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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4、爭寵

  圓天認為自己是得道之人,即將飛升,只差那么一步。

  對于凡人凡間事,她認為,與自己不相干。

  只要不打擾自己飛升,便是周遭的凡人一個跟著一個的炸了,都和她沒個毛的關系。

  可是,忽然間的吧,她這心里頭就不太舒坦了。

  她試圖去忽略,可,每每看到她那前男友…那股子不是滋味兒就像跗骨之蛆一樣,慢慢的爬上來,啃咬她心里頭那一丟丟的角落,啃得她這個難受。

  于是,她索性不去看他。

  嗯,不看就好了。

  但凡他出現,她就轉開視線,或者是干脆閉目打坐,不理不睬。

  她這行為和態度,其實認真計較起來,真有點兒傷人。

  不過,好在這么多年過去了,之前一直分開,邊關與盛都,距離遙遠。后來,好不容易同處一處,她又把自己當長輩。

  也算是經歷了太多,反倒是她當下的態度,更像是情人之間的鬧別扭,反而讓鄴無淵能接受。

  因為定下要出山,圓天也停止了煉丹,那煉丹爐算是終于歇了下來。

  由此,一直縈繞在煙霞山山巔處的淡淡青煙,逐漸的消失不見了。

  沒到出山的時日,圓天便在山巔的宮廟里坐忘。即便不是坐忘的時辰,她也情愿閉著眼睛往那兒一坐,眼不見為凈。

  倒是她那前男友,一如既往的,每日就在她不遠處出沒,偶爾的會離開山巔,但過不了多久他就又回來了。

  她每天下山去用飯,也見著了不少人在這真元觀里,雖說就穿著普通尋常的衣服,可身上那股子沾過血的味兒掩蓋不了。

  由此可見,她這前男友,是個人物。

  關于此方面,她從未問過,沒問過她那大侄兒,更沒問過前男友本人。

  他是誰,做什么的,都和她沒什么關系。

  在坐忘入仙境的時候,她可學到了不少。在仙境當中,男女兩人分開即代表老死不相往來。這種處理方式深得她心,可擺明了她這前男友領悟不到。

  所以說,凡人就是凡人,總是想不開!

  陽光灑在身上,她盤膝就坐在宮廟院子里最高處的地方,還是她那個紅色繡線織就的祥云蒲團,灰色的道袍,花苞頭。陽光下,白的像朵花,如何曬也是曬不黑。

  反倒是因為陽光曬得時間久了,她熱的臉頰微微發紅,更是粉嫩。

  鄴無淵就坐在不遠處,他也陪著她曬,她閉眼坐忘,他看著她。

  兩個人像是互不耽誤,但又真的確是時時刻刻在一起。

  時近晌午,馬長岐來了。作為現任大侄兒,他對自己這‘唯一的長輩’極為尊敬,甚至可說諂媚。

  大侄兒就是要比前男友更近一些,她打坐呢,馬長岐過來了,喚了一聲小姑姑,她就睜開了眼睛,而且沒有生氣。

  黑白分明的眼睛在馬長岐的臉上仔細的轉了一圈,似乎是在看他氣色,但又像是在不滿他的樣貌。

  馬長岐現在也不跟她計較這個,蹲在她面前,讓自己矮上那么一截,“小姑姑,我找來了幾個人,他們雖說不修道,可在民間那也算得上高人。我把他們找來,不為別的,就是想讓小姑姑能想起來一些之前的事兒。不用想起太多,想起你如何離開的湘南就行。你也知道,你忽然間不見了,我們有多著急。現在,找到你了,可越想心里頭就越覺得有股氣,把你弄丟了,可不能再來第二次了。”要說這做了小輩兒,還是占便宜的,只要死皮賴臉的,就沒有不成功的。

