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疏影在外面屠了一夜喪尸,收獲一口袋低級晶核,打算拿回去問問看有沒有哪個隊獵到過高級貨色,或許可以跟人家進行資源互換。
第二天,她踏著晨露回到明天基地,拐進醫療所旁邊的小食堂吃了頓簡單的早飯。
漫步到房間外面的那條走廊,她意外地發現門外站著個人。
蘭疏影客氣地招呼一句:“秦隊長起得挺早啊。”
這完全是睜著眼說瞎話,秦云璋穿著昨晚那身衣服靠在墻上,眼睛通紅,底下兩團青黑,顯然是一夜沒睡的樣子。
他看她的那個眼神無比復雜,輕輕點了一下頭,嗯一聲,然后走開了。
就好像等她回來是他唯一想做的事,而所有未說的話就此埋在心里,從今往后,永不見天日。
這是一個男人尚未萌芽就被掐滅的愛慕,也是身為男兒頂天立地的擔當。
秦海韻后來找過她,紅著眼睛說了一句謝謝。
蘭疏影開始獨來獨往。
她的作息與其他人很不一樣,往往在太陽落山之前離開基地,屠戮一夜,次日折返,回回滿載而歸。
缺少了孟竹這個超級后勤輔助,她的生活單調了很多,沒有享受,只有戰斗。
她剪短了長發,穿一身最不易磨損的深色戰斗服,背包里放滿高價換來的軍用壓縮干糧。她活動的區域離這里越來越遠。
在一個寂靜的清晨,蘭疏影灑然一笑,辭別了靠在郁非胸前抹眼淚的孟竹。
此后數年,他們沒再見過她的身影。
只知道她永遠活躍在這個世界上最危險的地方。
在摩登城單挑八級智慧喪尸,走進龍骨洞滅殺刺砮蟲王,踏上火山熔巖奪取焰鬼的心臟,從莽古拉密林帶回冰尸的王冠…
這個叫林的女人漸漸積攢起名氣。
一年,兩年,五年,十年…所有人都知道她的強大,但是誰也說不清她到底有多強大。
因為最后一個見過她的人已經老到牙齒脫落了,可是她的旅途還在繼續。
這時候,喪尸群已經普遍進化出智商,那些有智力的喪尸擔任官員,為神秘的王和王后打理著一切。它們定都北境,以嶺江為界,不輕易南下。
而脫離苦海的人類在滿目瘡痍的舊址之上建立起一個帝國。
這是一個屬于秦家的帝國,不過此時秦家老一輩的人熬不過時光,陸續逝去,還活著的已經只剩下身為君主的秦云璋、他的異母弟弟秦鋒,以及他的繼承人秦芝。
權力使人墮落。
仰仗著這位九級巔峰的家主,他那些親戚和年幼的弟妹漸漸驕奢無忌,做下許多荒唐的惡事,每一個都是他按家法親手處決的。
待親生弟妹也能這般鐵面無情,他這一手震住了許多人。
秦云璋一生未婚,據說是因為他心里有個不可能在一起的姑娘,到了他這個境界,還有什么樣的姑娘會是他追求不到的?
很多人猜測,他喜歡的就是那個神秘的強者林,但這個傳言沒辦法證實。
秦芝的母親因為貢獻了土壤活性藥劑,成功解決困擾人類的種植難題,與她的導師一起被載入史冊。
秦云璋待她極好,這位鐵血君王把后半生所有的柔情都用在這對母女身上。
但秦海韻畢竟只是個普通人,在這個生態環境被嚴重破壞的世界,她只活到四十歲就去世了,臨走前留了一句話:我不后悔。
帝國日漸強盛,但是沒有一個人希望再度挑起戰爭,因為北境生活著一群永生不死的家伙。
它們的王據說已經是十級強者。
好在,那位王后是個人類。
北境永遠飄著雪花,有一天,滿地的紙花比天上飄的雪還要白。
一個目光清亮的女人走進王的宮殿。
她的頭發一絲不茍地盤在腦后,側面插著一枝潔白的花。
冰床上躺著剛剛逝去的王后。
“你來晚了,她剛才還在念叨你。”
郁非挽著孟竹失去溫度的手,平淡的語氣里并沒有責怪的意思。
距離上次見面已經過去很多年了。
當年的郁非還很活潑,時不時想出一個怪點子,常讓人發笑。隨著年月增長,王的威儀壓上他雙肩,他的那一面就成了孟竹一個人的專利。
孟竹走了,連帶著他最后的活力也沒了。
郁非怔怔地看著冰上的中年婦人。
她一直很注重保養,可是額頭、眼角和唇邊還是不可避免地爬上許多皺紋,人類的壽命無法與他們這些改造生物相比,她每次看到鏡子里的自己就很不開心。
他有著喪尸里最高等的血脈,只要他把自己體內的病毒逼出一點注給她,最多兩三年時間,她就會慢慢進化出智力,一步一步,直到完整的她回到他身邊。
他完全等得起,可是孟竹不愿意。
她堅持說,那個時候的她就不是她了。
蘭疏影微笑著看向冰床上方,那里漂浮著一個透明的幻影,因為她的到來而喜悅地盤旋。
“不晚,來得剛剛好。”
郁非定定地看著她,半晌才說:“我真希望你們的異能可以互換。”
他能感覺到,眼前的女人跟自己氣息差不多。
嚴格說起來,她體外纏繞著一絲絲古怪的威勢,隱約跟這方天地相呼應,怕是已經接觸到了那個層次。
這是他所不及的。
如果小竹覺醒的也是水系…至少她走的時候,應該可以美美地走。
郁非覺得很抱歉,沒能在她短暫的幾十年里給她一份沒有缺憾的幸福,往后數百上千年,他只能帶著對她的思念獨處了。
蘭疏影的五指開始舞蹈。
一層層剔透的冰從地板往上累積,漸漸堆積出一個與年輕時的孟竹一模一樣的女孩,齊劉海下是一張嬰兒肥的俏臉,笑起來像蜜糖一樣。
“小竹…”郁非動情地伸出手想要撫摸她的臉。
冰外面的白霧俏皮地滑過他指尖,嚇得他趕緊縮回手,還好,沒有破壞她。
喪尸王的眼角出現了一抹晶瑩,這讓蘭疏影有點驚訝。
“謝謝你,真的,謝謝。”他哽咽著說。
蘭疏影搖搖頭。
“別讓它融化,以后它或許可以給你驚喜。”她指著那個冰做的人像說。
透明的身影在冰塊里穿來穿去,郁非看不到這一幕,但是隱約明白了什么,臉上露出狂喜。
蘭疏影又搖了搖頭,黑亮的眼睛里盛著少許疑惑。
她覺得眼前這個喪尸帶給她一些思考,可是真的細究起來,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了些什么。
感情真是奇怪的東西,連喪尸都懂,可是她不懂。
現在不會,以后大概也不會。
一切羈絆已經斬斷了。
北境上空的這場雷劫蓄勢已久。
蘭疏影神色淡淡地離開這里,路過一處沒有人煙的積雪山谷,她突然停住,揚起笑臉,用熟稔的語氣說:“喂,我玩夠了。”
剎那間千道雷光閃過,雪上留著兩行秀氣的腳印,直到某一處,腳印突然消失了。
鵝毛雪片一層一層填補了那些腳印,就像她在這個世上從來沒留下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