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葛閑特制的藥,的確是相當不錯,是專門根據阮泱泱的體質配的。
當然了,費心費神的特地配制這種藥,肯定不是諸葛閑主動攬下的,人家是神醫,又極其敬業,哪有那么多美國時間。
完全是因為某個人的yin威,諸葛閑不得不‘屈服’,也所幸人家從會走路開始就專注此項,所以并沒有太為難。
乖乖的坐在桌邊,仰著臉,閉著眼睛,任小梨小心的給她的額頭涂藥。
不只是那已經結痂的傷處,還有周邊紅腫起來的皮肉,全部涂抹了一遍。
她長得白皙,細皮嫩肉的,眼下這傷被涂了藥,愣是獨立在腦門兒一處油光水滑的,看著就更可憐。
小梨幾分心疼的輕輕地吹,很想問問阮泱泱疼不疼。
小棠站在一邊兒瞧著,更覺得自己腦門子也跟著疼了起來。幸好這兩天阮泱泱沒吵著疼,否則傷在這處,還真不知怎么給她緩解疼痛。
“小姐,你想什么呢?”小梨擦完了藥,就看到閉著眼睛的阮泱泱紅唇微彎,看樣子心情不錯。
睜開眼睛,黑白分明的眸子倒映著燭火的清亮,更像兩顆星辰藏在她眼眸深處。
“我在想到時去煙霞山的道觀里煉丹呢。這煉丹啊,聽起來真是神秘,可今兒看了看那古書,卻覺得跟制香也差不多。之前小打小鬧的有制香的經驗,這煉丹啊,我也不怵。”說著,她一邊起身朝著床走過去,拿回來的那本書就放在原位不曾被移動過。
脫下鞋子盤膝坐在床上,她拿起那本書,小棠立即把燭火都移到近處來,免得阮泱泱傷了眼睛。
“小姐做何事都極其認真,而且沒有失敗的時候。煉丹,也必定不在話下。”接茬兒就說,這奉承可是真心實意,聽不出一點兒虛假來。
“嗯,這話我愛聽。”點了點頭,阮泱泱笑盈盈的,是真的挺開心的。
“那小姐,去煙霞山,我們能跟著嗎?那是道觀啊。”小棠彎著眼睛詢問。
“這得聽將軍安排了,他說要帶我去,他認識那兒的觀主。能不能再帶更多的人,我不清楚。不過我想,我畢竟是去做正事的,哪能還隨身帶著人伺候?太不敬業了。”她微微搖頭,玩樂就玩樂嘛,還跟著人隨身伺候也說不過去。
正事?
兩個丫頭對視了一眼,也只有阮泱泱自己覺得是正事兒吧。估計在鄴無淵看來,都是陪著她玩兒。
不過,誰又敢說她做的不是正事呢?畢竟,她說啥就是啥唄。
將軍都不反駁,其他人誰插得上嘴。
盤膝坐在那里看書,腰背挺直,這看書的時候,態度是極其端正的。
小棠和小梨就坐在旁邊兒陪著她,一切都無比寂靜。
她們在屋子里自然是不清楚,也就是這個黑夜,一位化蓮成圣的高僧,被押到了園子里。
一夜過去,園子里的清晨空氣極其清新。在園子里做事的伙計們早早的就起來了,他們這一大早的,最先做的就是去園子周邊趕鳥。
此時,也不全然是因為擔心那些鳥兒會擾了項蠡的清凈,更多的是馬長岐的‘孝心’,阮泱泱怕鳥唄。
起床,洗漱,更衣,給額頭的傷擦藥。一系列做完后,便走出了小竹閣,站在廊下活動身體。
樸素的長裙,若是不去看她的樣貌和身材,只是看她這一身打扮,真的會以為她就是住在這山下的普通民女。
不過,也僅僅是這一身衣裙像而已,阮泱泱即便是不住在將軍府里,她也不會被認為是個民女。
明媚無暇,骨子里又嬌軟的很,精神層面極為豐富,便是心枯,也會有數不清的人想爭著嬌養。
這不,一大早的,便有‘爭著’嬌養她的人來了。
鄴無淵要趕回城中,臨走時,還是不太放心她腦門兒上的傷,特意過來看看。