  圓天果然是不太高興,不過眼睛一抬,就已經看到了馬長岐找來的那幾個人走進了宮廟里。

  三個,年紀都不小了,一個胖兩個瘦,長得…各自有各自的陰沉。

  見她沒有反對,馬長岐也松了口氣,看了鄴無淵一眼,之后起身,示意那幾個人過來。

  那三個人走了過來,也知道此次的任務,在阮泱泱面前先各自的拱手作揖,算是見禮了。

  阮泱泱也沒有動作,就是眼神兒幾分不屑的上上下下分別看了看他們。

  那三個人,顯然也沒太在意她那種眼神兒,他們在觀察她,完全是看病人的神態。

  說實話,圓天很不喜歡他們這樣看自己,這若是能伸手,估摸著就得把她給拆開觀察了。

  “山人可知無為道人?這無為道人道行極高,同門之人,無不認為他最后必然得道升仙,不死不滅。可后來,他歷天劫,尸身全毀慘不忍睹,同門中人卻認為那是仙蛻。山人覺得,那無為道人可是成功飛升成仙了?那被毀了的尸身,當真是仙蛻?”其中那胖胖的開口,他聲音幾許輕飄飄,不只是好聽那么簡單。

  如若聽他說話的人,神思不清明,真會被他的聲音繞的飄飄悠悠。

  圓天卻是看著他,緩緩的皺起了眉頭,“你說的人我沒聽說過,他升不升仙,我也不想知道。他人有修為,能得道,滅輪回,那是他本事。最后落得個形神具毀,那也是他道行不夠。你問我問題,禮尚往來,你應當也回答我一個問題,怎么樣?”她問,眼神兒一如既往的不屑。她這樣詢問人家,擺明了就是想還擊,可她也毫不掩飾。

  估摸著這仨人也是沒遇到過這樣的,被施了祝由術,沒說渾渾噩噩,稀里糊涂,還懂反擊呢。

  再看她那眼神兒,滿是嫌棄和不屑,一副與你們這些凡人說話都降她品格的樣子。

  “您說。”那人微笑,聲音一如既往。

  “這駿馬輕裘,揮斥方遒,是為年少輕狂。幾位,必然已是過了這年少輕狂的年紀。已過不惑,這接下來,不知可有什么打算?”她這問題,就好像在問什么老友似得。當然了,如果不去看她富含攻擊力的眼睛,肯定會以為她就是在和他們談心呢。

  “這…生老病死不可違抗,看天意而為。”回答,雖是稍稍略有停頓,不過,這也算是為了應對她現在的脾性,而最穩妥的回答了。

  修道之人,認真說起來,其實與逆天無異。

  畢竟,他們求的就是不入輪回,不死不滅。

  可人家回答,就偏偏要看天意,豈不是故意唱反調。

  不過,圓天的表情倒是也沒什么變化,依舊是那不冷不熱,又幾分鄙視不屑的樣子。

  “是啊,過了不惑,不止人生,自身的一切都在走下坡路了。所謂老來情味減,對別酒,怯流年。連身上的零件都不再抬頭了,可不唏噓?只是,如本山人我,就不會有這種憂愁。清靜無為,邑人以康,豈還會怨懟什么不惑,花甲,古稀,耄耋。我觀中不乏走出迷途復返自然的同道,幾位不信可以去看看。”她一字一句,乍一聽還真是讓人不由腦中一閃。

  不過,這之后也就反應過來了,她這是給人洗腦呢?或是,給人布道,發揚道法?

  看他們幾個那表情,圓天哼了哼,之后眸子一轉,看向了眼下坐在距離自己最遠的前男友。

  “過來。”她幾分嚴厲,順帶著還瞪了一眼馬長岐。

  馬長岐一詫,隨即恍然,她這是看出來了!看出來這三個人不是他帶來的,而是鄴無淵帶來的。

  她的話真就是圣旨,鄴無淵立即起身走了過來,最后也在她面前蹲下了。就如之前馬長岐那樣兒,比她矮上一截。

  視線不由的向下,那眼神兒,自帶睥睨,“你帶來的吧。你什么意思,懷疑我腦子有病啊。”

