晝神負手站在商行門口,專注地看著巨幅廣告牌,仿佛沒聽見,半點也看不出來大慈大悲救苦救難的精神。
蘭疏影跟商行快速說完細節要求,約定了交貨時間,把定金放到柜臺上。
她不缺錢,也舍得為自己人花錢,于是這筆不小的定金為她拿到了這家商行的友誼。不過她不喜歡被一群人圍在大堂里,顯得她吃了霸王餐被攔著不讓走一樣。
蘭疏影要了個貴賓休息室。
主管親自領到地方,還想再說點好話的時候,就見到這個俊秀的青年一把將同伴拽了進去。
主管:???
兩個相貌出色的青年,一起進去,還掛上了“請勿打擾”的牌子…主管和同行的助手對視一眼,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
當然,休息室里不可能發生什么不可描述的事。
晝神不慌不忙,先撫平了衣袖上被她抓出來的褶皺,心知肚明地挑眉道:“喲,這時候想起我的好了?”
“哪兒能呢?您老人家可一直是我眼里的光,心里的火,隨隨便便一句話都能指引我前進的方向,鬼生導師啊!”
蘭疏影熟練地吹完彩虹屁,笑瞇瞇地看著他說:“幫個忙唄,查查那邊到底什么情況?”
晝神牌全界探測器,用了都說好。
雖然她也喜歡奶糖牌探測器,重點在于奶糖探測不需要打申請。童話鎮的規則特殊,奶糖還真看不了那么多,早就被她打發出去了。
晝神也不知道信沒信她的鬼話,冷笑一聲,盤腿坐下閉目不動了。
蘭疏影知道他已經在看,自然不會出聲打擾,輕輕蹭到窗邊聽街上的討論。
這個時代沒有互聯網,消息多數是靠書信、通訊水晶和口頭傳訊,人人都想從信使嘴里得到最新情報,他們默契地圍住他,又格外注意保持彼此之間的距離。
她正聽著,余光瞥見晝神動了一下。
“好了?”
晝神眨眨眼:“你想知道的是哪邊來著?”
“…別鬧啊大爺,你都看見什么了?”蘭疏影二話不說直接服軟。
晝神掃興地吁了口氣,說:
“南大陸,約莫有60區域存在感染者,其中有45是從沙城傳出來的,幸好有你們弄出來的解藥,這部分已經基本控制住了,比較麻煩的是西邊傳進來的…”
想也知道,大陸交界處在西北方向,跟沙城遠隔萬里,現在相當于兩面夾擊,雪上加霜。
既然西大陸和南大陸相繼爆發,總會有家境好的居民希望去東大陸避難,無形中,這場危機將會變成世界性的災難。
藥物、食品、衣物,沒有一樣是不缺的,還有人們在封鎖期間空耗掉的時間也需要花錢去補,各方面都是打擊。
“八尾貓公司著手攔截西大陸難民,試過把沙城的解藥運過去給他們用,但是藥方無效。”晝神補充道。
蘭疏影驚訝道:“難道不是同一種瘟疫?”
“應該不是,癥狀也完全不一樣。”晝神摸著下巴說,“我調整了時間流速,發現西大陸瘟疫的源頭在東海岸,源于一個穿黑色鎧甲的男人。”
他微微皺眉。
“怎么?”
“…太丑了。”
晝神可能覺得不能讓他自己惡心,趁著蘭疏影恍神的那一下,他把一枚金色碎片彈到她身上,于是蘭疏影也看到了那個黑鎧甲男人的尊容。
毫不夸張,說他太丑已經很柔和了。
實際上,這個人滿身膿瘡,面部膨脹到看不清五官。他整個人比正常人壯實一圈,乍一看就像脹大了的巨人觀。但他能走能動,每一步都會從鎧甲縫隙里滲出膿水,濕潤的腳印把地磚腐蝕得滋滋作響。
她閉上眼晃晃腦袋,聯想到男人周圍那些圣潔的白色建筑,猜度道:“天啟教會的瘟疫騎士?”
晝神露出一個“你就會掃興”的眼神。
“答對了。”
“那他人在哪兒,天啟教會總部?”
“怎么,你打算抓他去跟傲慢邀功嗎?”