她若是沒起身,便也算了,沒想到她也起的這般早,還在那兒左扭扭又轉轉,嬌憨憨的。
“早。”看著鄴無淵走過來,這樹木成列,碩果累累,共同給一個帥哥做陪襯,可想這帥哥得帥成什么樣兒。
不得不說,一大早的看到這種‘景色’,還是相當愉悅的。
阮泱泱也彎起眉眼,和他打招呼。
瞧她笑瞇瞇的,擺明了心情不錯,走到廊下,鄴無淵停在那里,雙手負后,微微仰頭看她。
阮泱泱也站在廊檐下微微低頭看他,知道他在觀察她腦門兒上的傷口,她一早起來也照鏡子看過了,和昨天沒什么兩樣。
“可還疼?”他問,還是關心她疼不疼,畢竟最怕疼了。
“涂藥的時候有些疼,現在沒什么感覺了。”微微搖頭,不疼就萬事大吉。
“過來些,我仔細看看。”他揚了揚下頜,算不得命令的語氣吧,但也是讓人拒絕不得,畢竟他是真的關心。
看了看他,阮泱泱也緩緩的把雙手負后身后去,向前一步,抵著半人高的圍廊,微微俯身,讓他看個清楚。
她這先把雙手放到后面的舉動,有點兒那么吃一塹長一智的意思。不能不識好人心吧,他關心,她接受。但是,堅決不給他任何會模糊兩個人關系的機會。
其實,他還是坐落在金字塔的頂端最為舒服,她也喜歡和他保持那樣的距離。
雖說,最開始是她‘冒進’,致使他也跟著跑偏了。不過,該止損時,須得盡快止損,不能一錯再錯下去了。
“恢復的太慢了,知道你不愛喝藥,為了盡快愈合,喝幾天藥吧。”鄴無淵微微瞇起眸子,仔細的看了會兒,建議道。
搖頭,她是連考慮一下都沒有,“不要,苦。”
任性之語,她現在連花式包裝一下語言的意思都沒有。
鄴無淵倒是也不生氣,他喜歡看她任性的樣子。
幾不可微的嘆口氣,“算了,不想喝就不喝吧。”任她了。
他這種‘長輩似得無奈’,還真有點兒撩人兒。
阮泱泱站直了,黑白分明的眼眸,有那么片刻的復雜。
這種復雜,來源于內心深處,每每冒出,她都會用清心咒來‘壓制’。只不過這會兒,她卻是忘了清心咒那回事兒了。
美好的清晨,美好的環境,美好的男人。
仔細看看,真有點兒夢境的意思。
如果這真是夢境,她真敢把他當成鴨鴨。
長嘆口氣,她又笑盈盈的,“不孝有三,無后為大。”說完,她轉身就走了,也根本不去看鄴無淵的臉色。
嗯,她在說這句話之前就想過了,不能去看他的臉色,肯定難看。
鄴無淵看著她一直走進竹閣里,才緩緩的搖了搖頭,也轉身走了。
已經走進竹閣的人,只是站在剛進門口那里,背對著門口,她看著在擺放早膳的兩個丫頭,神思真有那么一瞬間的模糊。
心里頭某一角,扎針了一樣,刺得她呼吸一滯。
“小姐,用早膳啊?”小梨走過來,小聲的問道。從看到她進來時,她就這個樣子,也不知在想什么,明明剛剛站在廊下和將軍聊得挺開心的。
她和小棠兩人取了早膳回來,從那邊廊下繞過來,自然是瞧見了他們倆。
一人站在廊上,一人站在廊下,一個仰頭,一頭低頭。互相看著,又在說話,明明中間隔著一條圍廊吧,卻又好像什么都沒阻隔,近的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她們倆只是匆匆瞥了下,就快步的進了竹閣,進來后還在偷笑來著。
可誰想到,阮泱泱這回來了,就突然很沉重的樣子,像是有什么東西,她不能背負,也無法背負。
看她這個樣子,再想想她剛剛在外面的樣子,就怪讓人心里頭難受的。
