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霖快速買完符紙和朱砂,跑去追那個年輕道士,一前一后地跟著。
年輕道士有所察覺。
他回頭看了這個小孩一眼,然后很平靜地轉了回去,繼續走。
熙霖先是緊張,發現沒被他點破,紅著小臉松了口氣。
剛好,這就是回李府的必經之路,既然不會耽誤他回去給師父送朱砂,那他就來看看這位“同門”究竟是要去做什么法。
可是,年輕道士身上連一件法器或者禮器都沒有。
他只有這一身的道袍,光鮮漂亮。
熙霖知道這衣服出自那家店鋪,但不可否認,配上他這清冷出塵的氣質,看起來很能唬人。
熙霖愈發好奇了。
他看著道士走到一個土坑旁邊。
道士擰起眉頭,重咳一聲,繞著土坑走了好幾圈,仿佛那里面有什么東西似的。
繼而,道士又在附近轉了轉,手上掐算,嘴里念念有詞。
他這一番奇怪的舉動,已經吸引來了附近的百姓。
圍觀者上來問熙霖:
“小孩,那個是你師兄嗎,他在干什么呢?”
熙霖一愣,知道是他這身小道童的裝束讓對方誤會了,揚起笑臉否認道:“不知道呢,他不是我師兄,我不認得他的。”
年輕道士看看這邊,緩緩說道:“此處有妖邪作祟。”
圍觀者臉色微變——這事如果是真的,在邵陽城里肯定會很轟動!
問題是…
看看這個道士過分年輕的長相,就讓人懷疑他是不是在信口雌黃。
年輕道士的目光在人群中搜尋著。
沒過幾息時間,他指著一個胖嘟嘟的小孩,淡淡道:
“他已經被妖邪盯上了,乃是作惡之報,三日之內必有征兆!家宅不安是小事,還有可能會傷身害命。”
小孩旁邊的婦女嚇白了臉,大聲痛斥道:
“你這瞎眼的道士,胡說八道什么呢,我家二虎最講義氣,平時可孝順了,他哪會作什么惡?必定是你想索走我們的錢財,盡在這里瞎說!”
“哈,我明白了!你接下來肯定會說:要想化解,就得如何如何!嗬呸,我才不信呢,虎子,咱們走,跟娘回家!”
婦女很是潑辣地點評完畢,甩他一個大白眼,拉著小孩扭頭就走!
站在一群人懷疑的目光里,年輕道士絲毫不慌。
他輕撫袖口,又在人群里依次點出幾個小孩。
卻不提半句所謂的“化解方法”。
最后,年輕道士對著這幾個嚇傻了的孩子,深深地嘆了口氣。
他搖著頭,快步離開了。
熙霖看了這一陣,覺得很有趣。
“你還跟著我做什么?”年輕道士頓住腳步,問他。
熙霖眨巴眨巴眼,老實地說:
“我沒有跟著你,我要回家,只是正好跟你順路罷了。”
道士一怔,灑然笑道:“那就是我冤枉了你,對不住。”
“為什么呀?”
“嗯?你想問我什么?”他笑容很和善,不像面對那幾個小孩一樣冷肅。
“我是說…”熙霖小聲說道,“你明明有一千多歲,為什么要裝成這樣來騙人呢?你還騙他們說這里有妖邪…”
道士眼神越來越呆滯,很困惑地把他打量了一遍。
他自以為今天的扮相很不錯,毫無瑕疵!
怎么就被一個孩子看出來了呢?
此子,瞧著也并沒有什么不凡之處啊…
這個年輕道士,顯然就是立誓要為子瑤出氣的竹伯。
他已經掐算出那幾個孩子與白狐之間的因果。
被他當眾點出的那幾個,都是欺負過她的。
“我,一千多歲?”他指著自己鼻子,“你怎么會這樣說?”
熙霖很老實:“我,看出來的呀。”
“那你怎么知道沒有妖邪?”竹伯又問他。
“呃…”熙霖撓頭,有點尷尬。
要是他告訴“小哥哥”,是因為你在那家店里買道袍,你肯定不是一個真道士!
所以,如果是你嘴里說有妖邪,那么事實肯定就是沒有啦!
假同門都是出來騙錢的。
師父就是這么教他的,準沒錯!
他剛才,已經捅破了對方年紀很大的事…
還是拿師父舉例吧,師父就經常對著水面數皺紋,特別討厭別人說他老。因此熙霖覺得,眼前這位雖然看起來不生氣,說不定已經被他剛才的話傷害到了!
于是,熙霖鄭重地給竹伯鞠了個躬:
“對不起,剛才的話是我胡說的,你千萬不要難過!”
竹伯:???
“我到家啦!我先走了,爺…啊,叔叔再會!”
小身影一頭扎進大門。
咚咚咚咚一陣響,離他越來越遠。
竹伯抬眸。
看著“李府”這個牌匾,他的眼神更困惑了。
在徒弟出門的這段時間里,疤臉道人已經在客房和大門之間往返了不下于三次。
不知道徒弟到底出了什么事。
這么長時間還不回來,是那家店付不起租金搬家了?
還是熙霖遇到妖怪來尋仇了?
道人想多了就忍不住害怕。
他剛擺出陣盤,打算占卜徒弟方位的時候,熟悉的腳步聲靠近!
這個臭小子!
他急吸一口氣,趕緊把桌上的陣盤抹掉,材料一股腦全掃進大袖子里。
這時候,熙霖剛跑到院門口。
而疤臉道人,以一種沉穩如山的姿態,微微調整袖口,背對著那邊說:“你回來了。”
“師父師父!剛才我遇到一個很奇怪的人!”
熙霖知道自己不該為了看熱鬧耽擱時間,誤了給師父送朱砂,但他實在太想跟師父分享見聞了!
他幾步跑過來,不帶多喘一口氣地把事情講完了。
“唔…”
疤臉道人思考的時候喜歡捏胡子。
誰知道他剛抬手,卜算用的器物就掉出來,滾了一地。
熙霖沒想太多,跪下來幫他撿,沒問他這回是想算什么事。
他師父就是這樣,沒事的時候喜歡找事,真有事兒了,他反而什么都不卜了,而是出門去買食物,搞一桌好吃的,擺開,讓自己敞開肚皮吃,吃完在院子里溜溜彎就睡覺。等到熙霖一覺醒來,往往什么事都已經解決了。
基于這種經歷,熙霖一向覺得自家師父是個深藏不露的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