蘭疏影表示她真沒那么想。
她皺了皺鼻子,解釋道:“我是想拿他行蹤賣情報。”
“天啟教會這回想發災難財,他們先制造瘟疫,一方面為了下一屆騎士,另一方面,裝模作樣慣了,一般人不會懷疑到他們。等到瘟疫惡化,他們再收買人心,信眾說不定會成倍增加,順理成章地把分部開到其他兩個大陸來。”
處于恐慌狀態下的民眾,那簡直是一根根上好的韭菜,只要有心人在旁邊隨便點幾句似是而非的消息,他們就會上趕著送到刀刃上。
晝神聽她說得條條是道,沉默一陣,相當誠懇地說:“你也是個行家…真不去跟這個什么教會搶搶生意嗎?實在有點可惜了。”
蘭疏影受不了他陰陽怪氣,白了他一眼,道:“我這是見多識廣!要是我去發展教派,那少不了要讓你上陣,咱們弄點神跡,那就更容易把信眾騙進來了。”
晝神立即拍手叫好,唯恐天下不亂地提醒道:“你別光說不做啊,我可隨時準備著呢!”
蘭疏影:“…腿。”
一通插科打諢,稍稍緩解了焦慮。
事情還得繼續捋。
如果她沒料錯的話,下一個爆發瘟疫的就該是東大陸,這樣才不會讓人懷疑到那邊。
最后三塊大陸誰也別置身事外。
當然,有本事的人各有保命手段,天啟教會肯定有法子解決瘟疫,真正倒霉的還是那些普通人。
天啟教會是罪魁禍首,要是瘟疫事件反而讓他們賺得盆豐缽滿,那才真是老天爺沒長眼。
晝神忍不住嗤笑道:“哪來的老天爺啊,充其量就是蠻荒法則孕育出的一點意志,要是這世上血腥不公的事再多點,它還能吃個飽!”
“什么意思?”
蘭疏影嗅著巨大的信息量,覺得自己可能要接觸到什么大秘密了。
晝神語不驚人死不休:“童話鎮的輪回體系是從冥府照搬來的,看起來條理清晰,可是每個靈魂輪回的時候都要被抽成啊!這次抽一點,下次再抽一點,抽到最后靈魂也就沒多少靈性了。
你想想,那個兔村,是不是大家都不想出去?記憶有殘缺,做事不靈光,只會照著身份要求去強裝硬套。”
蘭疏影這次不介意他又看她經歷了,連連點頭。
突然好羨慕這些會投胎的家伙。
先天神靈,天生就住在食物鏈頂端,這不,一進來就摸到門道了。
她總結道:“這個世界的規則意志還不成熟,它承認七宗罪的統治地位,然后…從上到下一起歪?”
“你明白就好,”
難怪童話鎮只能進不能出,發展成一個到處罪惡的畸形世界。
晝神又說:“還有一件事得提醒你…”
“嗯?”
“這個王國,兩邊都有感染區,現在有一支西大陸的感染者裝成本國人正在城門糾纏。”他指了個方向,“你要不要去看看?”
蘭疏影二話不說從窗戶翻了出去。
被拋下的晝神翻轉手腕,掌心多了一杯茶,嗅著茶香神情輕松下來,冷不丁的,面前多了一道黑影。
他也沒睜眼,輕緩地招呼道:“來啦。”
對面的男子穿一身寬松的黑袍,踢掉兩只木屐在他面前一坐,氣呼呼地抱怨道:“你有病啊,非要往我家跑,夜神找你都快找瘋了,你是不是存心引火燒我!”
來的竟然是黑衣南明。
“她不小心拿到一張準入券,被拉了進來,我不放心,就過來看看。”
晝神從容地拉了個擋箭牌。
這也是他和蘭疏影商量好的——萬一引出了鎮長大人,就這么把他搪塞過去,總之不能把陰神的事情外傳。
黑衣南明本來也不愛動腦,信以為真,冷哼道:“那我把她放出去總行了吧?你跟她一起走!看在我們的交情上,這次我可以不告訴夜神大人。”
“你如果肯還她自由,那自然最好,她一定樂意。”晝神話鋒一轉,面露擔憂道,“可是我們得擔心一下你啊。”
“我?”黑衣南明一愣,突然大怒,“擔心我什么?我有什么需要你們擔心的?”