“你們覺得,我真出家怎么樣?”往餐桌走,阮泱泱神情也變了,很輕松的問道。
兩個丫頭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還真都不敢回答她這個問題。
“怎么不說話?誒,對了,我忽然想起來呂長山跟我說過,他這做生意山南海北的走,身邊雇傭了那么多的人,就缺個能讓他放心的大管家。不如,我去給他做大管家吧,他之前欠我的錢還沒還呢。”用飯,她看起來一切如舊,就像隨意聊天似得,聲音柔柔的,好聽的很。
小棠眼睛一轉,“小姐,你不是要去煉丹嗎?我和小梨還想著,能不能吃著小姐你煉的丹藥呢,美容駐顏的丹藥。”
“是啊是啊,誰不想永葆青春。”小梨立即接口。
轉眼看向她們倆,阮泱泱緩緩的眨了眨眼睛,“你們倆啊,這也算是貼身佞臣了。我原本準備做點兒有利于人類和諧的大事吧,你們倆非得慫恿我不務正業。永葆青春是吧,努力努力,沒準兒還真成了呢。”
兩個小丫頭對視一眼,又偷偷的笑。這會兒是阮泱泱自己說不務正業的,可不是她們倆說的。明明昨晚還說自己做的是正事,原來自己心里頭可清楚了呢。
白日里無事,只要項蠡不‘召見’,阮泱泱就能在自己的住處一直不出去。
這也所幸是在外面,一切從簡吧,無需每日例行的去給項蠡叩拜請安。
阮泱泱也祈禱,再回了盛都,不要再見到項蠡,這若見著了,不三拜九叩,肯定會被視為大不敬。
關于德德,阮泱泱其實還是想再和他交流交流的,想用一些十分簡單的邏輯思維游戲什么的,試探一下他的大腦。
不過,又真的擔心把他脆弱的大腦給弄壞了。
再說項蠡在這兒,他最愛看熱鬧,她一有動作,他肯定湊熱鬧來。
算了。
她不出去,不代表其他人不會來找她,尤其是不自覺的就成了她狗腿子的馬長岐。
倒也不是因為他沒主見,重要的是眼下這主見他也不敢隨意的拿,住在這兒的是帝王。但凡換個其他人,即便是他姐夫,他也不會這般小心翼翼。
想想他大哥出了那種事兒,按理說族內的人都得被牽連。他此時卻還能安安穩穩的,想來不也是托了阮泱泱的福。
站在廊下,窗子開著,下一刻就看到阮泱泱在窗里坐了下來,手里還拿著那本古書。
“說吧,又怎么了?”看著馬長岐,阮泱泱不由問道。
“小姑姑,你還在琢磨煉丹呢?”一看到她手里的書,馬長岐不由問道。
“是啊,我還在想金陵的煙霞山什么樣兒呢,估計是個靈地。”笑看著他,阮泱泱說著這事兒,她是真的挺感興趣的。更重要的是,鄴無淵說起煙霞山時那語氣,不像是亂說,她就更期待了。
“煙霞山的確是修道之人趨之若鶩之地,除了那里的道觀,聽說山中還有不少奇絕之處被向往那里的修道之人給占了,進去了就再也沒出來。待得下一波修道之人去了,之前在里面的道士早就飛升了。”馬長岐點頭,這話更是讓阮泱泱升起了極大的興趣。
“這飛升是真飛升?”笑盈盈,普通凡人懂得什么飛升不飛升的。
“那誰知道,都那么說。”馬長岐搖頭,他可不懂。
“挺有意思。”她輕輕頜首,更期盼了。
“小姑姑想去,也得這湘南的事兒了了吧。我覺著,好像不遠了。”他嘆口氣,輕聲道。
“說。”就猜到他是要來傳什么信兒了。
馬長岐微微上前,身體已經抵在了圍廊上,隔著一段距離,他壓低了聲音,“昨晚有個人被押到這里了。”
看著馬長岐那表情,阮泱泱瞬時猜到是誰,“元息高僧。”
“嗯。眼下,就關在皇上那兒呢。”馬長岐點了點頭,這句聲音更小了。
關到了項蠡那兒?
