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鐵的記憶深處埋藏著一個噩夢,他不敢告訴任何人。
那時候他還年輕,也是個熱血沸騰想要保家衛國的小伙子,他沒有那個榮幸被選入號稱神話部隊的玄甲軍,但是他在凌天軍里艱苦訓練,與同袍感情深厚,和長官關系也很好。
有一天,長官突然被調走了。
他們的頭兒變成一個每天被四個護衛拱衛著的公子哥,油頭粉面,不學無術,甚至公然在軍中喝酒玩女人!
這都還是小事,真正讓張鐵恨之入骨的是,那一夜,他們營地被敵軍突襲,公子哥命令他們組成人墻拖住敵人,好讓他自己逃跑!
一些新兵對此表示訝異和憤然,公子哥竟然直接讓護衛動手,殺了幾名抗議的新兵,把同袍的尸體拋出去抵擋敵軍!
何其歹毒!
那一役張鐵幸運地沒死,卻被護衛誤掃到膝蓋骨,成了殘廢,只好轉做文職。
與他交好的戰友們都死在那一夜,有的是戰死,更多的是被公子哥手下武功高強的護衛殺死。
他不是沒想過把事實揭露出去,可是換來的只有漠視或者恥笑。
公子哥故意留著他的命,還讓他在凌天軍里供職,就是為了讓他知道:無論他怎么努力,階級和權勢是他永遠無法打破的枷鎖,是壓在他頭頂的大山。
他,永遠不可能翻案。
張鐵被蘭疏影勾起了最慘痛的回憶,通紅著眼,冷冷地盯著她,一字一句道:“他們可以,你不行。”
蘭疏影挑了挑眉,這個征兵官的態度變化太明顯,看來是個有故事的人啊…
眾人見到她的表情變化,都以為她要發火,紛紛在心里罵起那個征兵官:你沒本事匹敵這幾十個高手,哪來的勇氣去捋虎須?
可是蘭疏影沒生氣,只是指著這兩排人,表情平淡地闡述事實道:“可是他們是我的人,你不讓我參軍,那他們也不會加入。”
周圍的人不知不覺放慢了呼吸。
先前的猜測變成現實,反而讓他們更加不適。
而且怪異的是,聽了那個小公子這樣有些不客氣的話,這些高手竟然毫無異議,甚至一臉引以為榮的樣子!
作為高手的尊嚴呢?
蘭疏影的年齡在這兒擺著,會讓人下意識地輕視她的武力值。
一個孩子是不可能以武服人的,于是,他們給這個怪異的現象找了一個可以安慰他們自己的解釋:
這個孩子背后肯定有一個大勢力,足以讓這么多高手心甘情愿地低頭給他做隨從。
至于參軍,大概只是這個勢力的某位后輩難得出一趟門,玩膩了,想換個新花樣而已。
這么想著,圍觀群眾的眼神里隱約多了股鄙夷,還有強壓著的嫉妒。
蘭疏影敏銳地察覺出人群散發出的陣陣惡意,微微皺眉。
這種時候或許更應該聽聽高手們的心聲——
高手1:呵,凡人。
高手2:又有人上當了。
高手3:惹我們就好,千萬別惹公子。
高手4:不然你們會后悔的。
如果不是追隨了公子,他們也會是愚蠢群眾里的一員,但是現在他們非常清楚:表面看起來最柔弱的人其實才最恐怖。
出山之前他們志得意滿,覺得已經超額完成了目標,出去以后可以橫著走了!結果,沒得意三秒就被揍了。
那是一場毫無人性、慘絕人寰的群毆:一個,打一群!
#不要問我們為什么出場這么晚#
#公子嫌我們鼻青眼腫太丟人#
#養傷好無聊,我們想進城#
“你?你年紀夠了嗎?”
張鐵冷笑著指指身后的征兵啟示。
原來,凌天軍今年提高了新兵的年齡要求,收的是十三歲以上男子。
蘭疏影瞥了一眼。
“…”
要糟,她這個樣子…好像是不太好裝成十三歲,現在回去換偽裝還來得及嗎?
東陽城周圍百里只有兩個兵營,如果凌天軍不收,那就只能去玄甲軍,不行不行,那樣太容易暴露了!
萬一提前被天武王發現她,八成要把她提走,那她還怎么混軍功?
混不到軍功,怎么揚名天下,怎么出人頭地?她可是要當西國戰神的!
蘭疏影正滿心糾結的時候,一個洪亮的聲音插進來,打斷了她的心理活動:“我看這位小友年紀足夠!小友,如果你加入我們凌天軍,你這些隨從…”
一位滿眼精光的白須老將正在大步朝這邊走來。
蘭疏影一見事情有轉機,立即爽快地說:“當然是隨我一起!”
“好,那就這么說定了!張鐵,快點給他們登記,要是小友你們今天沒什么事的話,登記完了就跟我回營吧!”
老將軍怕她反悔,一口氣吩咐完,然后人就黏在她身邊不走了,笑瞇瞇地跟她扯東扯西,顯然是怕煮熟的鴨子會飛走。
殊不知蘭疏影更是大大松了口氣。
老將軍姓凌,本是凌天軍主帥的家將,現在主帥回京養病,所以他算是凌天軍的二把手,說話算數,當天就把一群人帶回了軍營安置下來。
凌副將特意和她走在后面,詢問了她許多關于這些隨從的問題,蘭疏影挑著不用隱瞞的一一作答。
當初參加訓練的人里,大多數都在第三層初期,少數是第三層后期。
陸方是最出色的一個,已經突破了魔相功第四層,不過人不在這里,而是被她安排去玄甲軍報名了。而耀兒在山里陪伴南嬸,也沒有過來。
現在這些人暫時以善左和善右為首,蘭疏影耍了個心機,告訴凌副將說他們練的是合擊之術,最好單獨編組訓練。
又做出一幅少爺脾氣上來了的樣子,她撇撇嘴挑剔說:“凌將軍,我和哥哥不想跟別人一起住,能否單獨安排個住處?”
一路走來發現凌天軍中好像分為兩個團體,一個令行禁止,軍規嚴苛;另一個隨意散漫,得過且過。結合這幾天在外面聽來的閑話,她有九成九的把握判定這支軍隊內部出現了嚴重的問題。
如果她沒猜錯,應該是有指揮官空降進來,搞砸了這一鍋好湯。
蘭疏影一直是按照魔相功的層次去看待這些隨從的,以第九層去看第四層,顯然是看菜鳥的目光。再說他們一出鍋就是好幾十個,又隨隨便便就被她打得落花流水,能是什么高手?
卻不知在眼光精毒的凌副將看來,這幾十個隨從里隨便挑出一個,身上的氣勢也能與普通將領持平,幾十個擅長合擊的將領,放到戰場上將是一股多么恐怖的力量!
尤其以凌天軍目前的內部情況…
總之,別說只是這么個小要求,就算再過分些,他也要伺候好這位小祖宗!
凌副將的態度很是和藹,笑得一臉菊花開,滿口應承道;“沒問題!這就安排!”
“不用安排我的住處,”無影忽然開口,看向蘭疏影說:“我可以睡在你房間外面,梁上也可以。”
作為一個殺手,潛伏一夜只為等待出手的良機是常有的事,梁上有時候反而比床鋪更讓他覺得踏實。
小家伙的體質太特殊,凌天軍里人員混雜,他不敢遠離。哪怕知道她現在的武功并不遜于自己,可是在他眼里,這還是個需要照顧的孩子。
蘭疏影看出他的堅決,果斷和凌副將補上一句:“房間要大!能擺兩張床的那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