。
阮泱泱認為,這種養身子的日子,就跟那烏龜是一樣的。烏龜緣何長壽?那就是個慵懶規律,吃喝拉撒,定時定點,再曬曬暖兒,養養神,想不長壽都難。
走出開陽閣,還未打聽那兄弟倆的去處呢,便瞧見尚青小步的跑了過來。
“夫人。給夫人請安。”到了近前,尚青先請安。別說,他這一身書生酸氣還是越來越重了,擺明了就是故意的,也算是讀了不少書,四舍五入的,算個讀書人。
“你來了,不是有什么大管家不好做決定的事兒,就是呂長山派人過來了。說吧,又是又什么新鮮事兒了。”知道她有了身孕,這讓她不高興的事情,大管家和呂長山還真不會讓她知道。
“夫人明鑒,的確是新鮮事,同時也是好事,夫人聽了,必然高興。”尚青又拱手,還一副喜滋滋的樣子。
“看你這模樣,八成我聽了真的會高興,說。”主要是他那掩藏不住的喜色,不知道的還以為他要娶媳婦兒了呢。不過,他這擺明了又比自己娶媳婦兒更多一層嘚瑟,等著討賞錢呢。
“呂公子派人傳來的消息,東夷央求著議和停戰嘛,咱們這邊終于同意了。這停戰了,將軍不是馬上就能回來了嘛!”還能是啥好消息?就是這個好消息。
一聽,阮泱泱也樂了,“還成,這議和停戰之事耗了有兩個多月,總算是成了。咱不管東夷到底付出了什么,對于百姓來說,這就是好事。想想這一場戰爭損失了多少人?多少家庭因此而無法再團聚。戰爭啊,害人。不過,此等好事的確是值得歡慶。咱不能燃放煙火以示開心,倒是可以在府中小小的慶祝下。告訴你師父,給府里的人從下到上都賞些零花,暗地里高興高興。”開心嘛,再說一看尚青就是奔著這個來了,那就給些賞賜。
“好咧,謝謝夫人。”尚青行了個大禮,便退下了,那一步一顛的,可見有多開心。
“太好了,夫人,將軍要回來了。”小梨和小棠也分外高興,鄴無淵回來,不止阮泱泱開心,她們倆這兩個小丫頭,那也是輕松了許多。因為許多事情,根本就不用她們上手,鄴無淵都做啦。
“嗯。”點了點頭,阮泱泱估摸著,還是得一陣子。他可不只是邊關守將,他是鎮國大將軍。
從這開陽閣出去,轉悠著散步,同時也是在等阮小羽和蒙奇奇他們回來。那小家伙每天中午還是要午睡的,至少得睡上一個半時辰。所以,即便帶他出去玩兒,到了時辰也得回來。
果然,轉悠了一陣兒,將近晌午了,一行人回來了。
真像是不著家的熊孩子,這回來了,好像還不怎么開心似得,沒玩夠。
見著了他們倆,阮泱泱都樂了,她兒子今兒外面裹了一件綠色的棉披風,能夠把他整個兒從脖子到腳都給包裹起來的那種。
可是這顏色啊,真是夠夠的了,乍一看,阮小羽跟抱了個綠皮蘿卜似得。
“這往后啊,別給他穿這顏色的衣服,太丑了!”到了近前,那小家伙看到她了,就傾身往她這邊掙,這是要抱抱。
他才聽不懂什么美丑呢,就只是自己想干啥就要干啥。
“姑姑此言差矣,此為綠意盎然,取生機勃勃之意。正好啟弟這個年紀,成長之中,此顏色最為相配。”阮小羽卻覺得這顏色非常好,也是今兒一早嬤嬤挑選披風時,他特意點了這件兒。
“我侄兒這審美啊…成,你覺著好看便好。”綠油油一個,她果然是和小輩有代溝。
把那家伙接過來,旁邊小梨和小棠立即伸手幫忙托著。眼下阮泱泱肚子大了,哪能撐得住這小家伙,再說他又比夏天的時候穿得多,更重了。
