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這里是哪兒。
我想回家。
黑夜在我(shēn)后。
我走了很遠的路,感覺很累。
街邊總有人伸手拉我。
有人在向我說什么,可我一句也聽不清——他們真的是在跟我說話嗎?
“小野…小野…”
“爸爸!”
我高興地看過去。
太好了,他一定能帶我回家的!
忽然,我腦中浮現出一棟房子,它很漂亮,我好像能聞到房子里蘑菇湯的味道,媽媽一定在等我回去…
“走吧,跟爸爸回家。”
爸爸拉住我的手。
我信任地點了一下頭。
但是我總覺得自己忘了一些東西。
他說,這是因為我在上學,接受的知識太多了,而且我總是容易瞎緊張。我覺得他說話很有道理。
回到家。
媽媽放下勺子,給我們遞了溫開水,還跟爸爸交換今天的見聞,廚房的燈照著她頭頂,我一口氣喝完水,笑嘻嘻地說:“媽媽,你頭發真好看,像金子!”
媽媽詫異地摸摸我額頭:“你在發燒嗎寶貝?”
我愣住了。
好奇怪,她的頭發,怎么忽然變成褐色了?
臉,也變了…
“爸!”
我轉(shēn)跟爸爸求助。
然而他嚴肅地告訴我:
以后,不要跟家人亂開玩笑!
我沒有在開玩笑…
怎么會這樣呢?
為什么她聲音也變了?
我絕對沒看錯,也沒聽錯,一定不是幻覺!
難道,我有兩個媽媽?
那天之后,我開始格外留意媽媽的發色,還用相機偷偷拍下來,太奇怪了,無論我看見的是什么樣子,照片里都只有一種顏色!
鄰居們也說她從來沒染過金發,他們說一定是我弄錯了。
好像哪里出了問題。
奇怪的事(qíng)還不止這一件。
整個暑假,我都在反復印證自己記憶里的東西。
門口的臺階有幾層、花園里種的是薔薇還是三角梅、桌上擺的是真花還是假花、爸爸訂的是哪種期刊、他們分別(ài)吃什么…
有一天我看了一本科幻雜志,忽然想到:
也許我活在一個平行世界里。
如果我沒有刻意地去找不同,其實我生活得很幸福,所有人都對我很好。
那么,就這樣吧,不要再找答案了…
我隱約覺得,繼續探尋下去,一定會遇到不好的結果。
爸爸越來越忙,經常出遠門。
他曾經把客人帶到家里。
那個人很高,穿著黑色風衣,看我的眼神很冷。客人過來摸我的頭,還用手合上我眼皮,說:“你兒子長得很精神,應該很合適…”
爸爸生氣地打斷了他:“不可能!”
“呵呵,我隨便說說,你緊張什么?”
客人看我的眼神更冷淡了,他討厭我。
我也討厭他!
客人帶來一種黑色的石頭,他們在書房討論了很久,直到媽媽回家,他們三個吵了一架。我在后面看著,頭越來越疼,仿佛很久以前經歷過同樣的畫面…
沒過幾天,媽媽約了一名紋(shēn)師。
她叫我過去,眼神很復雜。
紋(shēn)師打量著我,直到我瞪了她一眼,她笑笑,拿著畫冊跟媽媽討論哪個圖案更好。
午飯過后我有點困。
“小野,困了就上去睡吧。”
“好的媽媽。”
我很困,始終沒睡著。
有人從外面打開了臥室門。
兩個很輕的腳步聲走到我(床)邊。
“我必須再提醒您一遍,這種做法存在很大的風險,您確定要繼續嗎?”
是那個紋(shēn)師!
媽媽把我翻過來,低聲說道:
“繼續。不會再有更壞的事了…”
我想說話,但我睜不開眼。
紋(shēn)師用針反復戳我后背,我很疼,怎么還不醒呢,我要離她們遠點!
爸,救我!
后來可能打了麻醉,我感覺不到了。
等到她們走后,我終于可以睜開眼睛,立即沖到鏡子前面,只見一片又一片薄薄的黑色石板,嵌進背后的(肉)里,就像很多只眼睛拼湊在一起…“啊!!!”
媽媽含著眼淚走過來。
“對不起,小野,別怪媽媽…”
她的臉又在變了,變得很快。
我要看不清她的樣子了!
“別過來!你站住!”我嚇得語無倫次,“怪物,你是個怪物,別過來,我不要看見你!”
我推開她跑了出去。
那天,下了一場大雨,我從小區跑出去,不知道怎么走到街上,很多人走來走去,我低著頭,才發現這些人都沒有腳!
我嚇瘋了,跑啊跑,最后撞到一個人。
一個穿黑衣服的姐姐,她捏著盲杖。
“對不起…”
我看見她是有腳的,松了口氣。
盲人姐姐歪著頭,像正常人在打量我似的:“不要在雨天亂跑。你怎么不回家?”
我一下子想起了媽媽和紋(shēn)師,我怎么敢回去?
“我要找我爸爸…等他一起回去。”
“你爸爸?”
盲人姐姐忽然指著我(shēn)后說:“你看,哪個是他?”
我回過頭,看見兩個從頭到腳都一模一樣的男人,他們站在傘下對我笑,連衣服上的褶皺都沒區別,“爸…”
“小野,怎么不回家呢?”
他們兩個異口同聲地問我。
“閉嘴…你們不是我爸,你們都沒有腳!都是假的!”
我又跑了。
天越來越黑。
我看不見行人的臉,只知道他們都在飄。
這些都是鬼吧…
救救我,誰能救我?
我聽見另一個人的腳步聲,還有盲杖點地,是她,那個姐姐。
“幫幫我…你一定能幫我…”我抓著她手腕,是溫(rè)的。
盲人姐姐搖搖頭:“只有你自己能幫你。”
“我該怎么做?!”
“認清哪些是真,哪些是假,再告訴我你想去哪里。”
燈突然被亮了起來,在餐桌投下花形的影子。
前一秒我還在街上游(蕩),跑到沒力氣,就待在沒人的公交站臺里。下一秒,我突然坐在自己家的餐桌旁邊,面前還擺著一個生(rì)蛋糕!
爸爸媽媽笑得很溫柔:“生(rì)快樂。”
今天是我生(rì)嗎?
我茫然地站了起來,反手去摸自己背后。
光滑的一片。
襯衣是干燥的,底下是溫(rè)的皮(肉)。
我撲到窗前看月亮。
雷雨,紋(shēn)師,沒有腳的過路人,全都是我做的一場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