“還未確定有沒有威脅呢,就把人關到自己附近,不太安全。”輕輕蹙眉,她不是很贊同這種做法。
不過,由此可見,這項蠡真是個有點兒瘋狂的人。這旁人提心吊膽的,生怕他會遇到什么危險,他卻是怎樣瘋狂怎樣做。
“是啊。”重要的是,他還沒見著那元息長什么樣兒呢,非得去瞧瞧不可。
一瞧他那樣子,心里頭擺明了冒出一股邪氣。
阮泱泱笑了笑,“想去看看?”
馬長岐點頭,確實。
“走吧。”想去見見元息,并非什么難事兒。當然了,對于馬長岐來說,的確是不容易。
帶著馬長岐去見元息,自然得先過項蠡那一關。
項蠡還真是能自找樂子,今兒他沒去看德德,反而是在廊檐下斗蛐蛐呢。
蛐蛐不知從哪兒逮來的,眼下就放在一個大瓷碗里,蛐蛐不是什么好品種,就是房子夾縫之中最普通的那種。
他拿著一根草棍兒撥弄著,像在給它們助威似得,真真像個街頭混子,無所事事游手好閑。
阮泱泱和馬長岐過來,項蠡笑容依舊,叫他們平身無需這般,之后就讓他們過來瞧這兩個斗架的蛐蛐。
走過來圍觀,馬長岐輕輕點頭,說起了以前的文人觀看斗蛐蛐時的事兒。有的寫成了故事,聽起來倒是十分有趣兒。
項蠡聽得高興,這種閑散逗趣的事兒,他都感興趣。
阮泱泱站在一邊看著,也是靜笑不語,這項蠡骨子里的瘋,尋常人還真招架不住。
瞧瞧四周那些大內侍衛就知道了,用上了十成十的警戒,估計此時飛過一只蟲子,他們都能第一時間尋到它的身影,估測出它的威脅力,在心中計劃出數種殺了它的法子。
“皇上可聞到了香火味兒?這味兒飄在空中,兩只蛐蛐聞了,都失去斗志了。”那大碗里頭的兩個蛐蛐擺明了是不太想斗,這個季節又不是它們躁動的時節,也根本沒什么心思為了爭搶雌性而大打出手。
一聽這話,項蠡就停了手里頭的草棍兒,不再逗弄那兩只可憐的蛐蛐。它們本來也不是專門培養出來斗毆的,的確是不會。
“知道了?人就在那屋子里呢,好奇就去瞧瞧。”他就知道她什么意思。這小丫頭說起拐彎抹角的話來,還真不像其他人那樣小心翼翼或是奉承,仔細一想,還很有道理的樣子。
阮泱泱笑盈盈,“這位元息高僧不太喜歡別人看他,因為他自知自己樣貌不凡。不過,我又覺得他此行徑實在配不上得道高僧這幾個字。看穿,看淡,皮囊反而是最為淺薄的存在。他那時在崇國寺講經,我恰巧聽到的那一次,這位高僧便在講皮囊好惡,原是無常的道理。只是,那底下聽他講經的無不是婦人,都在看他的臉。他很厭惡,這就說明,他自己也沒做到,普度眾生,不是很好笑。”
項蠡看著她,馬長岐也在看著她,聽她笑盈盈又語氣柔柔的講這些,一時間,她倒是好像看破紅塵了似得。
也算了解多時了,點點滴滴,項蠡看在眼中,也算清楚了為啥某個人就跟被下咒了似得,神魂顛倒的。
的確是個了不得的姑娘,什么她都能講出來,頭頭是道,就沒她不懂的。
大衛這么大,權貴高門的女子那么多,千千萬,可若真找出個這樣的…項蠡仔細想想,還真找不出來。
“那,在下去瞧瞧?”馬長岐是按捺不住了,他真想去看看到底是個什么樣兒的高僧?他那時派出去打探的人,看到了元息,回來仔細的說與他聽時都掩飾不住那股子壓抑不住的崇敬,就跟瞧見了寺廟里的佛爺活過來了似得。
阮泱泱微微揚了揚下頜,讓他盡管去看,項蠡還真不是太在意。
馬長岐朝著項蠡躬了躬身,之后就過去了,明明心里頭一股邪性在,偏偏往那房門緊閉的房間走時,腳步也無意識的放輕了,就好像擔心會擾了人家清凈似得。
終于走到了窗下,站在那兒,馬長岐想了想,緩緩的偏頭,隔著窗子的鏤空往里面看。
