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傳來男人的聲音,頃刻間這個屋子像是結了一層薄冰,所有人都不動了。
左右宮女露出慌亂,五歲的小太監被貴妃摟著,小臉壓在厚重的華服里,看不出神色,而玉貴妃毫不慌亂,將她拉到(身shēn)后,然后朝著門口行了個大禮。
皇帝瞇起(陰陰)鷙的眼,心想果然如密探上報的那樣,她是鐵了心要護住厲家遺孤了。
他視玉貴妃為相伴一生的(愛ài)侶,可是玉貴妃對他總像是隔著一層,冷冷清清的,像是剛才那種毫無保留的笑聲,他竟然從來沒聽過!
給厲家養孩子就讓她這么高興嗎?!
他不吭聲,玉貴妃就神(情qíng)淡淡地跪著,最后還是皇帝心軟了,讓她坐下回話。
玉貴妃招呼小孩起來,往他手邊一帶,(嬌交)聲道:“陛下,臣妾覺得這孩子很合眼緣,小嘴甜得很,很會哄人開心,打算把他帶在(身shēn)邊,不知可否?”
她這么一連串說下來,哪給人拒絕的余地了?
皇帝心里哀嘆連連,可是一看見她曇花一現的笑臉,像中了蠱惑似的,莫名點了一下頭:“既然(愛ài)妃喜歡,那就…”
他猛地一愣,這是說什么呢,他是想來處死這個遺孤的啊!
近距離打量起來,這孩子生得玉雪可(愛ài),五官依稀能看出他父親的影子,讓皇帝更膈應了。
“陛下…”玉貴妃泫然(欲yù)泣。
“…那就留著吧。”皇帝像生吞了一只蒼蠅,窩囊地坐了幾分鐘,走了。
玉貴妃露出滿意的笑容,在小孩臉上響亮地啵唧一口:
“乖孩子,以后玉娘娘養你,一定把你養得白白胖胖,保你平安順遂!”
“謝謝玉娘娘”
小孩說話不是很利索,末尾兩個字好像對她有點難,音轉不過來,含含糊糊的,逗得貴妃又是一陣樂,拿盤子里的果脯逗她玩。
蘭疏影心里的小人默默捂臉:黑歷史,這絕壁是黑歷史。
她很聽話,從來不出貴妃寢宮,皇帝雖然不喜歡她,可是顧忌到(愛ài)妃一天比一天寶貝這個孩子,他始終沒能下狠心弄死她。
或許也是因為皇帝想到厲家唯一的后代已經是個太監了,她對家里的事似乎也沒什么印象。看著這個單純懵懂的孩子,再想起上了黃泉路的(情qíng)敵,他偶爾會心生快意。
小孩在玉貴妃營造的舒適環境里漸漸長大。
玉貴妃心里一直惦記著她的少年郎,蘭疏影看見,她(日rì)復一(日rì)在皇帝的膳食里添加慢(性性)毒藥,那個男人一天天衰弱下去,卻始終沒懷疑他的(愛ài)妃。
他預見到自己的死亡。
只是擔心玉貴妃的家世單薄,將來恐怕會被皇后欺負。
某天,他竟然從冷宮里接出一個瘦巴巴的小不點。
據說是宮女所生。
他將這個小不點封為太子,交給玉貴妃撫養,舉朝震驚!
這是皇帝唯一的兒子。
他把小太子安在貴妃膝下,目的可以說是很明顯了。
皇后本來就因為他的偏心長期抑郁,直接被氣得臥病不起。
貴妃宮里,幾乎所有人都在為小太子忙碌。
為什么說幾乎呢?
因為這里就有一個畫風跟大家都不一樣的悠閑崽。
蘭疏影穿著貴妃讓女官精心裁制的財主家闊少爺裝束,咬著草莖在屋頂觀望,心想:“這就是清凌小時候啊,看起來夠傻的。”
小太子不到一歲,裹在明黃襁褓里,額頭前面布著稀疏的一片黃毛,不知道他的宮女母親是怎么把他喂到這么大,整個人瘦巴巴的像個猴兒。
她可顧不上同(情qíng)這孩子。
想到厲千秋會被他挖出來鞭尸,她很想趁人不注意下去踹他兩腳,左右臉各來一個大腳印子,對稱!
玉貴妃派人來換她過去,認一認新來的弟弟。
被玉貴妃收養的這八年里,蘭疏影一點心理包袱都沒有,把貴妃哄得心花怒放。
所以,她的待遇也比原主厲千秋好了十幾倍,幾乎沒被醋壇子皇帝為難過,私下里還被貴妃收為義子。
貴妃經常拿出各種好東西哄她,就為了聽她軟糯糯地喊一聲“娘”。
因此,仙尊投胎來的小太子還沒有開靈智,就多了一個注定要跟他為敵的便宜哥哥。
蘭疏影跑進屋,四下里只有貴妃和心腹女官,她笑嘻嘻地上去抱著貴妃蹭蹭。
厲家有異族血統,十三歲的孩子已經比(身shēn)材纖長的貴妃還高出一個頭了。
貴妃對她的親近很受用,拉著她去看襁褓里的嬰兒。
蘭疏影直接撇撇嘴:“不好看…”
貴妃臉色微變,聽完她的后半句立馬喜笑顏開:
“不過陛下這么做可真是(挺tǐng)聰明的,把他養在娘親(身shēn)邊,再難看也被帶得漂亮啦,這叫什么來著…近朱者赤?”
小少年眉眼精致,神色里難掩天真驕傲,說的話卻是格外招人疼。
貴妃點著她額角笑嗔道:“哪有你這么用詞的…出去可不能這么說。”
她心里為這孩子惋惜。
厲大人當年是鄴國出名的才子,狀元之才,國之棟梁。
平安這孩子得了他的聰慧,可惜進宮為宦,陛下嚴令(禁jìn)止平安讀書識字,尋常人家的孩子這個年紀已經該成家立業了,他還是只能被拘在這幾間宮(殿diàn)里。
即便有她的庇護,還是個地位卑微的太監。
蘭疏影看出她的心疼,裝作沒事人一樣,說:“兒子曉得,我哪兒也不去,就待在娘親這里,別人聽不見的。”
她順手胡擼胡擼小太子的額發,惹得小孩把臉蛋皺起來,跟個嚴肅小老頭似的。
她哈哈笑著,又去戳他臉蛋,搗出一個人造酒窩。
貴妃知道她沒惡意,也不攔她,坐在旁邊笑看兄弟倆玩鬧。
皇帝吃了這么些年的加料(愛ài)心餐,人在壯年,壽命卻所剩無幾,大位必然要落到小太子頭上。
玉貴妃目光掠過桌上的文房四寶,再看看搖籃那兒的兩個孩子,心里多了一層盤算。
“平安,你今晚到書房等著,娘給你開蒙,如何?”
她毫不意外地看見養子眼中騰起的光彩。
那對眸子如珠似玉,映著燭光,照出貴妃自己心中的權(欲y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