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冬的雪啊,真多起來,完全具備毀天滅地的能力。
阮泱泱還真估測了一番,一夜不斷的鵝毛大雪,只要沒人動它,足足能夠堆積起沒過人大腿的高度。
一夜便可有此規模,再給老天一個白晝的時間,估摸著房頂都能淹沒了。
這即是毀天滅地,全看老天心情。
當然了,老天還是仁慈的,不似夏日里連綿不絕的下雨。雨可流走,雪不行啊。堆積起來一些,就足以給人的行動造成很大的不便。
所以,下了一夜的雪,營地里的兵也不日常操練了。這操練,就變成了清雪,如火如荼,全數參與,白霧滾滾。
阮泱泱站在門口那兒看了一會兒他們清雪,他們最先清的,就是這里。
耽誤誰出行,那也不能耽誤了將軍呀,必然是第一輪。
阮泱泱看的是啥,看的是他們清雪的那些工具,特意為清雪而制作,若是能有個大車,將那工具插上去,那就能偽裝成鏟車了,清雪無敵。
很快的,門前這一片的雪都被清理走了,阮泱泱也凍得夠嗆,轉身回了屋里。
屋里是真的暖,一股能讓人從腳底下竄上來的暖,可說極為舒坦了。
解開狐裘披風,邊往火炕那邊走,邊把披風扔到屏風上掛著。
一抬眼,便瞧見那站在衣柜前更衣的人,他是自力更生慣了,從不叫人伺候。
且不說他是個大將軍,身份地位那是不用說,身邊跟著多少人伺候,也符合法律規定啊。就是尋常有些小錢的富貴人家,那也是舍不得動一根手指頭,恨不得吃飯都得叫下人嚼碎了,自己動手哪能彰顯出身份地位來。
他就不一樣了,他除了不會自己動手洗衣服之外,好像,自己能做的都做了。
將衣袍穿好,鄴無淵轉過身來,和歪著頭瞅他的人四目相對。
他抿起的唇微彎,“窺視我更衣,好看么?”
“都穿上了,有什么可看的,不穿才好看呢。”轉身走向火炕,往上一蹦,兩手按在炕上,真熱乎。
鄴無淵可不無言以對了,真論起流氓來,其實誰也不是她的對手。
走過她身邊,抬手在她腰背上拍了一巴掌,惹得她朝他瞪眼。
“走了。”抓住她手臂,一扯,直接拽到了自己懷中。攬著她往外走,一邊把她扔到屏風上的披風拿了下來,將她包住,一并的帶出了房間。
像挾著個物件似得,鄴無淵夾拖著她走出房間,寒氣撲面而來,阮泱泱閉上了眼睛,她頭上的兜帽也被整理了一番,暖和了。
“要帶你姑姑去哪兒?”踩著雪,被清理過了吧,靴子踩在上頭仍舊吱嘎吱嘎的,特別好聽。
拐了個彎兒了,阮泱泱也知道,兜帽遮住了視線,但也遮不住感覺啊。
“帶姑姑遛彎兒。”鄴無淵說道,一邊托著她扣著兜帽的臉,用力的揉了揉。
去他的吧,帶長輩遛彎兒,還有這樣遛的?
一直帶著她來到了營地前方的議事處,進了屋子,他也順勢把她給拎著站了起來。無論如何,眾人眼前,還是得給她面子的。
她也配合默契,站直身體,便抬手把兜帽拿了下來,往屋子里一看,全都站著呢。
這好幾日沒看到鄴無淵,他們也是不見擔憂,想來是知道他們這主子過得滋潤著呢。
拱手拘禮,若說誰的姿態最好,那必然是榮遺。
有一種人,叫做斯文敗類,榮遺最能擔此名。
除了他,諸葛閑也在,還有一個穿著特別厚的男人,三十多歲。大概本身就有點兒胖,這穿的圓滾滾的,就更胖了。
朝著主位走過去,鄴無淵一邊擺手叫他們坐下,屋子里太暖了,他把大氅解了下來,一手朝后伸過來。
阮泱泱就走在他身后啊,他這一伸手,她就自動的把自己的披風遞給了他,無比順手。
掛到了一旁的椅背上,鄴無淵這才坐下,阮泱泱在旁邊落座,特意多看了一眼那不認識的男人。
的確是從未見過,但一瞧就知并非是榮遺他們這種鄴無淵的心腹,是個常年在外的角色。再仔細的打量一下,他那一雙小手,比一般尋常女子都要小,而且保養的還不錯,白白凈凈的,比臉保養的好多了。
鄴無淵來了,他們便開始稟報正事,阮泱泱坐在旁邊聽著,他們說的,正是東夷的事兒。
阮泱泱知道了這事兒,那時又拆開了鄴無淵的信,所以,眼下他也不攔著她了。她想聽就聽,不想聽就不聽,一切都看她樂意還是不樂意。