他這偷窺的樣子真沒什么風度可言。
窗子的鏤空還是很大的,畢竟這湘南一向濕熱。
他看到了房間里面的人,看到的瞬間,眼睛真的一頓。
那個一身青衣的人就盤膝坐在床上,青霜白雪,不染纖塵。雖眼下是坐在床上,可就覺著他好像是坐在蓮花座上。被托著,那周身上下,散著一股子柔和的光芒,圣光普照,不過如此了。
他垂著眼睛,靜謐而祥和,脫離于這紅塵,他是從天上來的,普度眾生。
若是他能開口說話,吐出的必然是和雅梵音,也肯定悅耳至極。
就在馬長岐還在震撼之中,他感覺自己的膝蓋被踹了一下。回神兒,往旁邊看,阮泱泱正雙臂環胸的看著他呢。
她微微歪頭,似笑非笑,“別跪啊。”他剛剛可是真明顯一副要跪下匍匐頂禮膜拜的德行。
項蠡站在稍后一點兒,就和他昨天看德德一樣,在看著他和阮泱泱。
“小姑姑,你剛剛說的,是他么?”完全和阮泱泱說的不是同一個人啊。
阮泱泱向前一步,也側頭順著窗子的鏤空處往里看了看,之后如常的收回視線,“就是他。”
看阮泱泱那根本沒有變化的臉色,馬長岐又不確定的再次看了看屋子里的元息。再次看到,他還是覺得心里頭一震,這世上有這樣的人?
肯定沒有,這就是佛門里出來的,即便是瞎了,也感受得到他那一身圣光。
“我就沒見過這樣的人。”活了二十五六年了,什么樣的人都見過,可這樣的,真沒見過。
“所以啊,你和那些被他外貌蠱惑了的婦人沒什么區別。老天就是這么不公平,給了他一副這樣的皮相,騙盡天下人。”不止女人會被騙,男人也一樣。
馬長岐微微皺眉,似乎也發覺自己有點兒膚淺了,被那元息的外形蠱惑了。
還想再看看,可是又不想看。
“姑娘此言,又何不是一種偏見呢?因為懼怕,惡意中傷,以換取在他人面前的高人一等。”房間里忽然傳來聲音,是元息在說話。他聲音真好聽,讓人聽著就不由生出一股寧靜平和來,就好似無論江河奔騰,高山垮塌,聽到這聲音都會平靜下來。
真沒想到元息會說話,馬長岐一愣,項蠡也有了興味兒。
向前走幾步,他要看看阮泱泱的表情。她說了那么多,無一不是在貶低元息,這會兒人家正主開口了,說的有道理。
不過,阮泱泱表情還真一如既往,笑盈盈的,黑白分明的眼眸好似藏了兩顆星星,亮的很。
額頭上的傷,也不掩她此時的光華。
“高僧所言大錯特錯,同時也正確無比。錯的是,高僧不該把自己放在與我一樣的水平線上評論,因為您是高僧,我不是呀。對的是,正因為我不是高僧,所以才會生出懼怕,會出口傷人,還會享受高人一等。”她笑著說,嘿,有道理不是?
項蠡在笑,這也算歪理邪說了,又真是讓人不得不豎起大拇指來。她如此干脆利落的就承認自己是個平凡人,甚至也承認了自己就是在惡意中傷他,你還拿她沒招兒。
元息沒有接話,阮泱泱卻也沒得意,還是那樣笑。
“其實還有一件事我很好奇,高僧是得道高僧,自是不打誑語。我很想知道,高僧有沒有收妖的打算?魏小墨是真真的想壞了高僧的道行,高僧可否想過先下手為強啊。”她接著問,其實打探的無不是他和魏小墨的關系罷了。
他們必然在兒時就相識,所以魏小墨才會知道他以前的模樣。以前,就是個‘圣人’啊。
“姑娘可有收妖的打算?”元息出聲了,卻沒有回答她的問題。
“高僧這是在窺探我們凡人的隱私嗎?我沒那個金剛鉆,也就不攬那瓷器活兒了。”她笑笑,之后看向馬長岐,他好像還在元息的‘美貌’沖擊下,心里頭糾結復雜著呢。
轉身,就對上了項蠡的眼睛。
項蠡先轉身離開,阮泱泱也跟了上去。
走到了遠處,項蠡才先停了下來,“一來一往,阮小姐可是察覺出什么了?”
