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疏影注意到,她說的是“你們”。
這個“你們”,都包括誰?
說實話,她開始想聽小秋的故事了。
蘭疏影舉起手,有些無奈地說:“冷靜一點,我對你女兒沒有惡意。”
“而且,你打不過我。”
唐蓉依然瞪著她,像護小雞似的,筆直地站在她對面。
談判無法繼續,就只剩下威脅一途。
蘭疏影默默地抽出那把從屠夫店里高價購來的放血刀。
這把刀傳了三代人,積累下濃厚的血煞之氣,再經過她的(陰陰)力加成,明顯讓附近濃密的血色絲線顫抖了一下。
啞妹這具(身shēn)體真的不適合戰斗,但她這個降魔師跟正統的不一樣,她走的是召喚流。鬼王從她腳下的黑影里鉆出來,原先的骨爪已經恢復,而且閃爍著類似金屬的光澤。
他進化了。
唐蓉的眼睛仍然瞪著蘭疏影,至于在旁邊張牙舞爪的鬼王,她連余光都沒給。
蘭疏影意識到了什么,試探著問:“你看不見他?”
唐蓉愣了。
這里除了她們倆,還有別人?
誠然,以正常人的目光來看,這個院子里只有兩個人。
嗯,人。
但其實還有三只鬼。
分別是:半斤對八兩的鬼王和血影,加一個憑借至親的掛念勉強茍活的小秋。
前兩個都可以占山為王,而小秋,大概是屬于不入流的層次。
唐蓉的粉拳無聲地攥緊了。
“小秋,你在這里對嗎?”她小聲地跟旁邊說。
沒有回應。
不是小秋故意不理她,而是做不到她們倆根本不同頻。
事實上小秋的聲音已經把蘭疏影吵得想揍她,可是對唐蓉不起作用,無法交流。
靜寂中唐蓉明白了答案。
她踏前一步。
素白的臉上滿是毅然,她咬緊牙關,一聲不吭,如同以行為詮釋自己的內心:你盡管來,我不怕你!
一個真實又愚蠢的母親。
蘭疏影心里其實有一絲觸動。
這一絲若有若無的感傷,讓她對唐蓉多了幾分寬容。
“你誤會我了。”她說,“我要找的,是你女兒的玩伴,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但他似乎對整個唐府,有很濃的殺心。”
蘭疏影攤攤手:“如你所見,我是一個降魔師,雖然你父親請我來的目的不怎么單純,不過我很感激他能這么配合我進來捉鬼。”
用陸深的建議說,不停地攻擊,不停地收服,這是最適合她的成長方式。
唐蓉的疑惑不似作偽,喃喃道:“我爹…他找你,是為什么?”
蘭疏影沒打算回答這個問題。
跟她猜測的差不多,唐蓉剛才看似兇厲,其實跟唐府這些事沒關系。
因為唐懷民是真的疼(愛ài)這個女兒,他不會把那個計劃透給唐蓉的只需要她乖乖待在自己院子里,無論是給死掉的小秋燒紙也好,臆想小秋仍然活著也罷。
只要唐蓉在這里,就能保證除掉啞妹之后的功德流過來給她。
“你能看到小秋,對嗎?”唐蓉再度變回原先嫻靜的模樣,眸中盛著易碎的忐忑難安,“她在不在我旁邊,現在是什么樣子,能不能告訴我?”
蘭疏影的目光落到她大腿的高度,“嗯,她在。”
其實在蘭疏影提起這個話題的時候,小秋就出現了,現在就依偎著唐蓉的腿,通紅的小臉上凝著兇惡的表(情qíng),雪亮的小齒齜著,她擋在唐蓉(身shēn)前一步。
這母女倆,隔著一道(陰陰)陽,甚至當母親的根本看不見自己的孩子,卻不約而同地做出保護對方的姿態。
小秋現(身shēn),說明血影也該到了。
“她臉很紅,眼睛跟你很像,穿粉色裙子,腳上是千層底繡花鞋,繡了桃花瓣的。”蘭疏影快速地把小秋的外貌打扮報出來,唐蓉聽了,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她的手試探著在空氣里摸索,一個擁抱的動作。
沒抱對位置,從女兒的胳膊穿了過去。
小秋歪頭看了看蘭疏影,似乎明白了她確實沒惡意,小秋收了那點可憐的煞氣,露出一個羞澀而干凈的笑容。
小姑娘挪到唐蓉的正面,小心翼翼,完成了一個貼近但不相互觸碰的擁抱。
“小秋,我的小秋啊!”唐蓉哭得完全沒有停歇的意思,痛失(愛ài)女之后的疼痛和委屈,甚至包括仇恨,全在此時的眼淚里了。
這邊母女倆抱頭痛哭,那邊兩道影子打得死去活來。
血影不愧是跟鬼王同級別的,他的思維能力沒有鬼王這么清晰,但是(身shēn)軀更凝實,利爪、獠牙、四肢,全部都是他的有力武器。
這時蘭疏影終于看清了他的長相。
瘦弱男童的體型,臉部是一片模糊的血(肉肉),有紅有白,還有破損的血管。
他的頭就像被人硬生生挖去了一小半。
血影的怨氣太濃烈了。
唐府這片土地早就被異人做過手腳,地下,埋著無數用來搭建鬼門橋梁的邪物,被血影(身shēn)上的(陰陰)煞一勾,這里活了!
一團團黑霧不知從哪里聚過來,很快把唐府籠罩住。
正在書房喝茶的唐懷民愣住了。
他循著聲音,從暗格里摸出一個長相詭異的木傀儡。
它腰間的圓環已經自發地活動起來,與木頭(身shēn)軀不斷摩擦,發出讓人心焦的沙沙聲。
啟動了。
唐懷民傻傻地盯著木傀儡看了一會,忽然跳起來大叫一聲:“蓉兒!”
他瘋狂地捏著傀儡跑了出去。
唐蓉哭得幾(欲yù)昏厥。
蘭疏影見鬼王跟血影打得(熱rè)鬧,她插不進去,索(性性)搬了個凳子在唐蓉(身shēn)邊坐下,“別哭了,你女兒在旁邊看著呢,丟不丟臉。”
唐蓉尷尬了,拿出帕子擦臉,不經意看見帕子邊角一個繡工粗陋的小月牙,又是一陣心痛垂淚,把旁邊的小秋也帶得想哭。
不過小秋這樣的鬼,是沒有眼淚的。
蘭疏影抬頭望著天際。
她也照顧過孩子,不是她親生的,可她知道那是一個純凈可(愛ài)的小天使,懂事,聰慧,能撫平她的負面(情qíng)緒。
那么,如果是真真死了,她或許…
沒有這個或許。
她總不可能像唐蓉這樣哭。
如果單純宣泄(情qíng)緒就能解決問題的話,她也不會在奪(情qíng)獄困上那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