抱著他,他兩只手從披風里掙出來,抓阮泱泱的臉。這小手倒是捂得熱乎,他這體溫和他爹分外相似。
“我兒子啊,真是愈發懂事了,知道誰是你娘。”抓她的臉之后,就開始用臉往她臉上蹭,開心是開心的,但和著口水,就有點兒不地道了。
可是又能拿他怎么辦?就讓他蹭,不然他若不高興了,那就用那一口四顆牙咬人。
牙齒沒幾顆,也沒多大,咬人卻特別疼。
“姑姑,城郊那莊園更改了姓名,我便要開始重新打理了。啟弟喜歡那些寵物,我近些日子也聽到了不少,在盛都,那些寵物也是各個貴人府里喜愛的玩意兒。既如此,我就打算搞的大一些,也算是兩全其美了。”與阮泱泱并肩往開陽閣走,阮小羽一邊說道。他一如既往在說話時笑瞇瞇的,很是溫柔,純粹又干凈,哪里像個能去做生意的人。
不過,就是因為外形不像,才更有意思。
“隨你。有什么事兒啊,你去找呂長山便可。姑姑與他多年交情,我那些生意往來,無不是他在張羅著。再說這盛都的情況,上至那些貴人,下至小商小販的,沒有他不了解的。”開心便好,再有人幫襯著,在盛都這個地方落腳完全不成問題。
“好,姑姑放心吧。”阮小羽點點頭,看了一眼那抓著阮泱泱的耳朵不松手的蒙奇奇,盡管逛游了這么久,可是見著了自己母親,還是免不了親近粘膩撒嬌。
好像,這小孩子就是如此,盡管不會說話,也未必能記住那么多張臉,但卻有極好的嗅覺。能夠聞得到屬于母親的味道,從而精準的找到自己的母親是哪個。
抱著這家伙回了開陽閣,直至把他們都送回去,阮小羽和柯醉玥才離開。
屬于他的飯食都準備好了,把他放在腿上坐著,阮泱泱拿著絲絹,配合著嬤嬤給他喂飯。
大概真是逛游了一上午,也累了,餓了,吃的這個起勁。
他的飯食無不是軟乎乎,說真的,這吃慣了正常的飯菜,看到這種飯食,尤其他還吃的滿嘴滿下巴都是,還真有點兒受不了呢。
小半碗,吃光了,少許的喝些水。他可能不是十分飽,所以瞧著脾氣就不是很好。
不過,抱著哄一下,也就成了。
抱在懷里,他起初還扭著,或是伸手往某個方向指,活活一個指揮官。而且,別看著指揮官人不大,還真得聽他的才成,否則他跟你鬧啊。
但,就這么順他的意,在屋子里走了一會兒,他就有些困倦了。
直接小腰臀一拱,趴在她肩膀上,一只手垂著,另一手抓著阮泱泱散在肩上的一縷頭發,困了,睜不開眼睛了。
這么個肉坨子,她這臂力哪能撐得住。可這會兒又不能把他給別人,很容易不高興發脾氣。
支撐著,就這樣抱著他在小床附近來回慢慢的踱步,他趴在她肩膀上,壓在下面的肥臉蛋兒都擠得變形了。導致小嘴兒張開著,口水不受控的流出來。
感覺到肩膀那兒熱乎乎的,阮泱泱就不禁樂了,這種口水洗禮,他爹是沒受過。到時他回來了,非得讓他好好嘗試一下不可。
直至他睡得沉了,嬤嬤才把他接過來,輕輕地放到了小床里。
他睡覺時的習慣倒是跟阮泱泱十分像,不能平躺著,非得側過身,或是扭著扭著就變成了趴伏蜷曲的模樣。而且,這樣的姿勢他睡得才長久呢。
看著他扭過去不再動了,阮泱泱也嘆了口氣,甩了甩自己發酸的手臂,這才離開。
所以說,這活兒最適合鄴無淵來做了,憑借他那臂力,扛一宿也沒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