“元息清楚魏小墨的一切,魏小墨也清楚他的。他們兩個人,互相的知根知底。元息是信任魏小墨的,魏小墨…也不會害了他。只不過,想壞元息道行,這也是真的,無非就是想破壞他罷了。若真發生了要命的事情,這倆人絕對抱團。”這便是問題所在了,他們都是東夷人,這即是項蠡所不能忍。
只不過,帝王的不能忍,還是很溫和的,最起碼看起來是溫和的。
“這些東夷人啊,真是能鬧騰。好好的和尚不念經,瞎參合。”他雙手負后,一派文氣溫和。
沒有再說什么,阮泱泱認為,這個元息,并不單純。盡管,他的外貌能騙很多很多人,可是,騙不了她。
但如若要她仔細的去說元息到底哪個地方不單純,她卻是不能輕易的斷言。她或許可以在鄴無淵那里隨口胡說,張嘴就來,但就這種牽扯著兩國之間的,她是真不能亂說。
天氣也不知怎的變得悶熱,阮泱泱在晌午時流了些汗,額頭上沁出的汗水沾染了傷處。本來結痂了其實也沒什么,可是因為有點兒癢癢,她無意的那么抬手一碰,指甲就刮破了結痂的一處,沁出的汗流進去,刺痛的讓她瞬時就‘精神抖擻’。
距離眼睛太近了,又因著悶熱讓她喘不過氣來心情不爽,這眼淚真是說下來就下來了。
原本靠在床上,她一下子坐起身,淚眼婆娑,倒是把站在窗口望天的兩個丫頭嚇了一跳。
趕緊過來圍著她,又是擦汗又是要涂藥,阮泱泱就閉著眼睛一動不動,任由她們倆忙活,她這眼淚也跟不要錢似得順著緊閉的眼睛往下落。
她對自己也是極其服氣,這眼淚說來就來,她若是去參加戲精的誕生,一路過關斬將不成問題。
兩個丫頭折騰了許久,又都是輕手輕腳的,真真不敢過于用力,畢竟她這眼淚流的嚇人。
好在最后是止住了眼淚,不過她也沒睜眼,輕輕地呼吸著,空氣都是黏的,大雨來臨的前兆。
對于湘南人來說,大雨突如其來根本不算什么稀奇的事兒。只是園子里的人在忙碌的把一些品相好的可以落枝的果子摘了下來,以免被大雨給摧毀了。
外面在忙碌,不過速度再快,也及不上大雨降下來的速度。
很快的,那噼里啪啦的聲音響起,小棠和小梨兩個丫頭又跑到窗前去看雨。
這里造的房子,為了避免下雨時會吹進窗子,所以才在外圍造了一圈圍廊。圍廊上頭,那房檐延伸出去,可不就避免了雨水被吹進來。
兩個丫頭站在窗口看雨,一點兒也不受影響。眼看著那密密麻麻的雨點砸下來,落在地上,很快地上就形成了小溪流。
她們倆說著在盛都時見過的最大的雨,又各自回憶起家鄉的雨水來,小聲的嘀嘀咕咕。
其實即便她們聲音再大一些,也吵不到誰,因為比她們倆更吵的大雨始終不停,她們的聲音早被淹沒了。
阮泱泱坐在床上,閉著眼睛,最后撐不住了又歪著身子躺下了。
空氣潮濕,黏黏糊糊,她不舒服。
畏熱,這種時候就更覺得不耐了,心里煩得很。
她覺得大概是自己的月事要來了,一直不太穩定,有時遲有時早,可誰又能奈它何呢。
迷迷糊糊的,聽著雨聲,她慵懶愈甚。
這雨啊,一直在下,傍晚了,原本晴天時太陽必然還在天上呢,這會兒因為下雨,倒是跟黑天了似得。
園子里的人想掌燈都不得行,走不出去,雨下的太大了。