她的確在聽啊,在聽榮遺說那邊的事兒,以及這位圓滾滾的小手先生是個什么樣的人才,有何用處,得出了什么樣的好消息。
這位小手先生,他是一高人,當年老將軍帳下的人才,他那雙手,算得上是世間少有了,最擅長摸骨。他這摸骨可不是算命,而是根據這摸骨,來判斷身份。
每個人的頭骨都是不一樣的,家族遺傳,那更是自有一套。
前些日子,這位高人就去了香城,去了阮家的墓地。
在當地兵將的協助下,挖開了阮正和夫人的墳墓,還有他們兒子的墳墓。
尸體都已化作白骨了,但也不耽誤這位高人摸骨,好一通的驗證之后,得出了結論來,那墳墓里埋著的,肯定不是阮正的親兒子。
只是死時的年紀與之相仿,據當初負責給阮家人下葬的將軍回憶,阮家那死于戰火的幾人其實都挺慘的。
雖稱不上面目全非吧,可也有尸體不全,后來給拼湊上的。
總之,當時沒能認出那孩子不是阮正的兒子,也并算不上失誤,因為實在是可能認不出來了。
如今,重新開棺確認,更確信那墳墓里的不是阮正兒子。
這邊出了結論,不是就能認證,東夷那邊的是真的的可能性就更大了嘛。
顯而易見,鄴無淵也是謹慎的,并沒有因為去了一趟東夷,就千真萬確的信了。
果然啊,別看長得年輕,實際上,是個千年老妖精。
而東夷那邊,目前倒是沒什么最新的消息,因為之前他們潛入,引起了些麻煩來,現如今東夷都城還挺嚴的呢。
不過,他們安排好的那普通兄妹的據點,是安全的,背景沒有問題,足以以假亂真。
榮遺先多看了看阮泱泱的表情,之后才開口,他的意見是,還是得回東夷去。
現如今,那可不只是阮正的兒子,還是阮泱泱的親侄兒啊!
阮家家破人亡,只剩下阮泱泱一個。沒想到,這也算是老天開眼,任憑那孩子如何任性,也得強硬的把他帶回來。
他這話就蠻有深意了,阮泱泱也不是聽不出,那孩子,怕是真在東夷做什么大事呢。
元息說,那孩子在內丞府,東夷的內丞府,和墨府是對立的。可聽著元息所言的意思,又不是保皇黨。
總的來想,元息想搞事情,從內丞府下手,可不就把大衛這一支也給牽連進去了。
若說誰會打算盤,還是元息啊!
鄴無淵也看了一眼阮泱泱,她情緒還好,并沒有他們之前所想的,會很激動等等。
她是平靜的,不管出現什么樣不可置信的消息,她都能承受得住。
人是必須得帶回來的,東夷也必須得去。但鑒于剛剛攪亂了東夷的平靜,所以再潛入,還得等等。
加之,人并不想跟他們回來,想要他主動的回來,不容易。那么必然的,就得做好強硬的準備了。
阮泱泱一聽,說不準還得把人綁回來,也差不多明白了,看來她阮家那小子,真在東夷干大事兒呢。
說起來,那孩子也剛剛成年吧,經歷過戰爭和家破人亡的,心理年齡和行事作為,就是不一樣。
“不知,能請這位先生給我也摸摸骨么?”眼看著他們要停止議事,阮泱泱忽然問道、。
那位高人還真一愣,下意識的就去看鄴無淵,這是將軍夫人,誰敢隨便動手?
鄴無淵卻是看了一眼阮泱泱,之后輕輕頜首,同意了。
那人站起身,圓滾滾的,露在外的兩只手是真細真白真小。
“那夫人,屬下多有得罪。”先拱手作揖,之后才走過來。
阮泱泱也坐正了,她是真挺好奇他這手藝的,畢竟從未聽說過。說起來,鄴無淵這兒其實很多高人,各有所長。
摸骨,摸的是頭,那兩只手的手指別看細,可是力道不輕。
他從腦后的骨頭開始摸,隔著頭發似乎也并不礙事,一點點的往上挪,挪到頭頂,手指分兩側按壓,摸索,又繞到前頭,逐漸的往下。
阮泱泱坐得極為板正,被摸頭骨,她也十分平靜,更多的是在感受他這摸的順序以及手法。
很快的,他就收了手,并且退后又給阮泱泱拱手作揖,“夫人與阮將軍不愧是兄妹,說是鋼筋鐵骨不為過。”
這一句就相當于吹捧了,阮泱泱輕輕的點頭,“我們阮家人的骨頭都挺硬的。我那親侄兒…過去這么多年了,也不知他變成什么模樣了。”主要是她根本不知那親侄兒長什么模樣啊,可別到時相見不相識。
“與你有些相似。”鄴無淵看著她,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