  鄴無淵微微歪頭看她,抿起的唇角也彎了起來,她還是像以前一樣,觀察力特別好。

  由此可見,祝由術絲毫沒有影響到她的聰慧,還是那么聰明。

  “笑什么笑?”他不回答她,還笑。圓天眼睛一瞪,隨手就在他肩頭杵了一下。

  被打,鄴無淵也是紋絲不動,嘴角的笑意卻更深了。

  伸手,抓住她還沒來得及收回去的手,握住,“這么聰明?他們幾位是大夫,是我想讓你恢復記憶。無論如何,你得知道自己是誰呀。”

  “我是圓天山人,得道高人。你這凡人就不要再動心思了,否則待我日后飛升,絕不佑你。”她皺眉威脅,可這威脅的話當真是極為好笑。

  鄴無淵就那么看著她笑,連旁邊馬長岐都忍不住彎起了眼睛。

  待她飛升?馬長岐是真想瞧瞧,她要怎么飛升?每每聽她說這話,他都覺得特別好笑。類似于癡人說夢,可她又十分認真,不能當她的面反駁笑她,不然她就翻臉。

  圓天十分煩躁,特別是看他笑,就好像自己說的話是什么笑話似得。

  握著她的手,鄴無淵微微的晃了晃,“別氣,是我太心急了。你若不愿記起來,那就不記了,咱們可以重新開始。”

  自己的手被晃著,他倒是跟哄孩子似得。

  圓天別扭,用力往回抽自己的手,他又握緊了。

  大庭廣眾之下,旁邊還有別人,拉拉扯扯,實在不成體統,有失她高人顏面。

  看她別扭,鄴無淵也還是沒松手,只是掃了一眼馬長岐,無需言語,意思明顯。

  馬長岐立即領會,就帶著那三個人要走。

  “等等。”圓天扭頭去看馬長岐,真是眉毛都要豎起來了。

  馬長岐半個身子都扭過去了,被阮泱泱一句話,硬生生的定住了。

  “你到底是誰大侄兒?不聽我的,你倒是聽他的!你是他狗腿子嗎?有沒有些志氣,男子漢大丈夫,他說什么你就聽什么,你爹娘在天之靈豈能安息?”她厲聲呵斥,真的特別生氣,眼睛都冒火了一樣。

  馬長岐何其無辜啊,他卡在那兒,不知該說些啥。

  他爹他娘?早登極樂了,還管他做不做狗腿子。

  而且,他之前也給她做狗腿子的好不好?那時候,她怎么就沒可憐可憐他早死的爹娘?

  “他也是與我一樣的心思,想叫你記起來以前的事情。”鄴無淵勸她,又搖晃著她的手。

  “還說?我大侄兒是給你做小兵的嗎!我們家人,縱使再沒骨氣,也不能任人像陀螺一樣擺弄在手里。我告訴你,你再讓他給你做狗腿子,我…我當即就把你扔到丹爐里去。”她真急了,反手捏住鄴無淵的手,極其用力,掐的自己指節都泛白了。

  鄴無淵也不吱聲,就那么看著她,這以往,她可是都這般維護他。

  馬長岐有些過意不去,雖說心里爽,但又不能真表現出來。

  走過來一步,他輕咳了一聲,“小姑姑,你是忘了,以前你為了他,還要剁了我的手呢。”這大概就是風水輪流轉吧,誰想到有一天,鄴無淵還會因為他而受訓斥!

  這心里頭啊,爽!

  倒是沒想到還發生過這種事,圓天自然是惱的,自家人啥樣都得護著,豈能聯合外人欺負自家人?