兩個小丫頭亮了燭火,這個時辰該去置辦晚膳了吧,可是想往外走都不容易。她們倆拿著傘,走出房間站在廊下張望,真是邁不出步子去。這一腳下去,非得沒過鞋子不可。
不過,這事兒還真不用她們倆操心,天色徹底暗下來時,親衛來送晚膳了。
也沒撐傘,就提著扣得嚴絲合縫的食盒過來了,一身的雨水一直走到了廊下,把食盒交給了兩個小丫頭。
“對了,小姐不太舒服,許是因為悶熱,晌午時又把頭上的傷口弄破了,疼得很。之前諸葛先生拿過一瓶可以給小姐止痛的藥膏,但是在城里鋪子時都被壓在廢墟里了。我們想知道,如何再弄一點兒那個藥膏,也免得小姐疼的直流眼淚。”親衛轉身要走時,小棠開口求問,她也是真不想阮泱泱疼的眼淚噼里啪啦的樣子,太可憐了。
親衛一詫,隨后就鄭重的點了點頭,轉身又冒雨離開了。
有了親衛這一點頭,小棠就放心了,即便天上下刀子,也肯定會給弄來的。
嗯,不止是藥來了,這一聽說阮泱泱不舒服,本就‘求著’想讓她麻煩自己的人也來了。
外面黑漆漆的,這房間里的燭火就更顯得幽幽了。
晚膳沒吃幾口,阮泱泱盤膝坐在床上,她倒是跟那些道士似得,要離境坐忘。
鄴無淵忽然冒雨到來,小棠和小梨也一詫。下一刻就默契的對視一眼,偷笑。
給將軍請安,之后收拾著桌子上的東西退出房間,不敢明目張膽的走遠吧,卻也真是要避開的樣子。
她們倆是不想深究什么合適不合適的問題,當下的熱鬧最好看嘛。
盤膝坐在床上的人看著走過來的人,他應當是撐傘了,臉和上半身都挺干凈的。唯獨袍子下擺濕了,可見外面的雨有多大。
“擦些藥。”走近,鄴無淵第一時間就仔細的看她額頭上的傷口,果然能看出結痂邊緣有破壞過的痕跡。
“嗯。”沒拒絕,她伸手,要把藥膏拿過去。
鄴無淵又豈能給她,就站在她面前,單手把小小的鐵盒擰開,“這藥膏雖止痛,但常用也不好。過了今晚若不疼了,明日就不許再擦了。”
能止痛,誰還管得了那么許多?
因為疼,再加上空氣粘稠,她腦子就暈乎乎,要罷工一樣。
看著他用無名指沾了些藥膏,朝著她腦門兒伸過來,她也索性閉上眼睛。
他動作是真輕,反而搔的她有點兒癢。
“你特意冒雨趕回來給我送藥的?”阮泱泱忽然問道。他一大早的就離開了,她還勸他不孝有三無后為大來著。
“說你不舒服,我自然得親眼看看。”鄴無淵說,他是真的很認真在給她涂藥,無比認真。
“鄴無淵,你就沒聽過一句話,叫做上趕著不是買賣。越這樣,越不值錢。不如,你從此刻開始,試試矜持冷艷又高貴怎么樣?說不準有大收獲。”她閉著眼睛說,如若她能睜開眼睛,就能瞧見她眼眸深處那不死心的試探了。
視線從她的傷口上移開,落在了她的臉上。
鄴無淵表情不變,其實他此刻就很矜貴,冷淡漠然。
“可能有些人天生就喜歡上趕著吧。”他如此說,沒什么溫度。
眼睛一睜,對上他,“那叫犯賤!”
“嗯。”盯著她的眼睛,他極其鎮定的嗯了一聲,贊同她的話。
阮泱泱緩緩的咬住嘴唇,哎呦嘿,她還拿他沒招兒了呢?這都接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