一個從夜神手里逃出來的瘸子,一個他翻手就能拍成灰的鬼仙,他們憑什么看不起他!
晝神嘆息道:“你當童話鎮是你家,可是它不樂意啊,你要不要去算算這些年總共進來多少人,現在還有多少?缺的那些是進了誰的嘴?”
“你再去查查你那幾個手下,有個性格孤僻又愛養貓的是吧,我看他身邊那只貓不太對勁,整天的挑撥離間,照這么下去,他們七個早晚還得打一架…”
黑衣南明一次性被塞了巨大的信息量,懵了一會,“…哦。”
黑影消失了。
晝神抿了一口茶。
一分鐘后,黑影又回來了。
這回沒凝聚出人形,只帶來一句話:“等我查清楚再來找你!”
晝神又抿了口茶,世外高人一般,沉穩道:“嗯。”
另一邊,蘭疏影在城門看見一灘血,守衛們余怒未消。
遠處是一伙難民相互扶持的背影,其中一個腰腹受傷,應該是剛才硬闖城門被守衛刺的。
他們雖然換了南大陸風格的衣服,卻糊弄不住這里的規定,到底是混不進城,只能離去。看他們瘦骨嶙峋一身病氣,好像走不了多遠就會倒下去似的。
蘭疏影走到空巷子里使用了飛毯,感受到身體被掏空的滋味時,她已經一口氣飛到那伙難民的前頭了,一抬頭,撞上兩雙詫異的眼睛。
“你是誰?!”
“你怎么過來的!”
他倆一人一句,手已經摸出武器了。
蘭疏影原本就覺得他倆的面容似曾相識,再看到這種手杖款式的武器,靈光一閃:“你們認識沙琳嗎?”
第一個問話的人更吃驚了:“你知道我們老師?”
還真是他們。
“我們見過一面,那天在女巫集市,你們老師夫婦倆送了我一份禮物,還記得嗎?”她笑瞇瞇地說。
“可是你那天沒這么大…唔!”第一個人被同伴捂住了嘴。
蘭疏影心想,當然沒有,因為那時候我只是一只小兔子。
同伴比他穩重多了,嘴里說著抱歉,直接略過這個問題,牽著她衣服把人往沙丘里領:“別出聲,有人來了。”
地面傳來震感,不出十幾秒,一隊騎兵趕到,攔住了那群難民。為首的揮揮手,就把這群人綁起來跟在馬后面走。
影子大師的兩個徒弟都是一臉習以為常。
“這是在干什么?”蘭疏影問。
“八尾貓公司的外圍護衛隊,在抓人做樣本。”第一個人想起了她,已經把她當成自己人了,“別覺得這些人可憐,活該,被西大陸派過來坑人的,個個帶毒!”
蘭疏影開著鬼瞳,能看出那群人都被感染過,晝神也說過他們的來歷。她故作驚訝道:“什么?是誰讓他們來的,這也太狠毒了吧!”
“還能是誰,自然學派那群女巫,新首領一失蹤她們就干這種瘋事,她們會倒霉的,南大陸不歡迎她們!”
“哎…我怎么越聽越糊涂了呢,到底是怎么了?”
那人嘆氣道:“你還記得我老師的丈夫吧?”
“記得的。”蘭疏影說,“他說他是巫師之王的弟子,應該很厲害吧,對了,他和沙琳最近過得好嗎?”
“他們失蹤了!”
蘭疏影也有了猜測,剛才他說的自然學派新首領也是失蹤…就是沙琳的丈夫…
“自然學派今年真倒霉,女巫那邊也不太平,前陣子在空中花園有一場決斗,雪國那個女巫和達科薩家族繼承人打了平手,誰也不承認,都說是自己贏了,然后她們老師差點當場打起來。”
蘭疏影想象著那個畫面,噗。
然而那人繼續說道:“誰也沒想到啊,雪國王后返程的路上居然被暗殺了,身份卡一直沒人拿出來!”
“還有這種事?”
那人話匣子一開就收不住嘴:“怎么沒有,她的身份空著,雪國王位不能空,我聽說那個白雪公主現在是女王了,她的劇情線直接亂了…雪國在暴怒的領地里,他很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