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先生來的不巧,家父與一老友去了百慕山,恐怕一時半刻是回不來了,家父年歲已高,早就不管葛家之事了,老先生若是想找家父敘舊喝上一杯,倒是可以留下話來,他日再約。”
葛鴻開口,寥寥幾句,便有趕人的意思了。
這已經算是客氣了,沒有將人立刻拿下交由朝廷處置,便還是念著故交。
是讓進門了,卻連個座都么請,情況不妙啊,云杰眼角余光掃了一眼易九兮,好似再說,王爺,這算不算閉門羹。
也只有這家伙,在這等時候,還能胡思亂想。
“這么說來,如今葛家是大將軍當家了,葛老倒是和老夫一樣,都閑云野鶴享孩子們的福氣了。”
“老先生說的是,年歲高了,有些事力不從心,是該頤養天年。”這句話,可是有些尖銳了,將老太爺后面的話也堵上了。
從這句話也可聽出來,對方恐怕已經洞悉了幾分老太爺此番前來的用意。
一個個,都要活成人精了。
“正是,可有時候,也是形勢所迫,不得已啊,既然葛家現在是大將軍當家,老夫此行也不算白來,不知大將軍是否有空,讓老夫稍作片刻,大將軍說的對,年紀大了,不太中用,這一路奔波,腿腳有些受不住。”
別說葛鴻,就是一旁的云杰和易九兮也是有些錯愕,老太爺一向為人端正,怎么也...有這撒潑耍賴的時候。
而且瞧著還挺順溜!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受教了。
果然,姜還是老的辣!
葛額砸了下嘴,用手捏了下胡子掩飾尷尬,本來這老先生論輩分就高了自己一輩,人家站著,自己坐著,這說話間,顯然底氣就少了三分,說來也奇怪,平日在軍營,他還沒犯過什么怵,今日這老先生往這一戰,略有些坐不住。
明明對方才應該是局促不安的一方才是。
可人家一派儒雅,一把年紀,這話都說出來了,他除非是讓人直接將人拿了,否則...便也只好請人坐下。
得知是誰來訪,爹沒讓拉人,且讓他將此事瞞下,雖然沒見,可見爹對這林老太爺,還是看重幾分,否則現在這情形,早就動手了。
故此,他反而幾分為難了。
“老太爺請坐,來人,上茶,老太爺,不知這兩位是?”看了一眼易九兮和云杰,這兩個年輕人瞧著都不錯啊,他們是將門,這兩個進門到現在,眼神沒有一絲懼怕之意,反而輕松自然。
沒得那些讀書人的文弱之氣。
“哦,讓大將軍見笑了,家中晚輩,還不見過大將軍!”老太爺強撐著裝了一回大,也不算裝吧,本來就是晚輩,這其中某人,還是未來孫女婿,可不就是自家的孩子?
“拜見大將軍!”這齊刷刷的,十分配合,心里完之后退到一邊,不再出聲,也不在四處打量。
“原來是老太爺家中的小輩,當真不錯!”葛鴻忍不住夸了一句,夸過之后,又覺得不太妥當,可話都出口了不免有些尷尬。
“大將軍過夸了,大將軍,老夫也不會拐彎抹角,難得來一趟,就有話直說了。”老太爺見機行事,知道對方有趕人的意思,自然不能拖。
果然,老太爺話一出口,對方臉色就變了變,剛才來大廳的時候,特意傳了一身盔甲,本事想震懾幾分,讓林家這位老太爺知難而退,這一把年紀,還替人奔波,著實有些想不開,川西勢小,如何是朝廷的對手?
不過是以卵擊石,只要朝廷一聲令下,攻下川西那是早晚的事,他們葛家可不想趟這趟渾水。
可這老太爺一把年紀連耍賴都用上了,葛鴻也只能揮了揮手,讓其他人退下。
暗處,葛老將軍低頭暗嘆一聲,自家老大,不是這林橫沖的對手啊,本來他們這些讀書人的彎彎繞繞就比他們這些粗人多,更何況是這位,前朝的時候,行走御前之人,即便老了,當年的風采依然還在,這些年,雖然他不在朝堂,可那些本事手段不可能丟下。
若非當年這林橫沖的一句話,他險些栽個大跟頭,還有這拜帖上提到的那兩個字,葛老太爺手心捏著拜帖,表情幾分變化,背著手沒出聲,打算再看看。
這川西的事,朝廷才下的令,讓他們沐陽城抽調一萬精兵,配合其他幾城的兵馬,準備圍攻川西,這林橫沖這時候找上門,還能是什么事?
可要他們葛家背叛朝廷,投奔川西,未免也不切實際了些,先聽聽這林橫沖怎么說吧。
大廳上,老太爺慢條斯理的喝了口茶,看著不急,實在心里已經打好腹稿,記下來要說的話,一個不好,恐怕對方就要開口將他們拿下了。
“老太爺既然有話要說,便直言便是,本將軍一會還的去巡城,朝中有任務,可耽擱不得。”這話已經說的很明白了,這林老太爺是精明人,知難而退四個字不用他提醒了吧?
老太爺放下茶杯,起身拱手,這會不說腿腳酸疼了,“大將軍,可知當今天下之勢?”
“天下之勢?”莫非這老太爺今日上門是來高談闊論的?那可是走錯地方了,這是將門,不是他們讀書論說的地方。
“正是天下之勢,如今就在咱們西北境外,大宛遙方兵力集結,屯兵函谷關已不是一日兩日了,西南邊境,更不用說了,大宛連下大夏三城,若非有漠北云老侯爺鎮守,如今是什么情緒恐怕不少,都說我大夏有雄兵百萬,可咱們對遙方大宛又知之多少?”