  再看鄴無淵那不言語的樣子,挺委屈的,鬧得她心里頭一陣不舒坦。

  緩緩的調整了一下呼吸,她剛想說些什么,卻見鄴無淵又晃了晃她的手,“好,往后啊,我再也不吩咐他做事了。”

  這認錯真是快,鬧得她心里頭更不舒坦了。

  “他是我親人,又不是小孩子,就算沒什么本事吧,可你瞧他也不像是天生就給人做狗腿子的吧。我若飛升,他也沒什么親人了,往后,你多多關照他一下。”她說,跟托孤似得。只不過,這個‘孤’,年歲有點兒大。

  鄴無淵輕輕點頭,這也答應了。

  馬長岐卻很不是滋味兒,更為鄴無淵不是滋味兒。這以前,明明都是給他的關照和擔憂,如今都給旁人了,他心里頭肯定難過著呢。

  這人啊,看起來,還是挺不錯的。

  馬長岐帶著那三個人離開了,鄴無淵也坐在了她腳邊,還是握著她的一只手,輕輕地捏著。

  “我家中也僅有我一人了,父親和母親都去世了。這么多年,你就住在我家,我母親很喜歡你。你代母親處理許多家事,人人敬服。這使得我也十分輕松,自回到家中,從未因為家里事煩憂過。對了,父親年輕時納了一房妾室,那二房生了個女兒。如今,已到了待嫁的年紀,關于夫家該如何挑選,是你一直在張羅著,還叫我不要插手。如今你忘卻了之前的事,你說這事兒該怎么辦啊?”詢問著,還是任她當家做主。

  還有這事兒呢?阮泱泱皺了皺眉,“凡人婚嫁,與本山人何干?不過,既然你說,一直都是我在張羅,還不叫你插手,想必你之前也不了解情況。不了解你自己那妹妹是什么品性,也不了解該如何讓她老老實實的給自家爭臉面。算了,我若飛升,必然得在凡塵無牽擾,我善始善終吧。”其實心里頭很為難呢,更多不樂意,可誰叫她心里頭不舒坦。

  這不是好事兒,可她必然得毫無牽掛,凡塵紛擾,能了則了。

  鄴無淵輕輕的點頭,抓著她的手放到了自己的膝上,輕輕的夾著她的手指,“那后日我們下山,先去湘南,找到了你的古書,我們回盛都?”

  “隨你吧。”她哪知道盛都在哪兒。

  她這會兒隨意的任性,腦子里又好像在想別的,整個小臉兒都是心不在焉。

  “凌玄真人說,在初次遇見你的時候,你人就在湘南與金陵的交界處。嘴里一直重復著一些古老的煉丹術,他詢問了你很久,你才告訴他,要去煙霞山的道觀。你還能記起來,那個時候,你遇到了什么?或是,在想著什么?”見她注意力不集中,鄴無淵捏著她的手,略有幾分小心的問道。

  眨了眨眼睛,圓天回過神來,看向鄴無淵。

  她的眼睛里的確是閃過一些迷惑,她想不起來了。

  能回憶起來的最早的事情,就是來到真元觀的前一天,凌玄子說,她也不能沒個名字。跟隨他進道觀的話,以一個信士的身份又不能來藥爐煉丹,于是,就直接做主,代他已仙去的師父收她做了世外弟子,道號圓天。

  再之前…她真想不起來了。

  看她表情逐漸變得不太好,鄴無淵立即收緊了她的手,“算了,想不起來就不想了。只是,我要告訴你,在湘南的時候,我與你約定好了,待得處理完手頭的事情,便帶你來煙霞山的道觀里煉丹。你一直記著這事兒呢,有時想起來就念叨念叨,迫不及待。你看,你是把我給忘了,可是,我們的約定你卻一直都記著呢。”

  聽他這樣說,圓天的確是沒想到,原來,她會來煙霞山,不是心中求道升仙之愿,是因為和他的約定?

  “可能,你在我心里,真的挺重要的。”可惜的是,她不記得了。

  雖她也不覺得太遺憾,可一看他的眼神兒,她莫名的還真升起一股遺憾之感來,她咋給忘了呢?

  鄴無淵笑了,把她的手放到自己下頜處,他輕輕的用下巴壓在她手上,“反正,在以前,你可絕不會因為你那‘大侄兒’而罵我吼我。你也的確曾為了我,要剁掉他的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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