這說的,的確沒錯,可是大宛和藥方,不過一方小國而已,不知大夏兵多將廣,就是兩國聯手,要想攻下大夏,也是癡人說夢吧?
“老太爺難道還去過遙方大宛不成?”沒錯,他們是知之不多,可這不是他們該操心的事,這兩國,他閑暇時候也翻了下書,書中所說,不過彈丸小國,不足為懼,那西南邊境,不過是一時大意,讓他們得逞了而已,只是,這些又和川西有何關系?
老太爺心中暗嘆,果然,大夏對大宛遙方的認知,絕大部分人都是如此,難怪大宛和遙方有窺視大夏之行啊,井底之蛙,不知天地浩大。
自以為兵馬強裝,國力強大,所以根本沒將大夏和大宛放在眼里。
帶兵的將軍尚且如此,更何況普通百姓和那些文人。
“老夫此生怕是沒機會去見識見識了,聽聞大宛和遙方國土相連,與我大夏一樣寬廣,遙方人多會五行奇門之術,而大宛人則多是擅長醫藥之術,且不是咱們能相信的程度,兩國這些年來,在兵馬訓練上,從未松懈過,因為他們打大夏的主意,早已不是一兩天的事了,若是兩國合力攻我大夏,誰又能斷說結果?”
“老太爺也說了聽聞二字,這些套聽途說的話,可是有動搖軍心之懸了,遙方和大宛加起來能有我大夏疆土之廣?什么五行奇門之術?醫藥之術?這些人才,咱們大夏也不乏有之,老太爺是否危言聳聽,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了。”
聽的老太爺的話,葛鴻有些不高興了。
老太爺并沒因為對方的話而生氣,捏著胡子,臉上笑容漸收,“若是從前聽的這話,老夫也會和大將軍一個反應,但是...老夫說的這些,是我門川西王親眼所見,老夫也是感慨萬千啊,坐在家中,不知天下究竟有多大。”
老太爺一句話,讓葛大將軍和暗處的老將軍都震了震,川西王親眼所見?
這把歲數了,這老太爺也不是那等口出妄言的人,也就是說,他說的是真的,川西王去過大宛和遙方。
在人家震驚的時候,老太爺乘熱打鐵,繼續道:“去年夏末,王爺和我家大丫頭一同去往遙方古國,前些天才成遙方趕回,此次到了遙遠古國的都城朔方城,正好趕上遙方一場變故,遙方老國君駕崩,新國君東順王繼了國君之位,而與大宛合作,屯兵函谷關的就是這位新國君,趕巧了,還見到了大宛的太子,大宛和遙方,據說是三年有一次互通...”
這些,都是來時路上,老太爺細細從易九兮那問來的,要憑借這口水說動人家投誠,總要有能說動他們的點,不知天下形勢,他們又如何選擇?
只有換一個角度,換一個高度,他們才看看到不一樣的將來,也才能作出更多的選擇。
以現在的形式,若是真的打起來,誰還敢說,大夏就一定能穩操勝券?
若是大夏不敵,那他們又會如何?身為臣子,該忠,可不能愚忠,若是當今朝廷值得,他今日絕不回來,也不會帶著林家奔走川西。
這天下若是真的打起來了,不管打多久,最終的結果,還是會一統的,就算割據一方,也絕不是現在這個形式,所以,亂世出英雄,雄才擇明主而忠,都是大勢所趨,歷史所迫而已。
“老太爺是說,川西王去年就不在川西,去了遙方?”葛鴻有些不敢相信。
那時候,好像易九兮才剛在川西稱王吧,那會他不遠千里去遙方?該說對方膽大包天,還是該說對方...膽大包天。
“正是!”
接下來,老太爺不會再過多解釋了,他相信,對方不會著急趕他走了。
“如今回來了?”
“是啊!才回來沒幾天,這不,路上見著朝廷調兵的動向,特讓老夫走一趟。”也不再隱瞞自己的來意,而且十分坦然的告知,知道朝廷現在要做什么。
“不過,葛大將軍恐怕還的清閑一陣,朝廷的動兵令,恐怕不會這么快下來。”一副胸有成竹了,一切盡在掌握的樣子。
其實,是在賭,大丫頭說京都很快會亂,能拖延一段時間。
盡管他不知詳情,但是相信大丫頭和王爺,故此說出這話的時候,便成了十分有底氣的樣子。
這一個煙霧彈接一個煙霧彈,丟的葛大將軍有些應接不暇,心里暗道,這川西好大的氣魄,又是暗嘆,朝廷錯失良機啊,隨后又想,這川西王好大的本事,竟然悄無聲息去了遙方,這一去近一年,朝廷竟然一點消息都不知道。
就說,朝廷這么久沒動,以為是不將川西放在眼里,恐怕是剛得到消息吧,這才忍不了了。
換成任何人恐怕都忍不了。
還有,為何這老太爺說,朝廷的動兵令暫時不會下來,莫非...川西王在朝中還有勢力?
一時間不太肯定了,畢竟當年也是那京都的金貴人物啊。
曾經貴為太子,有些舊勢力也是正常的。
一時間,這葛大將軍心里有些舉棋不定了,這形勢,照老太爺這么一說,還真是不太好說啊。說實在的,私下,他也沒少和爹討論,自從他們歸到大夏,鎮守這沐陽城這些年,朝中又何嘗將他們放在心上,尤其是新帝繼位以來,那個什么狗屁禁衛營,一言難盡!
自始至終,易九兮一句話都沒說。可一切都看在眼里,老太爺厲害啊!